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判斷與存在:海德格爾早期判斷學說研究
- 張東鋒
- 22字
- 2019-01-04 23:57:52
第一章 新康德主義與現象學背景下的早期判斷學說
第一節 心理主義判斷學說的批判與邏輯判斷學說的建構
一 柯亨、李凱爾特與胡塞爾對《心理主義判斷學說》的影響
海德格爾早期判斷學說的作品主要是博士學位論文《心理主義的判斷學說》(1913)與高校教師資格論文《鄧·司各特的范疇與意義學說》(1915),這些作品的思想背景主要是新康德主義與現象學。海德格爾的早期思想為什么以判斷學說作為主題,其主要的思想意圖與傾向是什么樣的,這些問題的答案可以到李凱爾特、拉斯克與胡塞爾對年輕海德格爾的思想影響中去尋找。另外,海德格爾成熟時期的思想也充斥著對新康德主義與現象學諸多思想材料的吸收、批判、改造與辯駁,所以只有辨析出這些思想背景,并把海德格爾的哲學邏輯學與判斷學說置入這種背景之下,才能真正理解海德格爾思想的主旨與創新性所在。
海德格爾的早期正是新康德主義在德國哲學界占統治地位的時代。新康德主義在哲學上主張“回到康德去”,它是對當時流行的黑格爾主義、科學實證主義與唯物主義的反叛。新康德主義作為一場哲學運動在德國有南北兩個中心,北方馬堡學派從《純粹理性批判》出發把康德哲學看作是邏輯認識論,而西南學派則從《實踐理性批判》的優先性出發把康德整個哲學看作是價值哲學。馬堡學派的柯亨、那托普、卡西爾與西南學派的文德爾班、李凱爾特、拉斯克是新康德主義哲學的主要代表人物,其中李凱爾特是海德格爾大學時期的老師。海德格爾于1911年冬季學期開始聽李凱爾特的哲學課,并對他的邏輯學說產生了興趣。1912年海德格爾發表了《關于邏輯學的新研究》,其中研究了當時最著名的幾位邏輯學家(包括邁農與羅素等)的最新進展。經過李凱爾特的介紹,海德格爾研究了拉斯克的作品,并深受其影響。近年來,早期海德格爾與李凱爾特、拉斯克等新康德主義者之間的思想淵源關系受到了重視,主要研究作品有米夏埃爾·施泰因曼(Michael Steinmann)的論文《早期海德格爾與新康德主義的關系》(刊載于論文集《海德格爾與其思想的開端》2004年)、阿爾弗雷德·鄧可(Alfred Denker)的論文《早期海德格爾與哲學邏輯學》(刊載于論文集《海德格爾與邏輯學》2006年)以及格瑞格·雪利(Greg Shirley)的著作《海德格爾與邏輯學》(2010)、斯帝芬·克爾威爾(Steven Galt Crowell)的著作《胡塞爾、海德格爾與意義領域》(2001)等。海德格爾早期判斷學說所受影響頗多,這里主要關注柯亨、李凱爾特、胡塞爾以及拉斯克的影響,以便理解這兩篇論文的思想背景及其主旨意圖。本節先探討《心理主義的判斷學說》的思想背景,下節再探討《鄧·司各特的范疇與意義學說》的思想背景。
柯亨的《康德的經驗理論》(1871)是馬堡學派的代表作之一,他反對黑格爾主義的形而上學,從數學和邏輯的角度對康德哲學進行發揮和改造,把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解釋為“邏輯認識論”,并認為一切哲學問題在根本上應當歸結為邏輯認識論問題。早期新康德主義者朗格從先驗感性論出發,以心理學的生理—心理結構解釋康德的邏輯認識論,柯亨反對這種邏輯心理主義,他主張從先驗邏輯出發,從邏輯學上來解釋康德認識論。由于柯亨及其信徒都有這一共同的特征,因而被稱為新康德主義的先驗邏輯學派。但馬堡學派的先驗邏輯學完全不同于康德本人的看法,康德認為先驗邏輯學是從先天直觀開始的,時間與空間作為先天直觀形式是構成范疇的材料,但柯亨認為,人的認識不是開始于直觀而是開始于思維;時間與空間不是純粹直觀的形式,而是純粹思維的形式,時間與空間本身就是范疇,純粹思維通過先驗范疇創造一切認識,因而在柯亨看來,康德關于直觀與思維的區別及其先后關系是錯誤的。純粹思維不僅構成認識,而且也構成對象本身,判斷是純粹思維構造對象的方式。純粹思維不僅創造科學認識的形式,而且也創造科學認識的對象,近代物理學的一切熱、電、光、磁等自然現象都只是運動的形式,它們都不是在直觀中被給予的,而是被思維創造出來的邏輯產物。在康德那里,知識有兩個來源,即感性與思維,而在馬保學派這里,一切知識都只有一個來源,即僅僅來源于思維,而思維的最基本形式是邏輯判斷;柯亨認為,判斷不僅是思維與邏輯認識的最基本形式,而且是對象的存在形式,因為對象本身就是由先驗邏輯判斷構成的,由此可見,判斷問題在馬堡學派中的重要地位。對于馬堡學派的邏輯主義來說,邏輯判斷之外沒有真理。米夏埃爾·施泰因曼指出:海德格爾的博士學位論文《心理主義的判斷學說》(1913)中已經包含著馬堡學派的諸多影響。
