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微顫，落石沉響。

一道水柱沖天而起。

水神千瀾運著一顆水球般的神元，朝著雨凝打落。

一面紫鏡忽然生出，格在她的身后。

雨凝從原地消失，閃現在水神身后，眸光一凝，一掌拍在水神的肩背。

啪的一聲輕響，水神也落到了那方青石上。

仙裙一角碎裂，一身塵污更顯狼狽。先前，她被雨凝一掌推落山崖，一身神力竟被全然封禁。她冒著神元反噬的風險，強行破開了魔君的魔靈封印，神力竟是耗去六成。她看著魔君，眼里凈是無窮的恨意與殺意。

雨凝卻不以為然。與白塵相對百年，她對水靈之力早已了如指掌，若不是顧著白塵那小家伙，她一開始就可以殺了水神。她將水神推出山崖，并且封住了對方的神力，就是不想對方再上來生事。如今倒好……要是白塵知道她傷了水神，只怕甘愿受死也要逃出幽冥了。

雨凝不再理會她。

狂風呼嘯，席卷山崖。

兩道濃云交錯。

那個點，就是雨凝的位置。

雨凝旋身，左移數步。

在濃云轉向之前，順勢握住紫月，一拳砸去。

濃云驟散成煙。

那方青石上多了一道身影。

風神隱岐。

若不是他及時退卻，此時便是傷上加傷。

不過片霎時光，這座山崖便發生了數個回合的兇險戰斗。

青石之上，千瀾、玉微、宗蓮、尋陽、隱岐、墨臨六位上神盡皆負傷。

雨凝的傷勢更重，只是肉身強大，故而不顯頹弱。

青石之上，還有南星、忘葉和擎明未曾出手。

雨凝拂散煙塵與碎石，看著那方青石喝道：“誰來？”

南星望著天空沉思不語。

龍淵戟觸地指天，未著熾焰，戰神凝視著魔君，神情平靜自若。

“我來吧。”忘葉雙手合什，從容說道。

雨凝眉頭微蹙，神情慎重。

這個世界上有兩種力量讓她格外看重，而這忘葉便是兩種力量兼修的上神。

道髻輕飄，僧衣微振，看著有些不倫不類，卻讓任何人都不敢輕視。

斷裂的古樹碎裂倒地，有的掉落山崖，有的伏在崖上。隨著忘葉雙手的攤開，那些終年濃綠、有些破損、有些塵跡的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脫離枝干來到他的雙掌之上。

神力漸顯，禪意漸生。

雨凝不再給他蓄力的機會。

紫影疾逝，裹著紫芒的一拳沒入無數枯葉之中。

忘葉的手掌便在此時斂合。

一道碎裂輕響。

無數枯葉縛住雨凝的拳頭，如入樊籠。

她內息瀕臨枯竭，難以再進。

距離不過一尺。

枯葉極其輕易地落在她的身軀上。

一道魔影脫體而出，回到崖畔。

雨凝毀去了一具身外身。

“好一招舉重若輕。”

雨凝看著他，毫不掩飾眼中的欣賞。

無數枯葉纏繞周身，忘葉合什，頷首說道：“多謝陛下贊許。”

雨凝神色蒼白，說道：“佛道兼修，確實不錯，就連本座也有些好奇，你到底哪邊更強一些？”

忘葉微笑道：“請。”

