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那個從倉庫轉移鋼材驚心動魄的夜晚已經過去了小半月。

陳塵的身上短暫的亮起一陣高壓電弧碰撞產生的炫目白光，確認鋼材又一個位置接觸良好，呼出一口氣，想要擦去臉上的汗珠，恰好旁邊就有人遞來了一條毛巾。

微涼濕潤的感覺劃過臉龐和脖頸，很舒服，不用多想，蹲在地上的陳塵抬頭，就看到安靜的待在一旁的七宮涼子。

她望著在陳塵手中變的初具雛形的鋼鐵架子，露出微笑：“看來快要完成了呢。”

長期閑置的地下室，天花頂上的照明工具依然可靠，在不算昏暗的燈光下，角落里躺著另外三座已完成的高塔。

“那個晚上，真的有些胡來呢，差點就被發現了。”

“……”

陳塵沒有回應她。至于那晚面對巡查老師的緊張，還有被抓到要面對的后果的恐慌，都沒關系，腦海里只留下了紅著眼，直面兇惡獵人的槍聲般那樣無助的撲向自己懷里的七宮涼子，每當她的手臂縮緊一分，陳塵的心也會隨之被揪緊一分。

他沒保護好這個女孩，反而被她擋在身后，什么都做不到。

“抱歉，我不該帶你來的。”

“唉。”

七宮涼子其實不喜歡聽到陳塵給自己道歉，這個男孩看起來那么自責，他蹲在地上，身形沒有平時高大了，反而是她現在比哥哥要高一些，那既然是這樣的話——

“乖啦，雖然我那時候的表現確實很失態，但我還是幫上了哥哥的忙，這樣就很開心了，而且我不是平安回來了嘛。”

陳塵感受到那只小小的手放在了自己腦袋上，妹妹也學著自己的模樣，笨拙的拂亂他的頭發，但能被她反過來安慰，這種感覺又新鮮，也很溫馨。

“我不想總是站在哥哥身后，偶爾我也能保護哥哥的。”

少女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可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卻認真無比，陳塵沒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誒誒！別笑啊！”

“我很高興，涼子你能這么說。”

陳塵用力的甩了甩腦袋，剛才的笑聲沒有嘲諷妹妹的意思，也許是莫名的興奮起來，沒控制住的后果。

七宮涼子臉紅紅的跟他對視，卻在他的眼角找到了淚水存在的痕跡——哥哥哭了……

第一次見他哭，還是在他向自己傾訴衷腸的那個夜晚，七宮涼子知道哥哥一點都不堅強，很脆弱，是個外強中干的人，可她只是一句“我會保護你”的空口白話就能讓他哭出來了。

哥哥一定很希望這樣吧。

“我們得再找個時間讓這幾件塔見見光，測試測試穩固度。”

陳塵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摘掉待在頭上的護具，關掉電焊機的電源，拍了拍滿是灰塵的雙手。

“現在嗎？”

七宮涼子不解的看著站起身的陳塵，問道。

“不，現在我們回家吃飯，你在門口等我把手洗干凈。”

這么忙的情況下還愿意抽出時間陪自己回一趟家，以前的陳塵從來不會這樣呢。

謝謝——七宮涼子雙手放在胸前，輕聲道。

……

“你還真的打算在匯演里用你那套自己焊的架子啊？”

下午的化學課，楚天帶著手套，手里是一條裝滿了紫色液體的試管。

“你試劑倒多了，而且倒得時候標簽要向著手心。”

旁邊伸出一只手，把他手里準備加熱的試管搶走了，陳塵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液體勻了一點在自己的試管中。

“唉，你還真是認真，不過這種事情怎么樣都好了。”

楚天苦笑著搖頭，接過陳塵還回來的試管。

“有沒有想過，你瞞著學校，平安無事還好，萬一表演過程中發生意外，你可不止撤職那么簡單噢。”

瞥了他一眼，陳塵一言不發的組裝好了自己的設備，點燃酒精燈，看著浸沒在水中的燒杯慢慢冒出氣泡。

“我知道你做化學實驗很厲害啦……”楚天搖頭：“怎么老是把朋友的好心當耳邊風呢。”

陳塵要搭高塔的事情，沒有瞞著楚天，因為只有這么一個可以拜托的朋友，順手就拉來學生會一起幫忙了。

“我姑且還是站上去試過強度的，應該沒問題。”

楚天聞言一驚，拿著燒杯的手一抖，把一點點水花潑灑在了試驗臺上。那可是比一層樓還高的東西，要真塌了，還不給他摔進醫院啊？

“該說你笨呢，還是自信過頭……”

收集了一杯滿滿的氣體，陳塵稍微打開玻璃片擋板，伸了一根火柴進去，燃燒更加劇烈了，實驗成功。

他的速度好像是最快的，環顧全班，只有他做到了最后的步驟。

楚天還在收集氣體，看了一眼已經做完實驗開始清理試管燒杯的陳塵，嘆道：“不過你動手能力這么厲害，倒是我杞人憂天了。”

“既然該做的工作全都做完了，要不要這個周末去玩一玩？”

作為一個純正的悶葫蘆，陳塵沒有一點閑聊細胞，沉默了好一會，楚天才重新開口，打破了無言的氛圍。

“我周末還要準備布置舞臺……”

“那不是實踐部的事情嗎？你又沒有藝術細胞，去了也只是幫人干苦力吧？”

陳塵額頭綻出青筋，這個家伙是不是看自己擺一副撲克臉，當著本人的面說這種話，就以為他不會生氣啊……

“最近你沒有時間陪著七宮吧？一心撲在工作上，看得我都著急，你就真不怕七宮一發火不理你了啊？”

陳塵翻了翻白眼，這家伙說的是林曉燁吧，他的妹妹性格那么溫軟，怎么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不過陳塵自己確實有虧欠了她的感覺，雖然有時候午飯盡量抽空回家，但大多數的閑暇時間即使能待在一起，七宮涼子也只能靜靜的站在一旁看他焊接那些冷冰冰的金屬。

“那我去問問。”

“快去問，快去問。”

陳塵打開手機，忐忑的給學習和工作都忙得焦頭爛額的副會長發去了一條信息。

「在嗎？」

「別問在不在，有事直說。」

沒想到小倩居然這么快就給他回消息了——不用上課嗎？

還好他不是來借錢的，不然面對“秒回”的待遇，還不一定能開得了口。

「明天我這邊有些私事。」

「噢，這種事情你自己看著辦，該來來，不來也無所謂，你在微信群知會一下大家就可以了。」

誒？陳塵愣住了，小倩不是沒有爽快的時候，只是他的價值好像被對方低估了，有些難受。

一旁的楚天也瞄著他的手機屏幕，壞笑著比了個OK的手勢。

“我都說了。”

無視了這個煩人的同桌，陳塵繼續在屏幕上打字。

「不問理由嗎？」

「沒興趣，你這段時間作為會長做的已經很好了，要請假大家都不會有太大意見的。」

“……”

不知道如何回復，陳塵想了很久，才輕輕的打了兩個字過去。

「謝謝。」

“那就這么說定咯。”

“還有其他的回答嗎……”

陳塵無論如何都繃不住自己的表情，跟著楚天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