文德爾班與李凱爾特從康德關于實踐理性優先于純粹理性的論斷出發,把康德哲學看作是關于永恒而普遍性價值的科學,在馬堡學派那里,普遍邏輯是構成實在對象的基礎,而在西南學派這里,普遍價值則是構成實在對象的基礎。馬堡學派認為哲學的任務是知識的邏輯建構,這種邏輯知識只存在于超越于經驗之上的、具有普遍性的數學與純粹自然科學中。西南學派則認為哲學的任務在于論證真善美等價值的普遍有效性,由于這些價值構成了文化與歷史,是文化與歷史科學的研究對象,所以西南學派特別是李凱爾特試圖通過劃清自然科學與文化科學之間的界限,建立一種與自然科學的邏輯認識論不同的、適用于文化與歷史價值科學的認識論。李凱爾特的主要著作包括《認識的對象:先驗哲學導論》(1892)、《自然科學概念構成的界限:歷史科學邏輯導論》(1896)、《文化科學與自然科學》(1899)與《歷史哲學問題》(1905)。
李凱爾特認為,在現實世界之上還存在一個永恒而普遍的價值世界,康德的《純粹理性批判》就是關于永恒普遍的價值世界的論證,而一個具體的文化與歷史所表現出來的價值就在于,它們是那種永恒而普遍的價值規范的具體體現,各個不同的文化與歷史基于這種普遍價值而具有價值上的統一性。根據李凱爾特的觀點,社會與歷史科學研究不可能像韋伯那樣進行一種價值中立的研究,而是要在價值沖突中看到某種絕對價值。只有當在文化與歷史中存在著普遍而絕對的價值時,才可以說一個文化或歷史是進步的或落后的。李凱爾特像康德一樣認為絕對命令、普遍的價值世界是先驗的或者說是超越性的,但是李凱爾特卻特別強調了人的個體性以及道德情境的個別性。在李凱爾特看來,“人只是作為一個個體而個別地生活著,每個個體都不同,他置身于其中的處境也變化不定,因而道德職責也一定是個別的。所以,人的最高道德義務必定就在于,培育他的個性以使得他能夠履行放置在他肩上的個別的倫理職責。”李凱爾特與康德一樣認為,絕對命令或者說絕對而普遍的價值規范是高度形式化的,它在形式上要求每個人都應該“只按照這樣的準則來行動,由此你同時能意愿它成為一個普遍的法則”,它沒有任何具體內容,因而它可以適用于各個不同的個別、具體情境。李凱爾特價值哲學與歷史哲學蘊含著的認識論邏輯關系是“一”與“多”、一般與個別、形式與質料、應然與實然的關系。如何解決這些邏輯關系,對于文化與歷史科學的成立與否至關重要,因而海德格爾對李凱爾特的著作《自然科學概念構成的界限:歷史科學邏輯導論》評論說“邏輯在所有地方都敏銳地體現出來”,正是從這方面來說,米歇爾·斯坦曼(Michael Steinmann)指出:“按照海德格爾對李凱爾特的理解,歷史問題是一個邏輯問題。”
這正是李凱爾特的歷史哲學使海德格爾對邏輯感興趣的原因所在。在海德格爾準備教師資格論文時,李凱爾特也曾鼓勵海德格爾“用現代邏輯的工具來理解鄧司各特”
。李凱爾特從邏輯上對于歷史個體的重要地位的強調對海德格爾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海德格爾張揚個體的絕對重要性,以致取消了永恒而普遍的價值規范的絕對地位,這是海德格爾與李凱爾特最重要的區別之處。
李凱爾特與柯亨的一個相同點在于,他們都把判斷學說作為邏輯學與認識論的核心與基礎,但他們判斷學說的內容卻不相同。柯亨所說的判斷是指形式的邏輯判斷,而李凱爾特所說的判斷則是指主體對于表象的贊成或反對。對于李凱爾特來說,判斷與表象的區別在于,人們關于表象進行某種評價從而形成判斷。判斷就是評價,正確的判斷就是對于某種價值的承認,錯誤的判斷就是對于價值的否認,因而判斷作為一種評價行為與人的實踐活動密切相關。真理作為真判斷的集合就是對絕對普遍價值的承認。馬堡學派認為,判斷的有效性來源于邏輯形式上的普遍性,而西南學派則認為,判斷的有效性來自絕對價值的普遍性。在《心理主義判斷學說》(1913)中海德格爾還以有效性學說作為反對心理主義判斷的論據,而在《邏輯學:真理的追問》(1925)中海德格爾則反思并批判了這種有效性學說。但是,西南學派把判斷的真假還原為人的實踐活動的做法則被海德格爾一直繼承下來,并弘揚成為《存在與時間》(1927)中判斷學說的主題。海德格爾的判斷學說站在西南學派的立場上超越了馬堡學派關于判斷的單純邏輯主義立場。在《康德與形而上學疑難》(1929)中海德格爾從自己的獨立立場解釋了康德先驗綜合判斷學說的存在論本質,并批判了馬堡學派與西南學派對于康德哲學的一系列誤解。
