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俯瞰六界眾生，閉眼凝想星河宇宙，他的對手其實只有一個，所有人或敬奉永恒，或追逐無限，只有那人始終向往虛無。
羽凈塵最討厭的就是虛無。
太空、太靜，沒有充實、流動的美。
但他不得不承認，虛無真的很強大。
宇宙之中到處都是虛無。
神化難測，虛無難捉。
所以當年那位真神才會遠去別的宇宙嗎？
她追尋的是虛無，還是自由？
他清晰地感覺到，除時間之外，好像存在必然的什么，將如今的他使勁推向自由的彼岸。勢在必行，毫不講理。他極力思索這種東西，結果是零。
是那種隱形基因的作用嗎？
那個人在另外的宇宙過著另外的生活——這是事實，無論如何也否認不了。當然眼前也是一片寬闊，內心依舊潛伏著星海一般的寧靜，不很適合搜索枯腸地表達自由的喜悅或慨嘆——可是若非缺失什么，何必即此虛無？
罷了罷了。
忍得住春花晃眼，弄不懂時間折疊。
人生如寄，總會抵達，至于你，見或不見，沒有多大關系。
羽凈塵如是想道。
……
……
幻彩驟斂，夢幻熾天使消失，六界一片清朗。
結界依然在。
隱神已經退去，羽凈塵已然自由，再不用拘泥于形體，就此和雨凝分開。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你！”
天行道恍然說道。他知道世外有事發生，卻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看著那些降落的流火，想著先前的靜止，他的神情異常凝重。
此刻，他的道法被道祖拆破，天機全然潰散，本相盡顯于世間。大勢頃刻轉換，如果不是此方世界被封，諸天神佛必不再猶豫，立刻會來圍殺他。
“這果然是你們的局。”天行道看著已經融入結界的道祖說道，“他們生來就是不完美的，一身的罪，你又是何必呢？”
道祖閉目施法，沒有回答天行道。
……
……
羽凈塵是來自宇宙中心的夢幻熾天使，如果還在原先的位置，現在的他便是統御整個宇宙的神主。
六界之內的這個他，只是形體和一縷神識的外顯，很難戰勝與天地法則融合無間的天行道。然而當他真正地來到此方世界，以這顆星球本身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承載得了他的本體，到那時，空間崩解，萬物難存。所以，從很多年前開始，幽冥的七位長老便著手修煉星門大陣，以迎接真正的他的降臨。而道祖也在等待這一天，作為萬物之靈、天道具象的他，不可能任由天行道這個原始邪物褻瀆天道。
天行道說道：“寧愿舍身，也不愿助我？”
道祖依舊沉默。
羽凈塵說道：“你終究還是輸了。”
天行道說道：“一切尚未終結，以你們的力量，還不一定能戰勝我。”
羽凈塵看了一眼雨凝，說道：“戰勝你的，不會是我們的力量，而是我們的道。”
天行道說道：“獲罪于天，無所禱也。”
羽凈塵說道：“自詡為天，亦是亙古未聞。”
天行道說道：“哪怕我手握天道？”
羽凈塵說道：“終究還是道。”
“大道朝天。”
“但不在天。”
“那是什么道？”
“眾生道。”
天行道不屑說道：“對于你我這樣的存在來說，眾生皆是螻蟻，能悟什么道？”
羽凈塵認真說道：“所以你只能裹挾天道，卻無法成為天道。”
天行道說道：“我也是天道的具象。”
羽凈塵說道：“但我們，才是宇宙的原象。”
天行道不解說道：“規則還不是最強的力量嗎？”
羽凈塵平靜說道：“信仰，守護，自由，由這些構成的愛，才是。”
天行道說道：“在我的庇護下，眾生依舊可以擁有這些。”
“凡人逆天而行被壓下去的命運，不就是你天行道的作為，天界每萬年一次的雷劫不也是你的手法。繁花避世，你匿伏天道，但自你將邪惡的天機投放到六界眾生身上之時，你就已經成為神族和道祖的死敵。”
羽凈塵接著說道，“光明與黑暗，是這個世界至強的兩道氣源，你能將之融合，發出遠勝鴻蒙的力量，這的確超乎我的想象，以至于我不得不提前歸來。放眼六界，也只有你才配得上神族唯一的死敵。”
天行道說道：“就算如此，以你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承接天外的力量，只要殺死這里的你，他處的你自然就會迷失，甚至隕滅。屆時，我就是這六界至高無上的主人。”
羽凈塵說道：“我既是我，也非我，你殺不了我。”
天行道此時已化作巨大的邪影，氣勢足以吞天。盡管此間有四位天使，結界之外還有八位，他也沒有懼憚之念。
“世界是神明的一個夢。這個說法很好，但其實不對。世界屬于所有存在本身，或者屬于它自己。”
天行道說道，“所以，這不可能是你的夢境。而無論如何，我都會打碎你的夢。”
“為什么？”
“就像剛才一樣，多美！”
“既是如此，那便讓一切回歸選擇。”
“可世人總不知如何選擇。”
“選與不選，都是選擇。”
“那你們呢？”
“我們是自由的旅行者。”
“那我又錯在哪里？”
“你無法面對自己的本來，這便是錯。”
“沒有你們，這個世界才會更好。”
……
……
邪氣忽盛。
天行道化作吞天巨獸沖將而來。
光輝驟斂。
十道蘊含著自由意的神光從羽凈塵和雨凝的掌間生出、匯合，迎向天行道。
罡風激蕩。
邪影撕裂，破散。
熾烈的光線穿過天行道的身體，留下了十個被幻焰灼燒而成的小洞。
天行道趨退數里，驚愕萬分。
即便與天地等齊，羽凈塵的力量還是傷到了他。
如果不是身軀太大，本源幽微，他此刻只怕傷的更重。
這是怎么回事？
他的力量怎會如此強盛？
天行道驚了一瞬。
終究還是急了一些，如果再藏一段時間，多花點時間解析夢幻神源，情況或許就不一樣了。
可是，他隱匿了數十萬年，對方也謀劃了數十萬年，究竟什么時候才是最好的時機，他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現在，他終究還是失去了所有可能的援力，獨自面對整個世界了。
感受著眼前的力量，天行道悵然說道：“神明真的至高無上啊。”
“但我不會就此罷手！”
“無數年來，我寄身天道，衍化機心，已然貫通天地變化。現在，就讓我來摧毀這一切吧！”
無數邪氣從天行道的體內散出，與幻彩爭輝。
所謂的天道化身，果真是創世之初的一個混沌邪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