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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游牧與生態:知識與發展

一 游牧與生態

1.國外研究

有關游牧社會的民族學人類學研究,國外學者的研究著作較為豐富。如人類學家巴斯(Fredrik Barth)的《南波斯的游牧人群》,Fredrik Barth, Nomads of South Persia: The Basseri Tribe of the Khamsh Confederacy, Prospect Heights, Illinois: Waveland Press,1961.該書對游牧民族的社會組織、民族認同上的分歧與多樣性、語言等方面進行了研究;蘇聯蒙古學專家符拉基米爾佐夫〔蘇〕符拉基米爾佐夫:《蒙古制度史》,劉榮焌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0。從歷史角度,對蒙古社會制度及組織的發展演變進行了研究;江上波夫〔日〕江上波夫:《騎馬民族》,張承志譯,光明日報出版社,1988。以史料為基礎研究了古代游牧部族,其中也涉及游牧社會組織與草原環境的研究。

在游牧與生態關系的研究中,普理查德(Evans Pritchard)的《努爾人》最具代表性。他認為,在努爾人中“政治分裂的譜線主要是由生態特點與文化所決定的。惡劣的環境與對游牧生活的主導興趣一起導致了地方性社區分布的低密度與大間距。生態的與文化的關系常常合在一起引起分裂。在努爾本土地區中,文化是同質的,因而對裂變支的大小與分布起決定作用的因素就是生態的關系”〔美〕埃文斯·普理查德:《努爾人》,褚建芳等譯,華夏出版社,2002,第306頁。。這種裂變世系系統與哈薩克人的氏族部落社會組織極為相似。努爾人中最小單位相當于哈薩克人的基層游牧社會組織(阿吾勒)。通過對努爾人的研究,普理查德雖然主要強調努爾人的政治制度與其生態環境的一致性,但實質上論述了承載政治制度的游牧部落組織與生態環境的一致性特點。

內亭(Robert M. Netting)Robert M. Netting, Cultural Ecology, Illinois: Waveland Press, Inc. , 1988.運用文化生態學理論對東非游牧民的自然環境與社會進行研究后認為,部落分支世系群結構反映了不同游牧群體遷徙時的空間位置。這種結構與當地的自然生態環境密切聯系,進而又影響各部落分支的物理分布格局。莫蘭(Emillo F. Moran)Emillo F. Moran, Human Adaptability: An Introduction to Ecological Anthropology(second edition). Boulder, Colorado: Westview Press, 2000.也對東非游牧民進行了研究,他認為,干旱區的周期性變化導致了游牧社會和組織的靈活形式、隨季節變化而分散或集中的居住形式,以及允許互惠分享和聯合開發關鍵性資源的一套規則與操作方式。這些特點同樣存在于游牧的哈薩克社會中。

如果說普理查德是研究相對封閉簡單(努爾人)社會的一個典范,那么人類學家卡羅琳(Caroline Humphery)卡羅琳及其研究小組在俄羅斯、蒙古和中國,分別對蒙古族、哈薩克族、圖瓦族等游牧民進行了四年(1991~1995年)的田野調查,完成了兩部專著:C. Humphrey & D. Sneath(ed. ), Culture and Environment in Inner Asia: The Pastoral Economy and the Environment, Cambridge: The White Horse Press, 1996. Caroline Humphrey and David Sneath, The End of Nomadism? Durham: Duke University Press, 1999.就是研究(受全球化影響)游牧社會變遷的代表。在其《游牧的終結?》一書中,通過對中亞三個國家(俄羅斯、蒙古和中國)游牧社會的比較研究后認為,雖然這幾個游牧地區在經濟、文化、生計等方面正經歷著變化,但對游牧民來說,逐水草而居仍是對當地自然環境最成功和最適宜的生計模式;在這些國家和地區,盡管政府都實施了牧民定居、經濟開發等政策,但游牧生計存在至今仍然有其合理性的基礎;草原退化與游牧民流動性的喪失密切相關;在這些游牧地區,文化傳統對游牧社會的影響遠比現代政治和經濟管理的影響要深遠得多。卡羅琳充分利用比較研究的優勢,發現游牧在特定環境區域內存在的合理性基礎,以及游牧文化也隨著時空環境的變化而不斷進行著再創造。