對于柯亨、李凱爾特來說,判斷學說是他們哲學認識論的基礎,所以判斷學說在當時哲學界以及在年輕海德格爾心目中都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這是海德格爾以判斷學說作為博士學位論文選題的原因之一。但是,把心理主義的判斷學說批判作為論文的具體內容則無疑是深受胡塞爾現象學影響的結果。實際上,根據海德格爾自述,他從1909年起就開始鉆研《邏輯研究》了,這實際上早于他與新康德主義的聯系。《邏輯研究》產生的時代背景及其心理主義批判的主旨影響了海德格爾。19世紀末期,德國的自然科學發展迅速,自然科學的方法也滲透到傳統的心理學研究之中。當時德國哲學界主流拒斥黑格爾唯心主義歡迎英國經驗主義,在這種潮流之下的1874年,馮特與布倫塔諾分別發表了《生理心理學原理》與《經驗立場的心理學》,他們都應用經驗方法來研究心理現象。經驗心理學在德國興起并日益被用來作為教育學、倫理學、美學、哲學等其他科學的基礎,特別是一向被認為具有普遍必然性的邏輯學也成了思維心理學的一個分支。如果一切思想、思維都是從大腦中產生的,那么心理學就應當取代邏輯學作為科學的基礎,因而許多邏輯學家試圖從心理學經驗中尋找邏輯學的規律,以心理學原理來解釋、改造邏輯學原則,這樣形成了邏輯心理學主義的德國派。胡塞爾的第一本著作《算術哲學:邏輯學的與心理學的研究》(1891)以及隨后的論文《關于邏輯學基礎的心理學研究》(1894)都是屬于這種心理主義的作品,但后來他放棄了這種立場,并在《邏輯研究》中以現象學的邏輯學給邏輯心理主義以致命的批判。現在,《邏輯研究》對于年輕海德格爾的深刻影響及其思想后果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了,海德格爾正是從這里出發逐漸成長為一個著名的現象學家。胡塞爾從意向性角度關于判斷行為與判斷內容的嚴格區分,為海德格爾早期的判斷學說提供了最基本的分析框架。呂迪格爾·薩弗蘭斯基在《來自德國的大師》中說:“海德格爾的博士學位論文證明,他是胡塞爾的勤奮好學的學生。”
后來的海德格爾在現象學判斷學說中塞進了許多不屬于現象學的東西,并最終超越了胡塞爾為他提供的判斷學說分析框架。
在新康德主義與現象學影響之下,年輕的海德格爾被判斷學說所吸引,同時他也看到了胡塞爾與弗雷格等人的邏輯心理學主義批判對于純粹邏輯學與嚴格科學哲學的重要性,所以他要《心理學主義的判斷學說》作為攻關課題。海德格爾認為這個選題的重要意義在于:
只有首先通過這種批判性研究,心理主義概念的內容才能得到準確地闡明。之所以特別地以判斷學說作為研究的對象,是因為判斷可以恰當地被看作是“細胞”,也就是說它是邏輯學的最基本要素,心理主義與邏輯主義的最明顯區別可以在判斷之中充分顯現出來,而且也因為邏輯學的改造只有從判斷開始才能真正得到實現。本書的研究可以用Alois Riehl的一句名言來說明:“邏輯學的改造成了判斷學說的改造”。
海德格爾試圖通過批判心理主義的判斷學說來促進胡塞爾所說的純粹邏輯學,這篇論文的最后部分探討了純粹邏輯學的判斷學說的建構,以及判斷有效性與意義的內在關系,因為前有批判,后有建設,所以這篇論文有一個副標題:關于邏輯學的一篇批判性—建設性論文。判斷學說只是海德格爾博士學位論文的著眼點,他的目標是整個邏輯學的重建,他通過判斷學說來劃分心理主義與邏輯主義的界限,這個問題對于馬堡學派、西南學派、現象學、自然科學與文化歷史科學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洛采的《邏輯學》(1874)以有效性學說批判心理主義,重建邏輯學,洛采不僅影響了新康德主義,還影響了20世紀初期的邏輯研究。洛采之后的反心理主義可以劃分為三個路徑,一條是新康德主義的先驗邏輯學之路,一條是弗雷格、羅素與卡爾納普的語言哲學與邏輯分析之路,一條是胡塞爾開創的純粹邏輯學與現象學哲學之路。可以看出,海德格爾早期的《心理主義的判斷學說》受洛采—胡塞爾路線的影響最多。
二 心理主義判斷學說批判
