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頁接著一頁的被撕去,古老陳舊的日歷冊消瘦了身軀,見證著時光蝴蝶般翩躚飛過,在手機上日漸改變的數字對。
終于,只剩下寥寥數頁,殘存的壽命似乎也很容易在不經意間逝去,再如同先前被撕去的一樣葬身在廢紙堆里……然后被下一年的新冊取代。
從來,不缺少的,就是更迭和反復。
一年一年的輪度,只有幾個特別的日子提醒著夏蘭笙光陰擦肩而過時的驚喜或者不安,正如溪流蜿蜒曲折,卻總會在某個小泥洞滯留片刻,享受了感動,也不枉這一次又一次的流轉。
“媽,年貨置備的怎么樣了?需不需要我去買點什么?”
前幾日起,夏蘭笙就推掉了手頭的一切任務,什么實驗都不去做論文也不急著寫了,躲到了家里,幾日悠閑,倒也格外舒坦。
“不用了,東西都買的差不多了。”夏媽媽在廚房里忙碌著,頭也不抬地到。
“哦。”
臨近年底,夏瀾遠還在補課,回家后也憂心忡忡的不愿與他多交流,無所事事的日常,忽然松懈下來的神經,讓夏蘭笙一時間也覺得有些閑的過頭,無聊起來。
回到房間里,關上門后撥了陳辛泓的電話:“腿傷好些了吧。”
“嗯,本來也沒傷到骨頭,養著日子就行了。今年沒法陪你過年了。”
“七年都缺席,還差這一年嗎?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陳辛泓輕嗯了一聲,就聽到夏蘭笙的話語猶疑不決的傳來:“你的腿怎么傷的這么重?”
“啊?沒什么,就不小心被車撞到了。”陳辛泓支支吾吾道,
“什么車?跑跑卡丁車嗎?沖到你的床上給你來這一下子嗎?”夏蘭笙嚷嚷道。
陳辛泓苦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算了,翟子夜都告訴我了。”夏蘭笙面無表情,“又是蔣璇?”
“嗯,我有些大意了。”陳辛泓道。
“大意?下次直接把命送給她吧!”夏蘭笙低聲地罵,轉念一想,“你怎么會想到把腎移植給木木?”
其實是想罵他的吧,剛回國就沒事找事,腎移植手術有這么受歡迎嗎?
夏蘭笙覺得有些可笑,之前還在安慰木木說腎移植手術風險很小,對身體影響不大,現在卻擔心這微不可計的風險真的演變成現實。有時候就是這樣,對別人的寬慰,對自己卻是步步緊逼。
短暫沉默后,陳辛泓笑的有些心虛:“笙,我說了你可不許跟我急啊。”
“嗯。”
簡單一個字,意思不是同意你的說法,而是等你說完了,我再急給你看。
“那天在小餐館,聽到了你說如果沒有合適的配型,你就要捐軀給那小姑娘了。我哪肯呀,你身上哪塊肉不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怎么能答應移植給她?但我知道按你那牛脾氣,一定跟我倔到底,那我只能先把這移植協議簽了,免得你真的以身殉弟妹。”
“陳辛泓,你還是小孩子嗎?你做事情能過一下腦子嗎?”
“你不是答應了不急的嗎?”
陳辛泓差點從病床上挺起來,小腿猛地抽痛了一下,才倒吸了一口氣,不服氣地道:“我就想替你承擔一些,你能替代小遠,我怎么不能替代你。你以為我閑的沒事干,隨便來個誰我都愿意把腎給他……”
“說完了嗎?”簡單利落地截斷。
“笙兒,你到底在置氣什么?”
“陳辛泓,你混蛋!”
