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之西南是豫州,豫州之西南乃綿延三百里的青城山,青城山東面有六條溪水逐漸變大,幾近江中激流,如同臥蟒一直臥伏到彝州王城的腳下,過了彝州王城匯合一起并入閩江,因此彝州王城腳下方圓兩百里之地也叫六盤水,有著幾近于中州的歷史。彝州文化熱情直爽,不拘禮法,彝州人是昔年巫族分支之遺民,昔年從中州之地遷徙至六盤水建城已有千年。當今的彝王乃是被中州帝君封為西魯王的田蒼,其人年近五十,孔武有力,田蒼育有三男三女,均是俊男美女,人中之翹楚。由于西魯王崇尚中州文化,且向帝君表達永固西南的忠心,因此派出愛女田妍入長安天書閣學習中原禮法,另派幼子赴御林衛學習兵法武藝。不得不提的是,田蒼之妻乃是當今狐族尊主的族妹,因為愛情放棄修行離開西山嫁給了田蒼,因此子女均有天狐族血統,而田蒼之妻也在婚后終生未出六盤水,她的女兒田妍也正是承鋒在西山遇到的女子,至于田妍為何來到西山,這不得不從天書閣說起。
天書閣是中州典藏之地,乃是皇子和各地藩王子女學習詩書禮儀的場所,天書閣的先生都是中州窮經皓首的學者,地位尊崇,值得一提的是,最年輕的學者叫舒生,雖說年輕,卻也三十好幾,文武俱佳,二十七歲得探花之位,雖出身寒室,卻也是將門之后,閱盡千卷,在天書閣也僅天書閣首席學士陳石甲可以力壓一籌。陳石甲授課時正襟危坐,平日里卻是慵懶閑散,私下里,舒生稱呼陳閣老為老陳皮,這田妍初遇舒生正要從老陳皮說起。
陳閣老那日在講學過程中講到《詩經·南風》時,由于此篇講的是中州先民的愛情故事,老學究難免一掠而過,講述毫無感情,下面地方藩王之女聽著并不滿意,看著臺下一片抱怨聲,于是陳閣老想著或許年輕人講的更接地氣些,于是喊了在小王爺班上上課的舒探花。
舒生來了之后,課堂上的藩王和侯門之女都極為驚訝,畢竟天書閣內都是皓首蒼髯之輩,突然來了一位玉樹臨風的男子,反而有些不太自在,畢竟這些來求學的少女都是豆蔻年紀。田妍自小生活在禮節開放的地方,這樣的舒生讓她很是心動,于是借著授課,每日午膳后便去找舒生解惑,舒生也順道給她講述中州早期的神話故事,田妍則給舒生講彝州王城的往事,一來二去,兩人漸生好感。
有一天舒生講到商王因為九尾狐而失去天下的故事。田妍想到自己的狐族血統不僅問道:“舒夫子您是如何看待他們的呢?”
舒生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認為我也是一個老學究,或許天書閣所有人都唾棄狐妖,但是我不會,畢竟她隨著商王自焚,他在火里,她也在火里,用自己的生命去證道,所以無論對人對妖,都不要有分別心。”
一席話讓田妍芳心暗許,決定罔顧禮法,嫁與此人。在了解到田妍心事后,舒生左右為難,于是和陳石甲與以及禮樂大學士楊鴻飛聊及此事,陳石甲和楊鴻飛知道此事必難成全,但是人才難得,天書閣不能沒有舒生,苦心勸說后,覺得難以拆分二人,便放任兩人多次私會。
終究是紙不住火,事情被人捅到大理寺那里,甚至帝君也有所耳聞。于是大理寺核實真實情況后,下令西魯王田蒼派人接回愛女并嚴加管束,更換女兒前來學習禮法。
一個是未來的天書閣繼任者,一個是彝族郡主人質,還有狐妖血統,無論如何,兩人要想在一起,中州王朝和整個天書閣所有學士都不會答應的。田妍不想放棄,于是修飛書給娘親,西魯王田蒼知道此事后,雖不至于大怒,也不敢忤逆天書閣的意思。
但是田妍收到了從家鄉快馬寄來的田螺,這是彝族特有的通信方式,叫做飛螺傳音,田妍認識這是娘親的田螺,于是貼著耳朵,聽到里面傳來娘親的聲音,“你跟著他走吧,學學當年為娘。”
于是田妍也不顧學業和天朝的法度,毅然決定和舒生私奔,她找到舒生問道:“你愿意和我一起浪跡天涯嗎?”