海德格爾的博士學位論文結構簡單,表達清晰,韋恩·馬丁(Wayne M. Martin)稱贊說:“實際上,人們可以把這篇博士學位論文憑良心地推薦給任何一個博士生作為遵循的模板。它所限定的主題界定清晰,論敵直接而明確,它具有系統的方法論,嚴格陳述的論據,以及有限的結論。”從內容結構上來看,這篇論文分為五個部分。前四個部分從判斷的結構與形式方面分別介紹并評判了四種有代表性的心理主義判斷學說:第一部分,判斷來源于作為精神活動根本特性的統覺(馮特);第二部分,在判斷行為的心理構成活動中尋求判斷的本質(邁爾);第三部分,判斷被描述為心理現象的一個基本類型(布倫塔諾);第四部分,判斷處于被對象所需要的主體的心理行為之中(利普斯)。第五部分,批判性研究的結論以及純粹邏輯學的判斷學說展望(胡塞爾)。這五個部分的標題大體上說明了這篇博士學位論文的主要內容,下面將首先根據海德格爾博士學位論文的要旨分別解釋前四個標題所包含的含義,并簡單扼要地介紹海德格爾的評論。
1.馮特
馮特是實驗心理學之父,他把心理學看作一種自然科學,這門新科學像其他自然科學一樣,可以應用實驗與測量的方法來研究。心理學的研究對象是人們直接感覺或知覺到的心理內容,心理學研究的任務首先是把這些心理內容進行分析還原,找到絕對不可再分的心理元素(心理原子),然后研究這些簡單的心理元素是如何組合成為一些復雜的觀念的,也就是研究心理原子構成諸多復雜心理現象的規律。馮特發現心理原子互相整合的規律可以分為兩種,即聯想整合與統覺整合。聯想整合包括同時聯想、相繼聯想、同化、組合等樣式,它是一種機械式復合,最早產生于英國經驗論。統覺(Apperzeption)整合包括關系連接、比較、綜合、分解等樣式,它是一種創造性的整合,來自德國萊布尼茨、康德與赫爾巴特傳統。統覺與聯想的最主要區別在于,統覺是自我意識的主動活動,具有積極主動創造表象的作用;而聯想式復合則是消極被動的,它不具有這樣的表象創造作用。一個整全表象(Gesamtvorstellung)是通過統覺的綜合作用才被創造出來的。分解(Zerlegung)是在綜合的基礎上進行的,它把一個被統覺綜合起來的整全表象分解為相對固定不變的部分(對象)以及經常變化的部分(對象的狀態或屬性)。一個整全表象中,究竟哪些部分成為對象,哪些部分成為對象的屬性,這是根據不同分析的不同需要來確定的。統覺活動的綜合與分解行為奠定了判斷的前提條件,判斷只在分解活動中進行,這就是馮特在其心理學體系中為判斷所安排的一個位置,從這個位置來看,判斷起源于并活動于統覺活動之中。這一點十分類似于康德的判斷學說,但馮特的經驗立場使他否定了判斷在康德那里所具有的先天性。馮特從心理現象的發生行為中推導出判斷的本質結構及其語言表現形式,也就是說判斷的兩個部分:對象概念與屬性或狀態概念,它們起源于從整全表象中分解出來的對象及其狀態或屬性,它們的語法形式就是主詞與謂詞。除了主詞與謂詞之外,判斷還包括系詞,馮特認為系詞在思維中并沒有對應者,系詞在思維內容上是空乏的,它僅僅是語言發展上的產物,僅僅具有語法上的連接作用,因而,系詞并不屬于判斷的本質組成部分。
判斷不僅僅是一種心理活動,最重要的是判斷還具有一種形式特征,海德格爾指出,馮特《邏輯學》(1906)僅僅分析了判斷的心理學起源,并沒有解釋判斷形式是如何起源于心理活動的,馮特的判斷分析僅僅屬于發生心理學領域,這對于解釋判斷結構的邏輯學本質來說沒有任何價值。邏輯學作為一種思維規則之學,它的研究對象及其主要原則并不處于心理學之中。海德格爾尖銳地指出馮特的判斷學說的關鍵問題所在:“現在我們知道了,馮持把判斷以及所有邏輯之物理解為‘思維過程’。當他從‘發生史’著手來處理邏輯問題時,發生史并不能夠澄清判斷的心理學層面,心理學分析的成果只能夠不加改變被用來劃定判斷的基本界限。判斷的心理學解釋不可避免地妨礙了馮特對于判斷形式的澄清。以發生方式發現的定義并不一定適合用以規定判斷的特殊結構,因為這里的問題不是關于起源問題,而是要更多地考慮到‘意義’問題”,這兩方面應當貫通連接起來。
2.邁爾
