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氣由腳底直竄到天靈蓋，洛瑾瑜下意識攥緊拳頭。老實說，他現在快要氣炸了，那些人虎視眈眈的盯著洛文芳看，像是欠了他們幾百萬不還，要聯合起來討債一樣。

“我的發言還沒有結束，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文芳認得那個男生，是她部長位置的另一位候選人，說白了就是競爭者。對方很不顧紳士風度的橫沖直撞，她攔不住這位身材高大的男生，只得轉身，以身體作壁壘，死死護住講臺上的筆記本電腦。這臺電腦連接著小禮堂的投影儀，她有很多東西不能當眾展示出來，至少在選舉的途中不能。

“請不要擾亂紀律！”

陳塵終于忍不住從臺下的座位上站起來，沉著臉上臺，單看他的模樣，還以為這里是黑幫火拼現場。

“我只是想提醒大家，在給洛文芳同學投票之前，先認清她是偏私的人，再做出決定比較好。”

“不行！”陳塵強硬的擺手，他動了真怒，一字一句的警告道：“你不能中途打斷其他候選人的發言。”

但是警告來的太遲，畫面投影在舞臺后的幕布上，聲音通過喇叭放大，整個小禮堂的人都能聽見。

洛文芳孤單單的立在一旁，雙腿因為恐懼微微的顫抖，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很可怕，她保護不了那臺筆記本電腦，也無法阻止悲劇發生。

洛瑾瑜一臉焦急，無意中，兩人的視線重疊，那個女孩神情絕望，像是大船失去風帆。

這幾年她都是一個人，拼命的長大，倔強的拒絕了洛瑾瑜所有的溫柔，她想證明自己可以不需要別人保護，她獨自向前，翻過高山和大海，卻還是敗給了殘酷的現實。

夜神殿眾人仿佛見光死的吸血鬼，當視頻開始播放的那一刻，不約而同的發出了哀嚎，引得旁人頻頻側目。

“伊甸園呀……”程正豪拿拳頭捶打自己的胸口。

“這就是在洛文芳管轄下的夜神殿，我有很多的證據，來證明他們在活動室里開派對絕不僅僅只是偶爾！”

屏幕放映著的是文學社部員拿著手機在夜神殿門口偷拍的視頻，從狹窄的門縫里能看到地上散落的飲料瓶包裝袋之類的東西，夜神殿社員相互舉杯，不時發出歡呼。

連一直保持中立態度的同學都轉頭，對著夜神殿怒目而視，好好的選舉，變成了對社團部部長和夜神殿的批評大會，夜神殿是大魔王，洛文芳就是他們安插在人類當中的內奸。

“如果你覺得自己閃亮登場機會已經到來的話，就勇敢的上吧。”程正豪變臉比翻書還快，朝洛瑾瑜露出準備發狠的獰笑：“丟臉是一個高中的事，但你沒能保護好在意的女孩，可就是一輩子的遺憾了。”

是啊，洛瑾瑜心想，他們就是一群野獸，被獵人逼至窮途末路，夜神殿就要消失啦，如果連命都可以不要的話，自己還有什么無法舍棄的呢？

也許會遍體鱗傷，也許會被獵人割下頭顱當作戰利品，都沒有關系，只要有一口氣，野獸就要仰頭發出咆哮，他唯獨不想妹妹傷心。

“學長，加油噢。”

宋映真站起身，讓開一條道路，輕聲鼓勵他。

根本不需要思考，洛瑾瑜本能的從座位上沖了過去。

“我不允許你們欺負我妹妹。”

嘈雜的會場內安靜了一瞬，洛瑾瑜倔強的擋在妹妹面前，沒有辯解，像個木樁杵在原地，臉上帶著死小孩永不低頭的表情。

“我們沒有欺負她。”

“就是有！文芳和我不一樣，她臉皮薄，稍微大聲點呵斥她就會哭鼻子，像這樣上臺講話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你們還要這樣逼一個女孩子，我看不起你們！”

