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熵漩渦平息后的第三十七個星周,銀河系邊緣的“寂靜墳場”迎來了不速之客。生銹的自動閘門在液壓聲中裂開縫隙,月光般的冷光裹著金屬腐味涌進廢棄的前哨站,白衣人肩上的熵核肩燈在塵埃中劃出兩道銀弧——這里曾是星核守望者的臨終關懷所,此刻卻像被時間遺忘的機械墳場,成排的記憶存儲艙像銹蝕的棺木,在黑暗里發出微弱的電流蜂鳴。
“第73號艙電源接駁正常。”白衣人摘下左手的動力手套,掌心的熵核印記貼著艙門凹槽,暗紅紋路與艙體的靛藍銹跡詭異地共振。玻璃罩內的記憶水晶突然亮起,浮現出灰袍老者臨終前的殘影:他的身體半透明,正凝視著某個撕裂的時空縫隙,縫隙里浮動著無數氣泡般的平行宇宙,每個氣泡中都有一個于長生在墜落。
“虛無所核心……在吞噬其他時間線。”灰袍的聲音像浸在機油里的齒輪,畫面突然定格在某個氣泡——那里的于長生跪倒在荒蕪的星骸上,混沌種子碎成齏粉,而虛無所核心化作人形,靛藍色瞳孔里倒映著正在坍縮的新宇宙。最令白衣人血液結冰的,是那個“虛無所核心”的面容——與他鏡面對稱的輪廓,左眼下方同樣有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舊疤。
“警告:生物電頻率異常。”動力甲的神經監測系統發出蜂鳴。白衣人按住太陽穴,能清晰感受到永恒之力在血管里橫沖直撞——自從在原初熔爐之戰中被暗熵能量侵蝕,這股力量就像注入體內的液態金屬,稍不留神就會沖破皮膚化作利刃。他看著記憶水晶里另一個自己舉起手,掌心翻涌的不是永恒之力的金光,而是虛無所的靛藍。
“原來早在舊宇宙崩塌前,你就看到了這些。”他對著殘影低語。灰袍老者的最后一戰,正是為了阻止某個“白衣人”將虛無所能量引入新宇宙——現在看來,那個“白衣人”或許來自某個于長生失敗的平行世界。
金屬腳步聲從走廊盡頭傳來。白衣人迅速切斷記憶艙電源,指尖卻在接觸熵核印記時刺痛——銀發女子的機械義眼正從拐角處探出,義眼表面流轉的數據流像極了暗熵漩渦的紋路。
“第13次擅自脫離醫療監測。”她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的冷硬,卻在看見他左臂的繃帶時頓了頓——那里滲出的不是鮮血,而是半透明的能量流體,“暗熵輻射值超標300%,你在拿自己當能量電池?”
白衣人轉身時,動力甲的肩甲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他故意將左臂藏在陰影里,那里的皮膚正浮現出細密的靛藍色紋路,像暗熵漩渦的縮小版:“你知道永恒之力需要制衡。暗熵殘留能量能讓它暫時聽話,就像給烈馬套上嚼環。”
銀發女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機械手指輕易撕開繃帶。在看清那些游走的紋路時,她的義眼瞳孔驟然收縮——那是虛無所能量的特征,與當年黑袍人被侵蝕時如出一轍:“你在重蹈灰袍的覆轍!用敵人的力量對抗敵人,只會讓自己變成怪物!”
“我們早就不是純粹的‘守護者’了。”白衣人扯回手臂,熵核印記在憤怒中亮起紅光,“你以為永恒之力是恩賜?它是新宇宙的異物,是舊秩序的癌細胞。看看那些接觸過它的人——青璃的靈能開始吞噬生命力,守界人的空間能力在撕裂自身維度,而我……”他突然露出苦笑,“每次使用力量,都會夢見自己站在虛無所核心面前,看著它一點點融化我的皮膚。”
監控屏突然閃爍,自動播放了灰袍老者記憶碎片的最后畫面:無數個平行宇宙正在崩塌,每個崩塌的宇宙邊緣,都有一個穿著守望者戰甲、瞳孔靛藍的身影在凝視。銀發女子的呼吸驟然急促:“這些是……你失敗的時間線?”
“不,是‘我們’失敗的時間線。”白衣人調出前哨站的星圖,指尖劃過銀河系邊緣的暗熵輻射區,“在那些宇宙里,永恒之力最終都成了虛無所的養料。灰袍說對了一件事——現有的平衡只是脆弱的泡影,終焉時刻的輪回從未停止。”
銀發女子的義眼突然投射出醫療艙數據:他的熵核融合度已達87%,遠超安全閾值,胸腔位置甚至出現了類似虛無所核心的能量結晶。她突然抓住他的肩膀,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顫抖:“你以為獨自承擔就能解決問題?當年阿璃犧牲自己啟動時之錨,現在你也要步她的后塵?”