舒生想了很久,緩緩說道:“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你是郡主,我是道統繼承人,一旦出走,雖然不至于連累你父母,但是你將失去一切富貴榮華,而我也將無法在中州立足,我相信你的決心,如果三天后你仍然這樣做,我們在城外梧桐別院相見。”
三天后,梧桐別院前,舒生已經易容雇好了車馬,他早已做好打算,舍棄了自己的一切,只要田妍來到這里,他就帶著她直接離開都城。
田妍來到時看到梧桐別院前只有一個帶著斗笠的車夫,不僅有些失落。
“為什么我換了容貌你就看不出來了。”舒生走上前問道。
田妍訝然,對不起,可能是因為思念你心切,你沒在我眼前,就沒有想到你會變換裝束。
“別人已經告訴我你是狐族出身了,難怪那日你聽到我講商王的故事如此激動。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人族,長你十余歲,將來會變老,你將來會嫌棄我嗎?”舒生再次盯著田妍的眼睛問道,“我之所以易容,就是你只要答應和我在一起,我們現在就舍棄一切離開帝都。”
田妍恍然,原來他都知道,既然他都備好了車馬,他已然決定承受這一切,“相公你誤會了,我雖是狐族出身,但是也只能維持一兩個時辰的狐貍形態,你可知道我狐族嗅覺天下無雙,因為沒看到你,我的失落大于感官,我根本沒想過用自己的嗅覺。”
一席話,讓舒生緊緊摟住田妍,“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此生我不負你。”隨即將田妍抱入車內,自己到前面趕車,從帝都北門而出,疾行向西南而去。
兩人一同離開的事情也瞞不了多久,陳閣老雖然痛惜舒生離開天書閣,但是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成人之美。奈何當今丞相為了安撫言官,給田魯王一個交代,且維持天書閣不得談情說愛的傳承,于是派出玄宗子弟,抓兩人回來,交由大理寺發落,這結局無非是田妍送回六盤水關禁閉,舒生則革去學士身份一輩子留在藏經閣,永世不得相見。
兩人得知帝都派出玄宗追他們時,決定前往西域避難,由于兩人身份太過明顯,于是分頭而行相約在五荒山前匯合,豈料舒生在途中遭到軍士盤查被抓起來訊問。田妍知道自己一旦去劫人,一定會被玄宗之人追殺,于是悄悄一人想去西山求狐祖聶媚娘相助,畢竟是沒有什么行走江湖的經驗,在遇到力獸王時被幾番震退,于是也就有了遇到承鋒和楚映容的經歷。
承鋒也試著凝神靜息地去聞狐族的味道,順著味源,找到了躲起來的田妍。
“你可以回家了,力獸王已經走了。”承鋒如同卸下心中的石頭。
狐族女子卻沒有欣喜,“西山不是我家,我還得繞開西山。”
“為什么?”承鋒詫異,她之前可是拼了命想要繞過力獸王到達西山。
“因為我!”一個真正的書生站了出來。顯然他就是她一開始口中的那個舒生。是他們一直理解錯了,舒生被軍士盤查過程中發現書生氣太重,于是先行扣押等帝都來人確認,禮樂大學士楊鴻飛派人先行一步告訴守關將士說不是此人,最終有驚無險離開關隘。
“妍兒跟我說了遇見你們的事,我是個真正的書生,會點武功,但是不會法術,遇到盤口檢查扣押,妍兒是為了救我才想去西山找姐妹幫忙的,現在我回來了,也就不用再去西山了,我們決定繞開西山前往西域。”隨后舒生感謝了承鋒帶來的消息,并大致說了他們的故事。
“狐族與人類不能相愛,我們犯了各自族群的規則,如果去了西山,我們雖然能保住性命,但是還會被拆開。”田妍附加解釋道,如今舒生既然能安全出來,那就沒必要再去西山求老祖救人了。當然田妍也不知道即便她去求老祖,老祖也未必能走出西山幫她救人。
承鋒雖然不懂,但是知道,當年妲己愛上了商王,雖然陪同商王一起赴死,但是因為殘害無數忠良,從此人間的修道士跟狐族是不死不休,狐族女子和人間書生在一起怕是命途多舛啊。