洛瑾瑜果然是個長不大的小男孩，他很少站在這么大，這么多人在看的舞臺上，聲音有些露怯，還依然梗著脖子硬撐。

洛文芳很想辯解一下，以前自己又愛哭又黏人，但那是小時候的洛文芳。

她本來不想哭的，但眼淚就是斷線珠子般往下掉。

每一個女孩心中都有一位蓋世英雄，他面容英俊，背影高大雄偉，好像能背負世界。假如你是睡美人，他就是白馬王子，假如你是愛麗絲，他就是瘋帽子。

洛文芳心里想著那位英雄，他就出現了，擋在自己面前，拼命想要保護她，所以洛文芳忍不住要哭。她從以前開始就是個很脆弱又敏感的小女孩，只有洛瑾瑜知道而已，能躲在哥哥的身后，她高興的要死。

“你在說什么蠢話？不是我們欺不欺負她的問題，洛文芳公私不分，濫用職權！”

“沒有公私不分！文芳是一位好部長。”洛瑾瑜繼續扯著嗓子喊：“夜神殿的存在和文芳的保護沒有任何關系，如果你要一口咬定事實就是如此，那就拿出證據來！”

“證據就是社團聯盟啊！像你們夜神殿這種違規社團，肯定是抱了那些熱門社團的大腿……”

文學社社長說到一半，聲音開始弱下來，她扭頭看向身后的花藝社。

宋映真戲謔的看著她笑。

“承蒙您的抬舉了，花藝社一直以來，只是完成了自己份內的工作而已。”

文學社咄咄逼人的氣勢頓時一滯，她臉色不好看，半天都沒有再開口。

“在座的各位必須要清楚，光是和強大的社團聯合，無法改變廢社的命運，一開始夜神殿甚至是學生會的下屬社團。”

洛瑾瑜終于有機會喘口氣，他冷靜下來，平靜的開口。

“上兩個星期，我們拼了命才完成了學校交付的工作，高三宿舍樓下的花壇，就是夜神殿和花藝社共同的勞動成果。”

“文芳沒有偏袒任何人，只有在學校里留下成果，才能坦然的享受社團經費和活動室。那些視頻是真的，夜神殿經常在活動室里開派對，而且有時候很吵，但我可以抬頭挺胸的和你們保證，夜神殿并不是那種一無是處的社團。”

文學社社長咬著牙：“說這么多，除了搞了個花壇，夜神殿不就是個吃閑飯的嗎？”

“嗯，所以夜神殿今后，不會再繼續下去了，大家都記恨我們，不能這樣浪費人物力資源，夜神殿從各位身上拿走的機會，我都會還給你們。”

洛文芳伸手揪著洛瑾瑜的衣袖，他抽空回頭瞄了一眼，妹妹像是怕生的小動物般，不安的藏在他身后，仰頭望著他。

心花怒放！

“肯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錯！”

“沒有差錯，文學社也是社團聯盟的受益者，你們不是在和美術社一起在網上連載漫畫嗎？”

攻防在一瞬間互換，現在輪到洛瑾瑜用嚴肅的語氣質問她了。

“唔……”

“我上來并不是為了給夜神殿開脫的，只是想告訴大家，所有的錯都是我不好，不該建立這樣一個社團，不該進行無意義的社團活動。”

這樣就好，如果大英雄不愿意為民除害，魔頭就自己把脖頸送到斷頭臺下接受審判就好，哥哥能為了妹妹犧牲一切。

真的無所謂啦，就像程正豪說的，伊甸園總有一天會燃起大火，一切都化為灰燼。不要露出這么悲傷的表情啊，文芳。

洛瑾瑜轉身，伸手去揉妹妹的小腦袋，和很多年前一樣，毛茸茸，又暖暖的。

宋映真癡癡的望著臺上像是舞臺劇一樣的場景，洛瑾瑜從來都沒有這樣子寵過她，他每次伸到半空中的手，最后都會悻悻的收回去。

“文芳，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陳塵捂著額頭，他頭痛，本來是其樂融融的選舉，他也終于能卸下學生會的負擔，好好休息一下了，沒想到會有這么多麻煩。

“對不起，我，放棄……”

洛文芳含淚朝臺下鞠躬，便全力往門外跑，很快就跑出了小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