白衣人愣住了。阿璃的名字像一把生銹的刀,剖開了他刻意封存的記憶——那個總在戰斗前給他整理戰甲的女孩,最后化作數據流消散在時空亂流里。他別過臉,看向窗外漂浮的守望者殘骸:“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執行任務嗎?在仙女座裂隙,你說‘守望者的使命是守護現在,而不是預判未來’。但現在的‘現在’,早已被永恒之力改變了分子結構。我們是新宇宙的抗體,也是病毒。”
沉默中,記憶艙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白衣人沖過去時,發現灰袍老者的殘影正在解析最后一段畫面:某個平行宇宙的虛無所核心分裂成無數碎片,每片碎片都化作靛藍色眼睛,正透過維度裂縫注視著他們的宇宙。其中最近的那只“眼睛”,瞳孔里清晰倒映著寂靜墳場的坐標。
“他們來了。”白衣人扯下墻上的備用動力核心,那是星核守望者初代戰甲的能源,表面還刻著黑袍人的戰斗編號,“暗熵輻射區的異常波動不是殘留,是虛無所核心在重構形態。它在那些失敗的時間線里學會了寄生,現在要通過我們體內的永恒之力,在新宇宙扎根。”
銀發女子突然擋住艙門:“你想去送死?沒有永恒之力,我們根本對抗不了——”
“對抗不了才是關鍵。”白衣人將寫好的信塞進她掌心,信紙邊緣還帶著他的能量灼痕,“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變成靛藍色,說明虛無所核心已經完成侵蝕。到那時,只有用熵核刺穿我的心臟,才能切斷它與新宇宙的共鳴。就像當年我沒能阻止黑袍人那樣……這次,換你們來終結我。”
當他轉身時,動力甲的關節處溢出細小的電弧。銀發女子看著他走向停機坪,看著那艘屬于初代守望者的“斷刃號”星艦——它的外殼還留著對抗暗物質君主時的熔痕,引擎卻在他注入永恒之力后重新轟鳴。信紙上的字跡力透紙背:“別告訴長生,他已經為平衡犧牲太多次了。這次,讓我做那個打破平衡的惡人。”
星艦劃破寂靜墳場的防護罩時,暗熵輻射區的迷霧突然翻涌。白衣人通過舷窗看見,在輻射區中心,一個由暗熵能量編織的球體正在成型,表面浮現出無數張面孔——全是來自不同時間線的他自己,每個都帶著虛無所特有的靛藍笑意。
“斷刃號”的通訊器突然接入一段雜音,像是無數個自己在同時說話:“你以為逃離就能改變宿命?在所有的時間線里,白衣人終將成為——”
他猛地切斷通訊,指尖按在控制臺上,那里刻著阿璃臨終前的留言:“別回頭,往前飛,直到成為光本身。”引擎爆發出刺目的銀光,星艦如離弦之箭扎進暗熵迷霧,留下的只有逐漸淡去的尾光,和寂靜墳場里,那臺仍在播放灰袍記憶的老舊裝置。
銀發女子站在停機坪,看著信末的血印——那是他用永恒之力刻下的坐標,指向宇宙邊緣某個未被記錄的暗區。義眼突然收到前哨站監測數據:暗熵輻射區的能量反應,正在與白衣人體內的永恒之力產生共振,頻率吻合度99.7%。
“笨蛋……”她捏緊信紙,機械義眼罕見地泛起水霧,“你以為獨自成為誘餌,就能讓我們有機會研發抑制劑?可你不知道,在灰袍的記憶里,所有時間線的白衣人,最終都會——”
監測屏突然全紅。她抬頭望去,暗熵輻射區的方向,正升起一個巨大的靛藍色球體,表面流動的紋路,與白衣人左臂的紋路完全一致。而在球體中央,某個銀甲身影正懸浮其中,他的右眼依舊明亮,左眼卻已被靛藍吞噬,嘴角扯出的微笑,像極了虛無所核心曾顯現的初代守護者面容。
星艦的通訊頻道里,傳來最后一段雜音,混雜著戰斗聲與低笑:“原來在這個宇宙,我叫‘白衣人’……真好聽,就用這個名字,成為新的熵寂之神吧。”
寂靜墳場的警報聲終于響起,卻無人應答。只有銀河的星光,依舊沉默地灑在生銹的守望者徽記上,照見那些被永遠封存的、關于犧牲與背叛的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