邁爾(Heinrich Maier)的主要著作是《情感思維心理學》(1908),書中探討了與認知判斷不同的知覺判斷及其結構,它們廣泛存在于審美、宗教信仰、習俗與道德等領域。自亞里士多德以來,判斷一向被當作陳述句,當心理學的影響擴展到邏輯學領域后,判斷又被看作是主詞表象、謂詞表象在系詞下的連接。表象的連接或者是正確的(真的),或者是錯誤的(假的),而表象本身則既不是真的也不是假的,即無所謂正確與錯誤。由此可以得出的結論是,因為所有認識都具有正確與錯誤之分,所以所有認識都來自判斷。邁爾指出,這是一個十分錯誤的結論。例如“太陽發光”這個判斷并不是由太陽表象與光表象的連接而成,這個判斷的根本基礎其實在于我們對于太陽本身的知覺表象。邁爾的觀點是:知覺本身即判斷。知覺判斷本身可以通過我們的意識被注意到,即能夠被知覺所指向,能夠通過知覺直接把握。兒童在沒有發展出語言能力之前,他的知覺判斷能力就已經大大發展了,以至可以應付簡單的生活情景。因而,如果仔細分析“太陽發光”這個被說出的判斷的話,就可以發現,這個判斷之中還隱含著一個知覺判斷作為前提。在無主體的判斷中“es leuchet”(發光)、“es blitzt”(閃電)、“es regnet”(下雨)都包含著這樣的知覺判斷,它們才毫無疑問是真正原初的判斷,是一切其他判斷的前提。在“這是光”“這是風”等命名判斷中的“這”,它是如此簡單明了,但它本身中卻也包含著對于某個場所實在性的知覺判斷。所以,在一個判斷中的主詞表象與謂詞表象中都分別隱含著知覺判斷,作為表象連接的判斷以知覺判斷的存在為前提條件。知覺判斷是簡單的、基本的判斷,類似于判斷原子,由這些邏輯零部件組裝起來才能建構出更加復雜的邏輯判斷,并且最后以主詞、謂詞與系詞的語言形式表達出來。對于邁爾來說,主詞與謂詞這兩個術語僅僅是判斷的語法表現形式,它們不屬于判斷的本質部分,判斷的本質在于知覺判斷活動以及以立于此上的邏輯建構活動。邁爾與馮特關于判斷活動的差異在于,一個由建構而成,另一個由統覺產生。
在海德格爾看來,邁爾心理主義判斷學說的錯誤與馮特如出一轍,他們都以判斷的思維發生學解釋邏輯思維的結構,都企圖以心理學為邏輯學奠基,這混淆了邏輯學與心理學的對象、規律與界限,他們都不能解釋邏輯學所具有的普遍必然性問題。關于必然性,海德格爾把它從心理學中解放出來,放入意義世界中:“邏輯必然性本身與思維活動的主體一點關系出沒有。必然性一定不存在于這樣或那樣的思維‘必須(Mussen)’中,因為這種‘必須’在本質上依賴于心理主體;必然性根本不需要(心理)前提,它的領域只能用意義世界的語言來描繪,這個意義世界與對象性相關聯,它的存在不依賴于心理活動,雖然它在心理活動中被理解,被維持。”
3.布倫塔諾
在《經驗立場的心理學》(1874)中,布倫塔諾把所有現象分為兩大類,即物理現象與心理現象。物理現象是指來源于外在知覺的現象,如冷熱、顏色、聲音、形狀、氣味、想象等現象;心理現象是指來源于內在知覺的現象,如表象、認識、愿望、希望與情感等現象。心理現象區別于物理現象的本質性特點在于:每一個心理現象都與某種“內容”相聯系,這種“內容”指示(意向)著某種心理對象,也就是說,心理現象把一個“意向對象”包含在自身內;心理現象具有指向某對象的“意向性”。心理現象與意向對象之間的關系可以劃分為三種基本行為類型:表象、判斷與愛恨。從而,判斷就是心理現象的一個基本類型,這正是該文第三部分標題所指明的含義。對于一個對象,意識首先表象它,然后在表象行為基礎上對它進行判斷。當一個表象對象成為判斷對象時,判斷與對象的關系就成為不同于表象行為的關系,判斷一個對象就是承認它或拒絕它,承認或拒絕構成了傳統判斷學說中的肯定或否定的本質。布倫塔諾認為,判斷并不一定如康德與馮特所說,必須是兩個表象之間的聯合或分離,在某些情況下,判斷也可以僅僅關于單個表象對象,例如在“A ist”這個最簡單的判斷中,“存在”(ist)只是作為一個謂詞,在這里它只是表明A存在,不表示A與“存在”之間具有某種聯合關系;同樣,“A ist nicht”,也并不表示A與“存在”之間的分離關系。布倫塔諾由此得出一個結論:如果判斷并非必然表示兩個表象之間的關系,那么謂詞也并非判斷的必要構成成分。如果這一結論成立的話,那么另一結論也可以成立,那就是:所有的直言命題(包括A、E、I、O四大類),在不改變原義的情況下,都可以改寫為同義存在命題。例如,直言命題“有一個人病了”(Irgendein Mensch ist krank)可以改寫為存在命題“一個病人存在”(ein kranker Mensch ist)或“有一個病人”(es gibt einen kranken Menschen)。在這種改寫中,含義未變,但直言命題中的系詞ist被改寫為存在命題中的“存在”(ist或es gibt),這說明系詞不具有獨立意義,它只是用來補充完善判斷的表達。對于存在命題來說,對象或者“存在”,或者“不存在”,只有這兩種情況,相應地,在判斷中也只有兩種情況,即對于存在的對象進行肯定,對于不存在的對象進行否定,這兩種情況下的肯定或否定都是真理,而謬誤在于肯定不存在的對象或否定存在的對象。其關系如表1。