舒爾茨(F. Scholz)F. Scholz, Nomadism: Theory and Change of a Socio-ecological Mode of Culture, Franz Steiner Verlag, Stuttgart, Germany, 1995.在研究了非洲北部、西亞及中亞等地區的游牧民后提出:游牧是一種文化的社會生態模式,是作為與定居的農業生計方式共存的一種生存選擇。因此游牧生計方式的變化會影響生態環境。反過來,生態環境的變化也會影響社會環境。哈德桑(Alfred E. Hudson)較早從人類學視角,研究了哈薩克族的歷史、社會組織、家庭和婚姻、階級分層、政治集團、氏族部落間的關系及經濟生活等方面。而且他還對19世紀后期沙俄帝國的草原行政劃分進行了研究,并認為,“由同一個家庭和部落成員所具有的氏族情感正在轉變成同一個小行政區域和地區的那種情感”Alfred E. Hudson, Kazak Social Structure,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38.,即地緣關系在逐漸替代血緣關系。這也是本書在討論游牧民定居時的一個重點內容??巳鸬拢↙awrence Krader)Lawrence Krader, Social Organization of the Mongol-Turkic Pastoral Nomads, Indiana University Publications,1963.在其《蒙古-突厥草原游牧民的社會組織》一書中,對蘇聯哈薩克游牧民社會組織的規模大小、聚散變化與自然環境的關系有所涉及。而且還提到哈薩克基層游牧社會組織——阿吾勒(aul)或牧莊(nomadic village)在其社會中的基礎作用。

20世紀90年代,國外學者們對中國境內哈薩克族游牧民的研究逐漸升溫。美國學者白胡納(Don Behunah)等對新疆富蘊和甘肅阿克塞兩地的哈薩克族社會進行了比較研究,并認為傳統游牧文化正在面臨來自生態環境和國家政策的雙重威脅;Don Behunah and Richard Harris, “Observation on Changes in Kazak Pastoral Use in Township in Western China: A Loss of Traditions, ”Nomadic Peoples, Vol.9,2005.新西蘭學者托尼·班克(Tony Bank)博士于1996~1998年在新疆阿勒泰地區,對1984年人民公社解體以來哈薩克族社會的土地政策、經濟狀況、草原生態的變化進行了研究,并認為新疆所有的發展策略都是在鼓勵開墾、工業化、礦業和能源的開采,這是造成草原資源退化和縮小的原因。Tony Banks, “State, Community and Common Property in Xinjiang: Synergy or Strife? , ”Development Policy Riview, Vol.17, No.3,1999.同時期來自美國的艾瑞克博士(Kagan Arik)對哈薩克族傳統醫療知識的研究有所涉及。Kagan Arik, Shamanism, Culture and the Xinjiang Kazak: A Narrative of Inentity,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1999.

2004~2005年,人類學博士邁克爾·祖科斯基(M. L. Zukosky)在新疆阿勒泰地區青河縣對中國草原政策制定過程及實施情況研究后認為,在官方草原政策中地方游牧民的意愿和建議基本上被社會地位較高、收入較高,且居住在都市的“專家”們代表了。M. L. Zukosky, Grassland Policy and Politics in China's Altai Mountains, Dissertation, Temple University, 2006.2006~2007年,阿斯特麗德·塞尼(Astrid Cerny)在新疆富蘊縣的人類學調查,主要從可持續發展角度,對政府在既想保護草原生態又要發展地方經濟的情況下所實施的圍欄工程和牧民定居政策進行了分析,并提出了一些批判性建議。Astrid Cerny, In Search of Greener Pastures:Sustainable Development for Kazak Pastoralists in Xinjiang, China, Dissertation,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2008.

近半個世紀以來,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來自美國、英國、德國及日本的人類學者們在中亞及內亞地區對游牧社會展開全方位的調查,出版了很多有影響力的研究著作。例如,德國學者赫爾曼·克若茨曼(Hermann Kreutzmann)對帕米爾高原塔吉克游牧民的研究最具影響力。他從人類學視角重點對除中國以外的帕米爾高原地區進行了長達30年的調查,從中發現歷史上帕米爾高原作為各國交匯點的重要性,并分析國家設計、邊界制定、政治干預和行政改革對生活在山區環境中的牧民的不同影響。同時,他對高山塔吉克族的游牧社會變遷,未來發展趨勢及氣候變化下的游牧社會都有一定的研究。Hermann Kreutzmann,(ed. ), Pastoral practices in High Asia, Dordrecht: Springer, 2012;Hermann Kreutzmann and Teiji Watanabe,(ed), Mapping Transition in the Pamirs: Changing Human-Environmental Landscapes, Cham: Springer, 2016.有關山地游牧的研究可參見王曉毅主編《游牧社會的轉型與現代性(山地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

