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笙怎么也不會想到,本該團圓的年夜,攤開一家人不理,竟在租住的小院伺候傷員。
腦袋里思緒快速地飛掠而過,夏蘭笙出神了一瞬,手上拿著的消毒棉球頓時多了幾分重量,覆壓在陳辛泓腿部撕裂的傷口上。
眉頭剛皺起,耳邊果然響起了陳辛泓故作可憐的叫喚聲:“疼疼疼,笙兒,你輕點!”
夏蘭笙抬頭掃了他一眼,語氣平淡:“你不是不疼的嗎?嫌我手藝不好,那不如你自己來包扎?”
陳辛泓噤聲,臉上一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委屈。
過了一會,待到夏蘭笙將傷口重新處理好,陳辛泓才試探著開口:“笙兒,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生氣,可是你能不能聽我解釋?”
“陳辛泓,你有沒有想過,從我們在一起,你跟我說過多少次對不起,道過多少次歉?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口頭上的歉疚,我在意的是什么……你為什么每次都要把我惹毛了再來認錯呢?”夏蘭笙正視著他。
半晌,陳辛泓嘴巴張張合合,想了會才道:“對不起。”
夏蘭笙白眼簡直要翻到天際:“……”
“我也不想每次犯了錯再道歉,可是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么。”陳辛泓道。
瞧見夏蘭笙不作聲,他繼續出聲道:“今天集團的新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實在走不開,忙到晚上才處理完。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我問了叔嬸,他們讓我給小遠打電話問問,我打給小遠才知道你們在這里。來的路上又堵車,我在南大街堵了一個小時,怕你又離開了,只好緊趕著跑步過來……”
“陳辛泓,你是傻子嗎?南大街離中央廣場少說也有兩公里,你丫居然跑過來,就不怕傷口破開嗎?”
夏蘭笙剛合上醫用箱的蓋子,那箱蓋就像他此刻急速膨脹的氣憤一般自動彈開,他將箱蓋又一次合上,似也將心中的怨氣關住。
末了,怒罵了一句:“陳辛泓,你他媽就是活該!”
怪不得傷口會裂開……原來他跑了一路。那這一路上,腿部牽扯的痛,他就是一直默默地忍受著嗎?已經開始愈合的傷口再次破開,產生的疼痛怎么能輕易忍下?
陳辛泓,你真是活該……去你媽的!
夏蘭笙的眼窩不知何時晶瑩起來,或許是心疼,或許是委屈。
其實看到陳辛泓到來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怨氣就消散了大半。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會因為一個人的缺席冰冷了一整天的臉。即使這個人對他而言很重要,這次赴約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換作平時,他也不大會置氣的。
真的是,陳辛泓一來,他的生活節奏通通被打亂了,費盡心力建造的規律也失去了效用。就像一池清泉,滴入了一滴濃墨,便很難再恢復清澈。
夏蘭笙氣他,也氣自己,雖然這氣來的毫無理由,可就是憋在心頭,久久不能輕易釋懷。
“你剛才說你去了我家,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的?”
夏蘭笙剛問完,就在心里給自己一個大嘴巴。這話問的真是多余,就一個地址而已,憑他的本事自然能查的到。
所以沒等陳辛泓開口,他又問道:“所以你……見到我爸媽了?”
“嗯。他們見到我的時候雖然有點驚訝,但我看得出來,他們也是開心的。”陳辛泓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叔嬸只是很訝異我怎么這個時候去找你,其他的沒說什么。”
“真的嗎?”
“嗯。”興許有些激動,扯痛了傷口,陳辛泓只能抽抽地笑,只是眼中的柔光忽的閃爍一下,很快被他不著痕跡的掩飾過去。
“叔的腿還要多久才能好?”陳辛泓忍不住問。
都七八年了,還是只能扶著拐杖小走幾步,之后年紀再大些,痊愈的可能就更小了。
夏蘭笙面色沉了一些:“我爸沒發工作,家里就靠我媽和我的獎學金助學金撐著,所以爸就斷了后續康復時需要服用的藥,護理也不做了……自然慢了許多。”
陳辛泓恍然:“都怪我。今后費用都由我來出,找最好的護理醫師,希望叔很快就能康復。”
“我不花你的錢。”夏蘭笙淡淡道,“我馬上就能工作了,我自己可以讓這個家好起來。”
“怎么了?我還不能盡盡孝心嗎?笙兒,你太自私了,你爸也是我爸,我花錢天經地義的。”
“不行。”夏蘭笙油鹽不進。
“……”陳辛泓就不再跟夏蘭笙掰扯,反正在這種方式的斗爭里,他鮮少能取得勝利。
做與不做,還不是取決于他?陳辛泓就不信了,等他把藥買好,把醫生請回家,夏蘭笙還能把藥扔了,把人趕出去!
夏蘭笙靜靜地看了他一會,道:“你別亂走動了,就在這休息一晚吧,我把房間給你收拾好。”
“你不留下陪我嗎?”陳辛泓語氣含著撒嬌的意味。
夏蘭笙回頭,迎上陳辛泓嘴角殘留的微翹。他忽然俯下身子,在后者瞪大的目光中,在他的嘴唇輕咬了一下。
“笙兒……你……”
他驚訝地看著夏蘭笙,心底的柔軟徹底被觸動,就迎合了上去。
所以夏蘭笙最后還是沒能忍得住陳辛泓的言語誘惑,給夏媽媽打了個電話說今晚不回家睡了就抱著陳辛泓躺到了臥室里的床上。
陳辛泓腿上有傷,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平躺著,頭只能微微側著看夏蘭笙。
夏蘭笙摟著他的脖子,將腦袋貼在他的面龐上。
隔了這么多年,他們終于又回到了大被同眠的每個夜晚,呼吸著彼此的體溫,安心地窩在被窩里,舒適且安逸。
“笙兒,以后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陳辛泓突然這樣說。
夏蘭笙皺眉看他:“這算是個承諾嗎?”
“當然。”陳辛泓的眼睛里閃著星星。
可是夏蘭笙卻一撇嘴道:“那我不信。”
“……”陳辛泓一臉吃屎的表情,“別啊,笙兒,我真的會說到做到的!”
“我信你能說到,至于做不做得到,你證明給我看。”
夏蘭笙說完就合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
陳辛泓自說自話半天,沒人理他,也就道了聲晚安意猶未盡地閉上眼,心說等我傷好了再翻身做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