表1

在存在判斷“A ist”或“A ist nicht”中,判斷的必要構成成分僅僅是A,它僅僅是一個名稱或符號,它由表象行為產生出來,它的存在與否通過判斷來進行。判斷行為與表象行為的區分在于,判斷給予對象一個“存在”性質。“存在”這種性質是由判斷行為這樣產生出來的,被承認者“存在”,被拒絕者“不存在”;但是承認或拒絕的絕對標準卻在于內知覺中的明證與否。一個對象只有在成為表象行為對象與判斷行為對象的基礎上,才能成為愛恨等情感行為的對象。以上是布倫塔諾關于表象、判斷、真理與存在等問題的大體看法。
海德格爾提出存在兩種不同類型的判斷,布倫塔諾的判斷學說僅僅適合于其中一種,對于另外一種則不具有解釋力。試較如下兩個判斷:(1)“A(比如一棵樹)存在(ist)”;(2)“a>b(一種數學關系)存在(ist)”。這兩個判斷都屬于存在判斷的基本類型,但是,在第一個判斷中我可以說出存在的明證性,因為我可以知覺到一棵樹確實存在于某個確定的時空環境中;在第二個判斷中卻不可以這樣說,因為我首先需要知道“大小”觀念,然后才能進行比較大小。這是兩種不同類型的明證性,布倫塔諾卻不加區分地視之為一。對于布倫塔諾的判斷學說,海德格爾評論說:“判斷邏輯學的任務不在于指明對象的意向性存在方式,而是一定要學會,‘不受干擾地(frei)’直接觀看(sehen)被承認的對象,要看出來每一個對象都處于與內心活動關聯之中,要根據每一個對象的特殊實在方式來研究與評價它。”
4.利普斯
利普斯(Theodor Lipps)探討判斷學說的著作有三部,它們分別完成于不同時期,在內容上也有許多差異,海德格爾據此把利普斯的判斷學說分為三個發展階段。《心靈生活的基本事實》(1883)屬于第一個階段。在此階段中,利普斯把科學劃分為關于外在經驗的科學(自然科學)與關于內在經驗的科學(哲學、邏輯學與心理學)。邏輯學與心理學一樣都是意識科學,判斷是一種對于表象進行編排、連接、組合的意識,在這種意義上的判斷意識與統覺意識具有相同的作用。與統覺意識相比,判斷意識具有一種新特性,即判斷意識給表象蒙上了一層客觀實在性的外衣,使表象具有某種客觀性意義,也可以說,判斷意識能夠賦予表象某種額外的“效用”(Geltung)。就此而言,“判斷”這種意識也被利普斯稱為“客觀性意識”或“實在性意識”,進行判斷也就相當于對表象進行客觀化、實在化,主觀表象與其客觀實在性之間的區分表現為,后者在前者之上附加一種意識,這是意識上的一種強加行為。這種行為也是意識的一種基本行為,知識與意見等其他行為都是由這種基本意識行為構成的,由此我們才能聲稱某種知識或意見具有客觀有效性。《邏輯學基礎》(1893)代表了利普斯判斷學說的第二個階段。在這一時期,邏輯學依然是一門心理學科,判斷依然是一種客觀性意識,但是此時判斷也被看作是一種“必然性意識”,或者說“真理意識”(Wahrheitbewusstsein),即作為表象組合的判斷意識不僅可以賦予表象以客觀性,也可以具有必然性,它可以與謂詞“真”或“假”協調一致。判斷意識的客觀性不在于主觀心理中,它只有通過意識對象才能表現出來,同樣判斷意識的必然性也表現于意識對象之中。利普斯區分了形式判斷與質料判斷,它們具有不同的謂詞必然性。舉例來說,如果我表象一個三角形(S),那么我一定總是如此進行表象:兩條邊之和大于第三邊(P)。在這種形式判斷情形中,當我對主詞S進行表象時,不可能把S與謂詞P分開表象,在這里S與P完全不可分離,也就是說S表象與P表象之間的組合是必然的,它們完全不能夠被否定,即完全不存在一種S表象與(-P)表象的組合情況。但是質料判斷的客觀必然性就并非如此,不僅S與P的表象組合的必然性是可能的,而且其否定情況S與(-P)的表象組合的必然性也同樣是可能的。因而邏輯必然性就包括兩種情況:形式判斷中的必然性(P表象與S不可分離)與質料判斷中的必然性(P表象與S可以分離)。像馮特一樣,利普斯的判斷學說中只包含主詞S與謂詞P,系詞并不是一個獨立的必要的成分,系詞在判斷中只起連接作用。《心理學手冊》(1903~1909)是利普斯的第三個階段。在《心理學手冊》中,利普斯首先區分了意識內容(Inhalt)與意識對象(Gegenstand)。