上述研究在游牧的社會組織、生計特點、文化與生態環境關系方面,給了我很多啟發。但同時也發現,很少有學者對游牧社會自身的一套知識體系進行系統的研究。對哈薩克的研究,前期主要集中于歷史、社會結構、社會組織等方面的宏觀敘述,后期主要從國家政策、政治制度、經濟發展等方面與草原生態關系進行研究。由于哈薩克牧民大都生活于中國新疆的邊境地區,很多區域并沒有對外國研究者開放。其研究領域及調查區域都受到限制,更無法長時間深入牧區進行調查。

2.國內研究

國內有關游牧的人類學研究起步較晚。最早有關游牧人類學的研究,可以追溯到新中國成立初期的中國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雖然當時的研究帶有濃厚的意識形態色彩,但為后來研究者積累了豐富的民族志資料,如《哈薩克族社會歷史調查》一書詳細記錄了新中國成立前及1952~1953年阿爾泰牧區哈薩克游牧民的歷史、生產生活、氏族部落組織、宗教等內容;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叢刊編輯組編《哈薩克族社會歷史調查》,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新疆牧區社會》更是匯集了新中國成立初期新疆的哈薩克、蒙古、柯爾克孜、塔吉克等游牧民族的田野調查資料,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委員會政策研究室等編《新疆牧區社會》,農村讀物出版社,1988。此外還有楊廷瑞楊廷瑞:《哈薩克游牧區的“阿烏爾”》,新疆人民出版社,1959。對哈薩克基層游牧社會組織(阿吾勒)的研究。20世紀80年代初,對游牧社會的研究受益于人類學學科的恢復。麻國慶麻國慶:《從價值觀看土默特蒙族的文化變遷》,碩士學位論文,中山大學,1989。較早運用人類學理論與方法,以內蒙古土默特蒙古族的工業化、都市化為背景,通過文化核心的價值觀的變化,揭示出從游牧到定居經歷了由物質層次、制度層次到精神層次的變化過程。從某個層面上該文已觸及了游牧文化體系,但未涉及游牧與生態關系層面的討論。

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由于商品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游牧社會的變化速度不斷加快。人類學對游牧社會的研究從單純的社會變遷,開始轉向人文因素和自然生態關系的人類學整體觀研究。麻國慶在對內蒙古錫林郭勒盟白音錫勒牧場進行研究后認為,草原生態的退化與人文生態和文化生態的失衡有著密切關系,潘乃谷、周星主編《多民族地區:資源貧困與發展》,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之后他又以草原生態和蒙古族的民間環境知識為基礎,從游牧技術傳統、居住格局、輪牧的方式以及宗教價值與環境倫理等方面,較為全面地揭示了這些民間環境知識,直接或間接地對草原生態的保護發揮了積極的作用,同時提出民間環境知識體系的概念。麻國慶:《草原生態與蒙古族的民間環境知識》,《內蒙古社會科學》2001年第1期,第52頁。進入21世紀,麻國慶繼續關注草原牧區,圍繞著生態保護、不同群體間迥異的利益訴求、工業資本的進入與多種經營的變化,分析產生各種訴求背后的社會運行機制。麻國慶:《進步與發展的當代表述:內蒙古阿拉善的草原生態與社會發展》,《開放時代》2012年第6期,第147頁。

與此同時,崔延虎在對哈薩克族社會進行多年研究后認為,哈薩克族的自然觀和環境態度對于保護草原生態環境起著重要作用,游牧社會組織與草原生態也存在一定關聯。他還對哈薩克族的資源利用方式與自然生態環境變化之間的互動關系進行了研究。崔延虎:“人口、資源、生計系統與草原環境變遷:阿勒泰市罕德尕特蒙古民族鄉調查”,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998BMZ006, 2000。后來他又從政治生態學視角,探討在干旱草原區的外來生計系統(工業生計系統和農耕生計系統)對傳統游牧生計系統的沖擊,試圖用生態擴張主義的概念來解釋游牧生計與草原生態變化的深層次原因。崔延虎:《綠洲生態人類學:學科地方性的嘗試與生態環境史的關聯》,生態人類學的理論與實踐學術研討圓桌會議,北京,2009年6月。近年來,崔延虎也開始關注到牧區政策、國家權力以及資源開發對牧區社會及環境的影響,并從制度層面進行反思。他認為,解決草原牧區目前的危機問題應該考慮制度問題,對草原產權制度的反思與改革是今后牧區發展的一個必然趨勢。崔延虎:《困境下的深層制度原因與制度改革:新疆草原牧區社會經濟與環境問題的個案分析》,中國草原牧區的環境變化與社會經濟問題研討會,北京,2008年10月。