夏蘭笙掛斷電話,想了想果斷關上手機,扔進床頭柜里。
也許他也不知道到底為什么忽然生氣起來,明明是件好事,移植手術雖然對身體有影響,但絕不是十分惡性的,以后生活過程中注意些也就無礙了。或許像陳辛泓所說,他對陳辛泓的身體也有占有欲,未經他的允許,居然敢贈送給別人!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如此作小兒女態,夏蘭笙都覺得尷尬非常。以他的心性,萬事撫過心頭,古井無波,但自從陳辛泓出現,他愈發沉不住氣,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夏蘭笙成大字形躺在床上,沒意識到房門輕開了一道細縫,旋即被輕拉合上。
……
夏瀾遠忽然說想帶木木來家里過除夕夜,看他神色,確也認真,夏蘭笙就答應在夏媽媽面前為他說情爭取一番。趕上歡喜的好日子,想來夏媽媽夏爸爸
也容易接受。
下午時,哥倆想為夏媽媽和木木準備新年禮物,就出了溜達了一圈四處轉了轉,想尋些好物。
灰暗已經籠罩大地,道路兩旁的常綠植株也在蕭索冷風中蜷縮了身子,頂起一層薄薄的冰粉。
夏瀾遠趁著夏蘭笙不注意,手指在其上輕刮,正將手指伸向夏蘭笙頸部時,迎面對上后者森然的目光。
嘿嘿一笑,把手插回口袋,夏瀾遠忙打岔道:“哥,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媽你的事?”
“嗯?我有什么事?”
“……呃”夏瀾遠一時語塞,“就你跟辛泓哥的事啊。”
這回換作是夏蘭笙傻眼,失神了片刻,略帶著窘意地看著同樣尷尬臉的夏瀾遠,泛著冷意的霧氣在他臉上暈開,凝結上鏡片。
“你都知道了啊。”
話說出口,夏蘭笙的心里忽然輕松了許多。選擇了隱瞞,卻在知情時不覺坦蕩了許多。
“那就和你看到聽到的差不了多少。”
凡事用心感受用心去體會,那么聽到的看到的一切都將以此為基礎,完成一個最容易接受的真實。
夏瀾遠聽到這個回答顯然是有些訝異,稍后嘴角輕揚,眸光閃爍間,似融入深夜一般淡然一笑:“哥,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因為你是我哥呀。”
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夏蘭笙反應不及,順勢拍了拍夏瀾遠的肩膀,欣慰道:“好啦好啦,都多大了,還撒嬌!”
“等你和木木的事情圓滿解決,我再想想怎么跟媽交代吧。”
三尺之冰,至冷極寒,終究也要得到化解消融。
只是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以后的每一步該如何去走,又有誰知曉?
電話鈴聲響起的下一秒,陳辛泓就接了過來:“有什么事嗎?”
滿心歡喜被深深地掩飾下去,表面上流露的僅有話語里的不在意。
夏蘭笙不吃這套:“沒什么事,我掛了。”
“別呀別呀,我錯了我錯了。”陳辛泓忙著賠笑,“笙,你終于肯理我了。”
一下午手機都被棄置在床頭柜里,得空拿起時,就看到了閃著紅色印記的未接來電的提示。想著撥回去說個清楚,卻沒想到對面那位居然還擺起譜來。
夏蘭笙壓下心中怒氣:“除夕夜來我家過嗎?”
“好啊!”
一口答應,絲毫不帶思考的答案經不起推敲,腦子里過了一番,陳辛泓才道:“笙兒,你說真的嗎?”
“嗯。”
“你不怕阿姨生氣嗎?我是說如果阿姨不接受……”
“怕。”一個字打斷。
“那你還……”
呵,怕,很怕。很怕又能怎樣?既然以后的事無從計較,只好現在把要做的事提前辦了。
“坦白說,我媽如果見到了你,一定得嚇個半死。都怪你整天瞎承諾,你要是不跟我媽保證以后不見我,現在還用得著擔心她不答應嗎?我爸的身體恢復的挺好的,最近都能下地走幾步了,我媽就更可能會心軟。我們先去探探口風吧,他們總不至于把你從家里趕出去。陳辛泓,我不想被現實抹滅了意氣,就算要死,我也希望沒有負擔地慷慨赴死。”
夏蘭笙說完才發覺臉有些燒,幸虧陳辛泓不在身邊,不會被他瞧見這副窘態。
爽朗的笑聲給了夏蘭笙最好的回應:“哈哈,好。笙兒,我就與你慷慨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