“你們因為愛情在一起的么?”楚映容聽完他們的故事不禁無限感動,突然問了這么一句。
“我們不知道什么是愛情,也沒經過轟轟烈烈的情感糾葛,只知道,余生要是沒有對方,此生就不再有意義。”舒生答道。
聽完舒生的話,田妍緊緊握住舒生的手,“我也一樣,聽說西域不拘于中州禮法,我們會找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我負責放馬牧羊,相公負責教書傳道。”
承鋒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點點頭:“你們保重!”楚映容也一時凝結,她要是不出來,又如何能認識她們,知道這樣的故事。于是雙方依依惜別。
承鋒和楚映容再次來到西山,不再亂闖幻土陣,而是大喊幾聲,經小瑤帶路到達狐族神殿。
“娘娘,力獸王已經走了。”承鋒多了幾分禮數,鞠躬而道。
“我早就感覺到了。”九媚娘顯得很平靜。一百多年了,終于化解了這場恩怨,當初自己又何嘗沒有錯呢。如今力獸王走了,她也沒必要守在這里了,兩位有通天徹地之能的魔尊居然為了這點小事耗了一百多年。
“至于田妍姑娘我帶不回來了。”承鋒加上一句。
“我不怪你,她之前要回來肯定是有她解決不了的難題,無非就是愛上了人類,想要救她的心上人,當年的我何嘗不是!”當年九媚娘也是狐族的公主,曾經愛上過修道者,為人族不容,傷心透頂之后,讓魔界的上上任尊主柯重君取走傷心絕望的記憶。
“原來娘娘也有傷心事,既然娘娘不怪罪我未能帶回田妍,還請娘娘幫承鋒恢復記憶。”
“也罷,我幫你恢復。還好,崇華尊者只是將你的記憶封印,沒有取走,否則要是放在了忘憂城中我可是一點也沒辦法。”
“忘憂城?”這是承鋒和楚映容第一次聽到這個城池的名字,好好聽的名字啊!卻又不知道這座城市在哪里。
似乎覺察到自己失言,九媚娘又問:“你準備好了嗎?”
承鋒點了點頭,走上前去。
似乎九媚娘的修為不如崇華,雙掌罩在承鋒的腦部,內息旋轉了三周天方將封印解除,“崇華不愧是我們魔族千年難遇的奇才,雖然他入魔才三百年,卻不亞于我一千多年的修行。這種細活那個笨熊是沒辦法解掉的。”
可是,得到封印的回憶之后只有痛苦,承鋒想起了蜀山那一夜的情形,心智被魔幻干擾,跨入渡魔門,歷兩關,化魔池不收,原來有窮南焰是真的過了三關,加入了魔族,為什么會是這樣!
承鋒委頓于地,良久才問了一句:“我可以進入魔界看看南焰嗎?”
“南焰是誰啊?”楚映容很好奇。
“是我師弟,也是我最好的兄弟。”承鋒說話帶著一份自傲。
“我倒是也很想見見他,看你這么抬重他。只是你以為魔界是想進就進的嗎?那化魔池歷經三百年才選擇一人,自然那個人也不是普通人,他現在應該在魔界的五行山修行,我看你也多多歷練吧,不然等他出關的時候,你這個師哥可就遠不如師弟了。你是蜀山的子弟,我狐族也給不了你什么。即便力獸王依舊在,難保太清宗不會繼續向西找你。就算不是為了殺你,也是為了你身邊這個姑娘,太清宗不會放棄獲得聯姻劍歌城的機會的。何況現在力獸王已走,太清宗得罪不起力獸王,卻敢聯合其他各派得罪我狐族,畢竟力獸王獨來獨往,而我有一大家子,太清宗一定會繼續向西,修道者跟我們狐族是世仇,我護得了你一時,護不了你一世,所以你繼續向西吧,這邊再往西就是千年前的巨人一族,柯重君的子孫尚在,太清宗當可止步,等把這位小姑娘送到雪峰城,往西過波斯再往南,輾轉進入昆侖神界修行,那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多謝娘娘指點,承鋒也不愿受他人保護,更不值得娘娘為了承鋒而與太清宗乃至整個玄門挑起魔道大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