兩位學者以民族志為基礎,初步探討了游牧知識與草原生態的關系,肯定了游牧民自身的一套民間知識體系對保護草原生態的重要作用,但并未進一步系統地討論這套游牧知識與草原生態二者之間的互動關系。劉源劉源:《文化生存與生態保護:以長江源頭唐鄉為例》,博士學位論文,中央民族大學,2004。對藏族游牧民的研究也屬于這一范疇,她認為從本土人群出發的傳統文化對于保護生態環境具有重要作用,并反思國家建構和經濟發展過程中本土民族文化生存的重要性與主體性地位被忽略的后果。

近年來有一些學者從牧區制度(包括政策)變化、技術變化、草原話語權等視角對游牧與草原關系進行了研究。如阿拉騰阿拉騰:《半農半牧的蒙古人:阿拉日嘎嘎查的故事》,博士后研究報告,北京大學,2003。認為草原環境惡化是過度放牧和過度農耕共同的作用,也有國家政策的原因;王曉毅王曉毅:《環境壓力下的草原社區:內蒙古六個嘎查村的調查》,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認為,草原生態與農牧民生活所面臨的困境與國家在牧區實行的政策和管理制度有一定關系;李文軍、張倩李文軍、張倩:《解讀草原困境——對干旱半干旱草原利用和管理若干問題的認識》,經濟科學出版社,2009。認為草畜雙承包的國家牧區政策是引起草原生態退化的一個因素;荀麗麗荀麗麗:《“失序”的自然:一個草原社區的生態、權力與道德》,博士學位論文,中央民族大學,2009。主要從草原話語權的角度探討了現代國家權力的建構與成長過程中,在國家主義、科學主義和市場主義影響下的草原生態危機問題。羅意羅意:《消逝的草原:一個哈薩克族村落的發展與生態環境的關系》,博士學位論文,廈門大學,2014。對60多年來新疆阿勒泰地區一個草原社區的發展、資源與生態之復雜動態過程進行了系統研究。

由上述研究發現,近30年來對游牧社會的研究雖趨于多元,但很少有學者系統地討論游牧知識體系與草原生態的關系。我認為,對游牧知識體系的研究是深入了解游牧社會的關鍵。因為“只有通過探索和分析他們(游牧人)的社會內部的知識體系,才有可能探明游牧民族所走過的歷史行程”1982年,松原正毅雖短暫訪問了烏魯木齊南山的哈薩克牧民,但他結合以往自己對同屬突厥語族的土耳其“尤爾克”(Y?rük)游牧民的研究后,提出這個觀點?!踩铡乘稍悖骸队文潦澜纭?,賽音朝格圖譯,民族出版社,2002,第227頁。。尤其對“盆地草原游牧型”林耀華主編《民族學通論》(第2版),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1997。哈薩克游牧社會的本土知識體系進行研究的個案就更少,所以這也是本研究的意義所在。

二 本土知識與發展

(一)本土知識與生態

人類學對“本土知識”的定義有很多,但內容主要以地方的(local)、整體的(holistic)、口傳的(oral)為特征。人類學的本土知識概念主要是區別于以西方為代表的科學知識體系,同時還有別于暗含落后和保守之意的傳統知識概念。本書重點探討在發展背景下本土知識本身及其與生態環境的互動關系。在人類學研究本土知識的脈絡中,列維-斯特勞斯在討論“進步”概念時說道:“就世界許多其他地方未被利用的植物而言,必要時美洲土著人的科學知識仍然能夠為世界做出重要貢獻?!?img alt="〔法〕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結構人類學》,張祖建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6,第839頁。"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F291BF/110649047044440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48692882-Pg8YRpNfiPWxTzyljP1EeXFNH8lHTNQi-0-1a34ce67e2e50f9e4e1c3887d461a549">他已意識到本土知識的重要性,并將其看作科學知識體系中的一部分。

