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三種利己主義者:一種利己主義者是自己要活著,也要讓別人活下去;另一種利己主義者是自己要活著,卻不讓別人活;最后一種利己主義者是自己不想活,也不讓別人活……
———伊凡·謝爾蓋耶維奇·屠格涅夫《羅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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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鞅,你...那樣做...真的沒事嗎?”
淚跡猶存的池澈坐在床頭,憂郁而憐惜的望著自己的丈夫,黎文鞅臉孔上觸目驚心的傷痕仿佛在不停鞭笞著她,唇寒舌顫,語不成聲。
黎文鞅雖傷臥著,卻絲毫沒有矯揉病態,自幼骨子帶來的醇和儒雅,三十年未改顏色,或只有遇上吳知己這全然不合常理的貨時,黎文鞅才有了難得失態。
人情世故、世態炎涼,黎文鞅早已習慣了,只是面對自己唯一深愛的妻子,他從不愿她有分毫的難受。
“澈兒,放心。”黎文鞅抬手溫撫著妻子光潔的臉頰,靜靜的凝視著那雙讓他由衷戀慕的瞳,“家里的有些事,是該變變了。”
“可...可是...”池澈緊抿著唇,雙手攥著,微微顫抖,欲言又止。
“澈兒,爸不會有事的。”
“我...”池澈的言語如同自唇齒間擠出一般,“我是擔心...老祖宗她...她會...”
“澈兒,我相信,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黎文鞅說著,眼中閃過一絲明光。他的這副神情池澈并不陌生。自學生時代起,黎文鞅眼中便總有這樣的光芒,那樣的他,溫煦而讓人安心。
池澈輕嘆了口氣,揉搓著丈夫的手掌,淡淡言道:“文鞅,他真值得我們這樣孤注一擲嗎?”
“澈兒,休息吧...”
池澈聞言,唇角微微苦笑,正欲起身,卻聽得黎文鞅似自言自語般輕聲道:
“我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我只是覺得,吳知己這個人,也許,不...是應該能夠以一持萬,讓我們的孤注一擲變得萬不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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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如素,伊人愁不眠。
吳知己與龐司空大快朵頤,池家諸人各懷心機,可今夜真正失眠的卻還屬林思我了。
自把梁瑟弦送回酒店后,林思我一路上直感莫明的焦躁,沒來由的對之前發生的事生起了厭惡之意。什么空姐、什么夢魘、還有那家伙的遮遮掩掩,林大小姐從來就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主兒!全都滾蛋!
此刻,林思我只想回家好好問清楚自己妹妹到底有沒有出現在那間包房,至于吳知己也好、龐司空也罷,林思我狠下念頭不再與他們有什么牽扯!至少,不能讓自己的家人扯進這些莫名其妙的糟心事里。
念及于此,林思我頗有些沖動的拿起電話,冷淡而略顯急促的交代許一諾讓龐司空退租的事宜。直到掛完電話,林思我才覺自己終于喘了口氣。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這么做有些過河拆橋,畢竟林夏默怎么著也是那家伙從香港救回來的;可有恩報恩,一碼歸一碼,咱是生意人,欠錢還錢,欠人情...當然也是用鈔票來砸!上次大舅要給吳知己報酬他不收,可那輛寶馬M4他可是實打實的在用著。也罷,車子自己也不打算拿回來了,就給了那家伙,兩清了!
世道人心雜易變,林思我并不例外。長期以來安定富裕讓她頗有些向往那些流離于高樓之上的光怪陸離,甚或是那彩云之南偶爾飄至城中沙啞民謠,也能攪亂心溪,小迷神思。可日子一天天過,那漸而負壓于身的所謂“社會”,也讓林思我早明了自身的責任和該走的路。一時的嬉笑,片刻的啞然,抑或訝異乃至驚悚于如幻如夢之境,樁樁件件的平地波瀾終歸會在漫漫人世的川流中歸于乏陳與庸懶。至少,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平生總無味,不覺白發兀相對。雖有情義,終要在商言商;何況,在時下的境況里,有多少情義不能用貨幣來衡算?若真有,十之八九是錢不到位罷了。
既然在商言商,逼龐司空退租便成了理所應當。但便是在這近乎十足十的理所應當之下,也總有那么一分幾縷難以啟齒的私念,雖微渺,卻深嵌于心縫縫兒里,讓林思我的理直氣壯隨著那止不住的自疑自問,變得愈發弱不自持。畢竟,雖是難以啟齒,卻免不了心中糾結。林思我越是試圖不思不念,腦中卻越是清晰的浮現那張在她眼里格外矯揉造作的“狐貍臉”。什么辭職來深工作?分明就是來勾搭男人的!行啊!既然要勾搭,隨便你們!只是老娘不想看到你們倆的那副嘴臉!總之,無論是露水姻緣還是兩情久長,都先從老娘的地盤上滾出去!
林思我心中正碎碎念,忽得電話響起...
“大舅,這么晚了...嗯?什么?你確認我也要去?...行吧,我無所謂...那先這樣。”
林思我掛斷了電話,強迫自個兒不再起那近乎妒婦般的遐思,隨意梳洗了一番,不自知的從鏡柜里捻出一支細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