內容是指表象或知覺中包含的感覺材料,它內在于自我意識諸體驗之內;而對象則是自我意識諸體驗所意向的東西,它不處于自我意識體驗之中,而是與自我意識相對而立。自我意識、內容與對象三者之間的關系可以概括為自我意識通過內容指向對象。例如當我說起一個朋友時,在我腦海中浮現出他的形象,這種內在形象是我的表象內容,但我所說的對象并非這些表象內容,而是這些表象內容所代表的朋友本人,朋友本人才是我現在所說的或進行判斷的真正對象。對于利普斯來說,判斷現在不是像前兩個階段那樣的客觀必然性意識,而是一種“對象意識”(Gegenstandsbewusstsein)。在第一個階段的判斷行為中,一種客觀有效性意識被強加于表象內容之上,而在第三個階段的判斷行為中,判斷的對象則從自身出發“要求、索取”(fordern)一種獨立于意識的客觀有效性。在進行判斷時,對象成為判斷的對象,但對象的“要求”(Forderung)本身則并沒有成判斷的對象,對象的“要求”只是被心理主體體驗到,它“要求”心理主體“承認”(Anerkennen)它的客觀有效性。所以,判斷行為總是伴隨著對于對象的“承認”或“拒絕”。從語言表達上來說,對象構成了判斷的主詞,對象的“要求”則構成了判斷的謂詞,主詞與謂詞的關系變成了“要求者、索取者”(das Fordernden)與“被要求者、被索取者”(das Gefoderten)的關系,這是最基本的判斷關系形式,其他的形式都是這種基本形式的變異。
在1913年,胡塞爾與海德格爾都對利普斯判斷學說的演變進行了評論,但論點卻不同。胡塞爾在《邏輯研究》修訂本前言中指出了利普斯判斷學說中所發生的根本改變:“自這部著作(《邏輯研究》)發表以來,有幾位我視為是心理主義代表人物的著述者從根本上改變了他們的立場。例如,利普斯自1902年以來在他那些極為重要和獨創性的著作中所表述的觀點便完全不同于那些他在這里被引用的著作所具有的觀點。”根據胡塞爾的看法,仿佛利普斯已經克服了心理主義,與自己站在同一戰線了。但海德格爾卻并不茍同胡塞爾的看法,他認為利普斯的判斷對象學說雖然在胡塞爾影響下脫離了某種極端心理主義,但對象“要求”“承認”的說法根本上依然停留在布倫塔諾式心理主義范圍內。也就是說,利普斯的判斷學說前半段已經踏進了邏輯學之門,但后半截還留著心理學的尾巴。
三 邏輯判斷學說的建構
從馮特、邁爾到布倫塔諾與利普斯,判斷學說中的心理主義具有不同的外在表現,它們對判斷的本質與結構形式進行了不同的解釋,或者把判斷看作心理過程,或者把判斷當作心理行為與心理活動,但它們作為心理主義在本質上是統一的。對于心理主義,海德格爾批判性評論的結論在于,心理主義的錯誤不僅僅在于從一開始就誤解了判斷的對象與邏輯本質,而實際上更在于,從心理主義出發根本就不可能走向認識判斷現象的本質之路。邏輯判斷的問題根本不在心理學之中,必須完全超越心理主義才有可能認識到判斷的邏輯本質,這就是走胡塞爾開創的純粹邏輯學之路。如果在心理學中不能發現判斷的邏輯本質,那就只能到邏輯學中去尋求,這首先需要建構純粹邏輯學的判斷理論,通過這種判斷理論才能劃清邏輯學與心理學的界限,真正確立邏輯學的獨立地位。
1.判斷的邏輯本質:有效性與意義
海德格爾通過現象學式地觀察判斷行為的具體事例來尋找、確定邏輯學的獨特領域及其特征。他舉例說,在無意之中,我看到我面前的一本書,并且判斷:“這本書是黃顏色的。”這個判斷是無意之中突然產生的,因為我并沒有主動刻意地去對這本書的顏色進行分析比較然后再進行判斷。或者,當我在熟悉的小路上漫步時,看到地上的一支黃色鉛筆,我突然回想起那本書的顏色,并且下判斷:“那本書是黃顏色的。”再或者,有一個人問我:某人的那本書裝幀如何?我回答他一個同樣的判斷:“那本書是黃色的。”在這幾種情況下,我所下的判斷是同樣的,但我的意識情形卻大不同,有時無意,有時有意,有直觀與聯想,也有語言思維,我的意識狀態隨著時間與場景的變化而變化。變化之中相對不變的是那個同樣的判斷:“書是黃顏色的。”從這個例子中可以看出,一個判斷可以分為兩個層面:隨著意識狀態變化而變化的判斷活動或判斷行為,以及不隨意識活動變化而相對固定的判斷內容。判斷活動已經被心理主義作為研究的對象,前面的心理主義批判已經證明心理主義根本不能解釋進入判斷的邏輯本質,因而判斷的邏輯本質一定隱藏在判斷的內容之中。判斷內容超越了多樣性的、短暫性的判斷行為,從而顯示出某種固定不變性,這種超越性是如何可能的呢?也就是說,同樣一種判斷內容竟然可以適用于、通用于(Gelten)多種不同的判斷行為,它的這種特殊的普遍性效用(Geltung)來自哪里呢?