吉爾茲通過對爪哇、巴厘島和摩洛哥等本土文化的研究發現,在西方式的知識體系之外,還存在著各種各樣從未走上過課本和詞典的本土文化知識,并承認在各民族背后有其各自一套完備的知識體系。〔美〕克利福德·吉爾茲:《地方性知識:闡釋人類學論文集》,王海龍、張家瑄譯,中央編譯出版社,2000。薩林斯對非洲狩獵采集經濟的研究認為,這種狩獵采集的生計模式只有通過移動才能維持有利于自身的生產。如果停止移動將自己束縛于一個固定區域內,那么很快會導致自然資源的枯竭。所以他總結了這種周期性的游居是狩獵采集民族對其生存環境的創造性適應。〔美〕馬歇爾·薩林斯:《石器時代經濟學》,張經緯等譯,三聯書店,2009,第42頁。在《石器時代經濟學》中,他以喬治·格雷爵士(Sir George Grey)喬治·格雷爵士講述了發生在其下屬斯德特船長身上的事情:斯德特船長偶遇一群土著,他們正忙著采集含羞草樹脂,于是他推論“這群不幸的生靈,已經陷入命運的深淵,無法獲得其他滋養,只有被迫收集這些黏液”,這個例子表現出,“對原住民在原生態環境中習慣與習俗普遍的無知”。后經格雷爵士考察發現,這種可疑的樹脂竟是當地偏愛的食物,每當采集季節,眾多群體齊集一地,扎營相聚,給他們提供了一個難得的社交機會。的例子來批判現代人對澳大利亞原住民本土知識的無知,并認為原住民所居住的生態環境的惡化與代表西方科學知識的入侵有直接關系。他已經把本土知識引入對生態環境變化的分析之中。

繼薩林斯之后,馬格林(Stephen A. Marglin)和斯科特(James C. Scott)把本土知識作為一種與科學知識并駕齊驅的知識體系進行了系統研究和個案分析。馬格林在研究工業化過程對本土農業體系及生態環境造成的影響時,提出“本土農業”知識體系概念,之后從知識角度反思和批判了工業化背景下的高科技農業。面對全球性環境危機,他認為無論怎樣計劃、無論什么妙方,也無法應付未來發生的變化。人們通過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發展出來的知識是抗災的最重要保障,是使農業具備康復和適應能力的最穩妥基礎?;诖耍幕嘣瘜τ谖覀內祟惖陌l展,和對于維持生態平衡,都是同樣必要的。許寶強、汪暉選編《發展的幻象》,中央編譯出版社,2001,第323頁。這表明本土知識植根于某個民族的知識文化里,所以忽視本土知識體系及其主體會使生態失衡。

斯科特以現代化進程為背景把對本土知識的研究又向更深層面推進了一步。他借用古希臘米提斯(mētis)這個概念來替代“過于受限制和靜態,不能把握米提斯的持續變化、動態的特征”〔美〕詹姆斯·C.斯科特:《國家的視角:那些試圖改善人類狀況的項目是如何失敗的》,王曉毅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第429頁。的本土知識。他以美洲土著人種植玉米的例子來說明,本土知識是一種只有通過實踐才能獲得的基本知識,不可能脫離實踐而通過書寫和口頭形式進行交流。美洲土著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了解到各種自然現象交替的知識,如他們知道要在橡樹葉子長到松鼠耳朵大小的時候種植玉米。可見,這種本土知識與地方生態系統的共同特征相協調。同時,斯科特似乎把本土知識與科學知識放在一個對立的關系之中,并進一步解釋了本土知識受科學知識貶低的原因:“只要不是使用正規科學實驗室過程的技術和方法,以任何形式形成的知識都不值得認真重視。科學現代主義承認的知識只是那些從實驗方法建構的通道中來的知識”同上書,第419頁。。因此他認為正是在科學知識體系的指導下,當地的土壤、景觀和天氣等自然環境特點似乎都受控于科學知識,這也是致使當地生態環境最終發生變化的原因。

康克林(H. C. Conklin)對菲律賓哈努諾人(Hanunoˇo)的植物及顏色分類體系的研究使很多學者認識到本土知識完全可以和科學知識平起平坐。哈努諾人有近2000個植物名詞,每一種植物都有專門的全名。當地語言中用于描述植物各種部位和特性的詞語多達150種,植物分類的單位有1800種之多,而植物學家把同一群植物只分為不足1300種。黃淑娉、龔佩華:《文化人類學理論方法研究》,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第377頁。哈努諾人對植物的分類知識與哈薩克人對動物(家畜)的分類知識,都是一種特定環境下的本土知識。與此相關還有北極薩阿米人對馴鹿、雪和冰的分類知識。奧勒·亨里·克馬加:《薩阿米語中對馴鹿、雪和冰的不同表述》,項龍譯,《國際社會科學雜志》(中文版)2007年第1期。可見,這種本土分類知識體現了一個民族對其所生存的自然環境的一套認知系統(包括知識體系)。

尹紹亭尹紹亭:《人與森林——生態人類視野中的刀耕火種》,云南教育出版社,2000。運用生態人類學理論,通過對云南刀耕火種的山地民族的研究后認為,刀耕火種是山地民族的一種生計方式,是他們對山地森林環境的適應方式,也是一個山地人類生態系統。這套以刀耕火種為核心的“文化生態體系”尹紹亭:《一個充滿爭議的文化生態體系》,云南人民出版社,1991。是山地民族經過幾千年不斷實踐代代累積而形成的,它對于維持山地民族與森林生態系統的平衡起著重要作用。