雨凝強自壓住口中的甜意，緩緩調起魔氣，一面紫鏡再次出現在她的身前，向前推出。

枯葉聚還散，宛如無數蝴蝶，蘊含著無盡的禪意。

嚓嚓嚓！

枯葉輕而易舉地擊破了那面紫鏡，然后向雨凝攻來。

雨凝唇角的血漬已經不見，泌出一抹輕蔑的意味。

一團絳紫魔焰自她的掌心生出，格擋住枯葉。

禪意與魔氣纏而互斥。

魔焰焚燃，枯葉簌簌落下，灰燼被罡風吹散。

殘余的枯葉與新的枯葉在忘葉的左手旋繞。

他微微嘆息，空出的右手伸入枯葉之中，緩緩抽出了一把木劍。

咣！

一道劍光逼退天光，照亮山崖。

魔焰四散，流云被切碎。

萬里之外，離綠原最近的那座孤峰齊腰而斷。

雨凝從紫焰中走出來，長發微亂，神色更加蒼白。

身外身再毀。

忘葉平靜地看著她，并不覺得意外。這一劍雖然用的恰到好處，但他從未想過這樣便能殺死魔君。否則，當初面對赤冥魔君的時候，他又怎會落敗？

劍光縹緲，與魔氣在山崖兩側不斷閃現，迂回。

驅散云絮，轟碎天機。

僧衣掃過青苔，木劍直刺而出。

雨凝后退半步，定身如山。

這把木劍可以斬出驚耀九霄的劍光，卻不能如破岳刀那般，劈傷她的魔軀。

劍意入體，在冥境中，縱橫千里而寂滅。

木劍瞬間碎成無數枯葉。

這一次，雨凝的拳頭無礙而來。

轟的一聲！

僧衣朝天而仰。

忘葉碎成了滿天枯葉。

雨凝后退激起砱礫，神色更加凝重。

滿天枯葉停滯在空中，顯出無比清晰的金色脈絡。

這些枯葉并不是真實的枯葉，卻比真實的枯葉更加玄妙。

至少，現在的雨凝沒有信心直面這些枯葉。

眾人看著滿天枯葉，也驚詫不語。

原來，忘葉已經走到了上神之巔。

戰神與南星依然平靜，似乎在等待什么。

玉微扶著宗蓮，來到戰神與南星身后。

尋陽與墨臨，尤其是水神，無比動容地看著滿天枯葉，期望魔君會死在這招道法之下。

虛空微動，隱岐無法再襲，無奈地回到被劍光刺得凹凸不平的青石上。

滿天枯葉飄然停滯，葉脈如金線伸延，蘊含著高妙至極的天地法理，葉緣泛著金光，葉尖直指雨凝。

倏忽之間，無數破空聲響，滿天枯葉朝著同一方向刺下。

雨凝不打算避開，枯葉太多，避不開。她也不打算硬接，魔魂受損，代價太大。

她該如何應對這招至高神法？

一息未逝，枯葉將至。

雨凝的右手向后劃破虛空，捏住了一片青葉，在最前面的那片枯葉來到身前兩寸之時，青葉飄過她的耳側，迎入滿天枯葉之中。

青葉悠然而上，來到金光閃爍、道法密織的滿天枯葉之中，找到了那片枯黃更甚且沒有任何光澤的葉片，兩者相撞，然后俱毀。

滿天枯葉瞬間化為灰燼，被天風拂滅。

鮮血灑落在青石之前，忘葉的身影重重落下。

戰神與南星挑了挑眉，第一次感到意外。

那片青葉究竟是什么？

魔君居然這般毫不費力地破掉了忘葉最強的道法，這怎么可能？

青葉飛出，再未回來。

雨凝有些感慨。

這片青葉曾助她脫離那個神秘人的天機囚魔大陣，如今又被她用來破了忘葉的道法。

忘葉扶著青石，鮮血染紅僧衣，再無戰力。

事實上，如果不是與青葉同源，他或許就死了。

他看著雨凝驚訝問道：“這是什么道法？”

雨凝平靜說道：“以彼之道。”

同樣是葉，枯葉與青葉，卻是兩種不同的狀態的葉。

病樹前頭萬木春。

滿天枯葉，怎敵一片青葉？

“是我敗了。”忘葉吐血，虛弱說道，“本該就此退去，但陛下覆滅東海，暗害神主，此為大罪愆，請恕下神不能袖手旁觀。”

“你倒是坦誠。”雨凝說道，“本座不想殺你，退下吧。”

南星與戰神相望一眼，便帶回忘葉，讓其坐下調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