海德格爾利用洛采的效用(das Gelten)概念來解釋判斷內容的特殊性質,并把“效用”概念與“存在”概念并立:“在心理的、物理的、形而上學的這些可能的存在方式之外,一定還有另外一種特殊存在形式,為此洛采已經從我們的德語辭典中找到了這個非常重要的名稱:除了‘存在’(das ist)之外還有一種‘有效’(das gilt)。在判斷過程中發現的同一性要素,其實現形式(Wirklichkeitform)只能是‘效用’(das Gelten)。”洛采在《邏輯學》中曾經借用柏拉圖式理念的實在方式來探討“效用”問題,并以效用概念來反對心理主義。可以借助于理念及其諸理念分有者之間的關系這個角度來理解判斷內容與判斷行為的關系。如果從“效用”概念來看上面那個判斷,那么就可以說:“‘書的黃顏色’具有適用于任何情形的‘效用’,但它并不存在”
。海德格爾像洛采一樣區分了“存在”與“有效”,他認為“有效性”是邏輯學的特殊研究領域,判斷的邏輯本質就在于它的有效性。
“有效”與“存在”并立,我們可以說有某種東西“存在”,我們是否也可以說有某種東西“有效用”?或者說,那些“有效用”的東西是什么?什么東西具有我們所指的那種“效用”?海德格爾說:“每一個判斷都內在地包含著一個意義(Sinn)。意義的實現形式(Wirklichkeitform)是有效(das Gelten),判斷行為過程——意義蘊含于其中——的實現形式則是可確定的時間性存在。有效性被我們認為是邏輯之物的真正形式;意義就是那些有效用的東西。也可以說意義是邏輯之物的表現。作為判斷行為內在固有的東西——意義,也即判斷內容,可以被稱為判斷行為的邏輯層面。邏輯學的判斷就是‘意義’。一旦判斷被作為邏輯學問題對待,它就必須是那種有效用的東西。”在這里,海德格爾把邏輯判斷的本質與判斷內容、意義、有效性拴在了一起。關于判斷的客觀本性,邏輯學與心理學有不同的看法。心理主義認為判斷的客觀性源自心理或自我意識的設定,客觀性被認為是意識的一種特殊性質或者說一種心理行為。邏輯學則認為判斷的客觀本性來源于意義,意義的客觀性與有效性給判斷帶來一種客觀性。
2.判斷的對象與真假
意義的客觀性與對象理論密切相關。每一個判斷都意味著一種認識,每一個認識也總是表現為一個判斷,而每一個知識都是對于某個對象的把握或規定,所以認識就是與對象之間的一種規定性關系。判斷也像認識一樣是一種關系,即某對象通過某物被把握。判斷關系也是意義關系,它也分有意義的“效用”。某物對于某對象具有效用,這也就是說,某物可以規定某對象。一個意義對于某對象,或者有效,或者無效,有效即真,無效即假。自亞里士多德以來,真假被作為判斷的特征,這個特征只有以意義與邏輯判斷為基礎才有可能。心理主義把判斷當作判斷活動,它就像電流,或者存在或者不存在,沒有真假之別。如果一個判斷行為在心理上存在,那么必定有一個邏輯(意義)判斷隱含其中,真假只對邏輯判斷才有效。
一個意義內容對于某對象有效,那么這個判斷就是真的,真意味著意義規定與此對象的符合,符合的就是真的,判斷的客觀性來源于作為符合的真理。判斷與對象如果符合一致就是真判斷,從而也就具有客觀性,也就是客觀認識。但是,數學式的符合與精神科學的符合是不同的,它們的認識客觀性也具有不同的表現方式。
3.判斷的結構與要素
根據判斷的本質,判斷結構之中必然包含著兩個成分,也必然包含著這兩個成分之間的關系,因而,判斷的結構就由這三個要素構成。這個三要素結構不僅僅是語法上的表達造成的,而是由判斷的邏輯本質決定的。系詞表達了判斷中的有效性,因而系詞不只是具有語法上的作用,而是具有切實的邏輯含義。系詞是規定了判斷中兩個成分的有效性關系,而且這種關系具有不可逆的方向性。
4.否定判斷
從語言形式上來說,判斷的本質就在于有意義的表達,判斷作為某個對象(主詞)及其意義規定(謂詞)之間的有效性關系,存在另外一種可能性,即此意義規定對于該對象來說不再具有有效性,在這種情況下,此意義規定對于該對象失效了,二者之間的效用關系(主謂詞關系)破裂了,這個判斷落空了,這就是判斷在意義上的否定性。如果說否定是對意義有效性的否定,它不是對謂詞的否定,而是對系詞的否定,那么這也就是說,否定性原初地扎根于系詞之中。肯定判斷與否定判斷之間的這種差異,即有效與無效的差異,必然要求二者在邏輯地位上的等同與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