綜上所述,在全球經濟快速發展與生態環境危機并行的大背景下,人類學者通過田野調查認識到“本土知識、文化與世界觀”以及“本土知識是來自于當地人對環境極其細致和敏銳的觀察基礎之上”,并通過精密的本土知識體系抗衡于西方的科學知識體系。受此啟發,本書沿著人類學研究本土知識的理論脈絡,探究在經濟發展背景下本土知識變化與生態環境的關系,但我并不排斥科學知識,而是尋求本土知識與現代科學知識的結合點。

(二)本土知識與發展

1.生態環境、本土知識與發展

自20世紀30年代以來的工業化、現代化進程最終導致了舉世震驚的世界環境八大公害事件。此后社會各界開始關注“發展與環境”這一問題。蕾切爾·卡遜(Rachel Carson)〔美〕雷切爾·卡遜:《寂靜的春天》,呂瑞蘭等譯,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首次把國家和公眾對社會的關注重點引入環境保護與經濟發展的討論中。1972年羅馬俱樂部的《增長的極限》在全球范圍內敲響了人與自然關系危機的警鐘,使西方社會長期以來流行的“自然資源是無限的、科技進步和物質財富增長是無止境的”盲目樂觀主義思潮受到強烈震撼。肖顯靜:《環境與社會:人文視野中的環境問題》,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第22頁。二戰后,亞非拉很多國家雖然脫離了殖民統治,但人們認為,而且他們也認為自己是“不發展”的國家,“要發展”(To development)成為他們的一個基本問題。A. Escobar, “Anthropology and the Development Encounter: The Making and Marketing of Development Anthropology”, American Ethnologist, Vol.18, No.4, 1991.

在此背景下,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紛紛在第三世界國家開展各種援助、開發與規劃等發展項目,然而很多項目收效甚微或徹底失敗。麥克爾·瑟尼(Michael Cernea)從發展人類學角度對世界銀行所承擔的發展項目進行調查后認為,以經濟和科技為出發點所設計的發展規劃不僅在觀念上帶有偏見,它所帶來的后果也是“徹底毀滅性”的。〔美〕麥克爾·赫茲菲爾德:《什么是人類學常識:社會文化領域中的人類學理論實踐》,劉珩等譯,華夏出版社,2005,第177頁。由于發展項目策劃者對地方生態狀況、獲得特定資源的機會、自然氣候等許多因素缺乏了解,規劃者又采取了不適當的干預行為,最后甚至造成了災難。〔英〕凱蒂·加德納、大衛·劉易斯:《人類學、發展與后現代挑戰》,張有春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第62頁。人類學家在批判發展項目的同時,也開始積極參與其中。在人類學家的參與下,很多發展項目必須與當地社會緊密聯系并要符合當地的文化習俗,而且要求受援助地區貧困居民積極參與,地方性知識也得到了尊重。這些直接參與發展項目的人類學者們正在從事的研究,往往被稱為“發展人類學”(development anthropology)。他們希望通過人類學的理論與方法能夠影響到人們對發展的認識,進而影響發展的行為活動與政策。

一部分人類學家仍然保持著學術研究的獨立性,并沒有直接參與到各種發展項目中,而是從本土知識的角度對發展進行反思。格爾茨在回顧印度尼西亞的研究時指出,本土文化傳統被少數經濟學家和大部分的人類學家認為是對社會變遷的一個小障礙,如傳統家庭、宗教、威望、政治治理都被認為是對工作理性態度及技術變遷接受程度的阻礙。Marc Edelman and Angelique Haugerud,(eds. )The Anthropology of Development and Globalization: from Classical Political Economy to Contemporary Neoliberalism,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 2005.薩林斯對一直處于西方社會統治地位的經濟學的進化理論進行了批評。他以“石器時代的狩獵者”為例,認為在經濟發展理論中,狩獵被稱為“戶口經濟”(subsistence economy)的觀點是錯誤的,其根源是對其生存環境及文化習俗的無知,實質上石器時代是一個“原初的豐裕社會”(the original affluent soceity)。Marshall Sahlins, Stone Age Economics, New York: Aldine Publishing Company, 1972.這是對傳統經濟學中以無窮欲望和物質資財匱乏程度來衡量貧窮與否的現代文明標準的批判。

斯科特〔美〕詹姆斯·C.斯科特:《國家的視角:那些試圖改善人類狀況的項目是如何失敗的》,王曉毅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以坦桑尼亞全國性大規模的永久性定居工程(1973~1976年)為例,分析當時政策實施定居工程的前提是:非洲農牧民的實踐都是落后的、非科學的、低效和生態上不負責任的。只有農業專家的管理才能將農牧民以及他們的生產帶入現代的坦桑尼亞。在中央政府官員的計劃下,農牧民的定居村莊沿著公路擺放得像“火車的車廂一樣”,其背后的邏輯是國家只有達到“清晰化和簡單化”的管理目的才能建立現代化的行政村莊。所以那些被官員們認為復雜的、不清晰的地方知識逐漸被現代科學知識替代。

由于受??略捳Z分析理論的影響,人類學家也開始運用話語分析理論對發展進行認識論層面的反思。埃斯科巴(A. Escobar)認為,通過把發展作為一種“話語”來分析,從而產生了一門新的人類學分支學科——發展的人類學也有學者認為“發展的人類學”只是“濃厚學術氛圍和后現代烙印”的發展人類學,參見潘天舒《發展人類學概論》,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09。(the anthropology of development)。〔美〕麥克爾·赫茲菲爾德:《什么是人類學常識:社會文化領域中的人類學理論實踐》,劉珩等譯,華夏出版社,2005,第182頁。針對發展實踐中出現的權力與知識的關系,他認為發展實踐使用了獨特技術以組織一種類型的知識與權力。發展專家的技術超越了被發展者的社會現實,使被發展者被貼上標簽并以特定方式結構化。通過這種方式,發展者控制了被發展者,使他們只能在發展者所設定的范圍內活動。〔英〕凱蒂·加德納、大衛·劉易斯:《人類學、發展與后現代挑戰》,張有春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第67頁。人類學從對本土知識與發展的研究中,又發現其與權力的關系。這將是今后本項研究的延續。

20世紀90年代,世界各國在經歷了一個快速現代化發展過程后,逐漸發現在世界大部分地區,經濟增長、技術變遷和科學理性所帶來的好處并沒有在物質層面上實現。A. Escobar, “Power and Visibility: Development and the Intervention and Management of the Third World, ”Cultural Anthropology, Vol.3, No.4. , 1988.這種情況在游牧社會中表現得更為明顯。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為了解決非洲干旱地區牧區的干旱和貧困問題,國際組織及各國已向非洲投入了數以萬計的資金、技術、設備來救助和發展游牧經濟,但并沒有解決非洲游牧民的生活困境和環境問題。對此,賽德·海瑟(Ced Hesse)認為,干旱地區的各種不合理政策限制了牲畜的遷移。因為人們一直認為游牧方式是一種落后、經濟效益低下、破壞環境的土地利用方式。受此觀點影響,非洲大部分地區針對牧場和牲畜制定了相應的政策。但它們既沒有以事實或曾經的失敗經驗為依據,也沒有反映當前所掌握的干旱地區環境和生計系統內的動態學知識。Ced Hesse, Modern and Mobile: The Future of Livestock Production in Africa's Drylands, IIED, 2010.

上述研究中,人類學者已經把生態環境、本土知識與發展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并試圖探究本土知識的瓦解與生態環境危機之間的聯系。但這些研究雖日益關注本土知識對于維持當地自然環境的重要性,但對科學知識的批判有失偏頗,科學知識本身并不會直接對自然環境造成破壞。

2.中國的生態環境、本土知識與發展研究

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在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環境也為之付出了慘重代價。2002年中國環境科學院對我國118個大中城市地下水的監測資料進行分析,發現這些城市地下水已普遍受到污染,其中重污染城市占64%,輕度污染的城市占33%。中國社會科學院環境與發展研究中心編《中國環境與發展評論(第三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第40頁。2005年的第三次全國荒漠化和沙化監測結果顯示,截至2004年底,中國沙漠化土地為263.62萬平方千米,占國土面積的27.46%,沙化土地面積為173.97萬平方千米,占國土面積的18.12%。肖顯靜:《環境與社會:人文視野中的環境問題》,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第337頁。此外還有空氣污染,土壤污染,生物多樣性減少,森林、草原、耕地面積減少等問題。可見中國在經濟快速發展下的生態危機日益凸顯。

早在20世紀30年代潘光旦就對發展的核心觀點——進化論在中國的影響進行過研究。他對當時流行的單線進化論思想持反對態度,認為“這種進化觀念要再持續下去,遲早會像命運主義一樣,教人類努力與努力的意志,由麻痹而癱瘓,由癱瘓而消滅”。潘光旦:《潘光旦文集》(第五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第35頁。因此,他借用《中庸》里的“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來說明不能用進化論思想去解釋任何社會現象,而要遵循“位育”的協調,即一切生命體與環境的協調。潘光旦已意識到這種簡單追求發展的觀念將影響人與環境的關系。

面對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一些在生計、文化及自然環境等方面存在明顯特征的少數民族,其本土知識和生態環境所面臨的困境已引起學者關注。費孝通就曾多次強調,在發展過程中要承認各個民族的個性和特殊情況,繼承傳統文化和本土知識,反對“千篇一律地使用在某些個民族中行之有效的辦法作為公式,別處硬套,強加于其他各族人民”。費孝通:《費孝通民族研究文集新編(上卷)》,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6,第38頁。他從一些西方國家的現代化進程中,看到某些民族利用其在國內的先進地位,進入其他民族地區發展經濟。雖然發展了這些民族地區的工業和農業,但原住民卻被排除在經濟活動之外,結果民族間在經濟收益上的差距更大,從而會引發新的民族問題,甚至生態問題。

為此,自20世紀80年代初開始,費孝通先后考察了內蒙古、甘肅、青海、寧夏等省,在此基礎上指出邊區開發一定要保持自然生態和人文生態的平衡。他還以西部大開發為例,提醒人們不能只看到物質經濟的發展,也要重新認識人文資源。因為人文資源與自然資源一樣,有很多屬于不可再生的,一旦破壞掉,就永遠無可挽回。費孝通:《費孝通民族研究文集新編(下卷)》,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6,第544頁。我研究的游牧知識,就屬于哈薩克族社會人文資源的一部分。實踐中,費孝通一直強調在邊區民族經濟發展中,要因地制宜,注意民族特點,循序漸進地向前發展,并最終形成“內發型發展論”鶴見和子把費孝通的研究總結為“中國的內發型發展論”(費孝通、鶴見和子等:《農村振興與小城鎮問題:中日學者共同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1991,第42頁)。但宇野重昭認為費孝通盡管在理論上是“內發型發展”論的支持者,但在實踐上他趨向于支持“本土型發展”論(北京大學社會人類學研究所編《東亞社會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第85頁)。。內發型發展論要求與自然生態的平衡與協調,而現代化理論缺乏環境考慮;現代化理論為了實現現代化,必須盡快替代前工業社會的傳統。與此相反,內發型發展論認為,“前工業社會在社會結構、文化和精神傳統放牧的遺產及各種技術要由人民來使它們復興,以糾正或防止現代化的弊端”。北京大學社會人類學研究所編《東亞社會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第79頁。內發型發展論最終把發展、本土知識、生態環境結合為一個有機整體來進行研究。

麻國慶沿著邊區民族研究和內發型發展論,先后對蒙古游牧民和鄂倫春狩獵民進行了研究。麻國慶:《走進他者的世界》,學苑出版社,2001,第207頁。他把蒙古游牧民對生態適應的民間環境知識作為一種知識體系,并認為在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民間知識體系仍然有其合理的部分,而尋求民間知識體系與現代知識體系的最佳結合點是今后研究的重點”。同上書,第190頁。他在對鄂倫春狩獵民進行研究后認為,政策層面的農耕優于采集狩獵的潛意識也會影響民族地區的開發行為。因此,在少數民族地區的經濟發展政策一定要把文化因素(包括本土知識)與環境變化放在一起考慮。

21世紀以來,中國人類學者對經濟發展背景下的環境和本土知識日益關注。李亦園認為,受工業化和西方文化理念影響,整個中國社會表現為發展與破壞并存。當前只有用中華文明的“致中和”理念才能彌補由西方文明所主導的“制天”理念所造成的危機。李亦園:《生態環境、文化理念與人類永續發展》,《廣西民族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劉源通過對藏族牧民的研究指出,在發展過程中由于本土文化理念與環境行為受到外來文化的沖擊,而變得岌岌可危,這必然會對生態環境形成壓力。劉源:《文化生存與生態保護:以長江源頭唐鄉為例》,《廣西民族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可見,人類學者們通過把生態環境、本土知識與發展相結合,試圖探究本土知識體系瓦解與生態環境危機的關系。

綜上,一個地方的發展首先要尊重當地人的一套知識生態體系和其固有的文化傳統,否則會出現當地社會生態的失衡。目前在經濟快速發展的背景下,哈薩克族社會出現的草原生態問題,實際上是因為在發展過程中忽視了本土知識生態體系和固有的文化傳統?;诖?,本書系統性地討論了游牧知識體系,并探究哈薩克族社會與草原生態可持續發展的基礎。所以本研究在“內發型發展論”里也有其一定的位置,這也是本書的另一個研究意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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