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蘭笙的背后慢步走出一個人來,正是夏瀾遠,他回來已經(jīng)有些時間了,看到木琳與夏蘭笙聊得來,就站到一旁靜靜地看著,先前的對話內(nèi)容自然是也大致聽到了些。
“哥,這事本來也沒打算瞞著你,只是沒想到你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夏瀾遠把靠椅拉得離木琳更近一點,才緩緩說道。
“哥,你不會不同意我倆在一起吧!”
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木琳的病情會影響到他們的關(guān)系,盡管他知道夏蘭笙會盡量為他著想,但是此時心里還是沒底的。他扭過頭看向木琳,令他意外的是,木琳的神情里看不出絲毫的變化,要不是他對木琳有信心,此刻肯定會懷疑木琳對他的感情有幾分真假了。
而夏蘭笙依舊眉頭微皺,面孔上表情時而改變,確也叫人摸不清其心意。
片刻后,在夏瀾遠的注視下,夏蘭笙終于開口:“找到合適的配型了嗎?”
“沒有,現(xiàn)在只能靠透析來維持身體機能。”
“不過醫(yī)生說了,只要找到腎源,木木馬上就能好起來!”夏瀾遠忙著插話,他現(xiàn)在特別害怕他哥因為木琳的身體原因而不同意他們的事情。只是話剛出口,頓時心虛起來,雖說夏蘭笙主修的是心臟外科,但對其他科各種手術(shù)詳情一定也有所了解,他又怎么會不知道腎源的稀缺和手術(shù)的風(fēng)險。想再說幾句補救一下時,卻迎面被夏蘭笙狠狠瞪了一眼,立刻閉上嘴巴。
夏蘭笙又和木琳聊了一會,主要還是詢問了她身體相關(guān)的事情,直看得夏瀾遠心里干著急,探不清夏蘭笙的態(tài)度對他來說著實有些煎熬。
夏蘭笙內(nèi)心也是糾結(jié)萬分,以他的立場,應(yīng)該直接勸說夏瀾遠再仔細考慮一番,但是話到嘴邊怎么也無法說出口。他恍惚記得,若干年前,他也曾被人拉著手站在城市中心的許愿塔塔頂,在星空的見證下,迎著夜風(fēng),說著堅持走下去的誓言……只是那誓言或許太輕,已經(jīng)消失在風(fēng)塵里,終究不再。可是在那當時,自己一定不希望被別人輕視吧。
“你覺得你們能夠走多遠?”
夏蘭笙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問,就在夏瀾遠要回答的時候,他擺了擺手;“我?guī)銈內(nèi)タ串嬚拱伞!?
本來在他的想法里,就有帶夏瀾遠二人去看畫展的打算,只是忽然被告知木琳的身體狀況,一時多問幾句竟耽擱了,此時想起,起身就要去,使得那二人不知所措之際,只能跟上。
走在半路,夏瀾遠終于忍不住問道:“哥,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來帶我們?nèi)タ串嬚梗俊?
他對畫展著實沒有什么興趣,只是看到木琳頗感興趣的樣子,也就跟了過來。再看夏蘭笙,還是對他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他拼命在后面吧啦吧啦嘟囔了許久,前者根本不作任何回答,只有木琳偶爾笑出幾聲,緩解氣氛。他就索性一個勁的去逗木琳開心,一路說說笑笑,沒覺多久,就看到夏蘭笙停下腳步,站在展示畫作的畫廊入口。
待到他們都進入畫廊,木琳就發(fā)現(xiàn)夏瀾遠變得奇怪起來,按照她的了解,在畫廊這種氛圍下,夏瀾遠早該昏沉著打起哈欠,可結(jié)果卻令人奇異,在看那一幅幅畫作時,夏瀾遠看起來竟然比她還要用心,與他聊起某一幅畫作,他不僅觀察入微,甚至連原作者的心情和要傳達的意境都品析得頭頭是道,實在使人驚訝。
繞著回廊欣賞了幾幅畫作,木琳終于在一幅畫面前停了下來。這幅畫被擺設(shè)在畫廊拐角一個并不顯眼的地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拿來充數(shù)的次品,可是當木琳把目光投向這幅畫的時候,只感覺整個心神都被攝了進去,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遠》……這就是這幅畫作的名字嗎?”木琳盯著這幅畫看了許久,喃喃道。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擺設(shè)的是一副乍看起來十分奇怪的畫作。整幅畫一半是白一半是黑,唯有兩個孤立的孩童分別站在互相排斥的色塊背景中,二者遙遙相望,卻被沒有絲毫過度的黑白冷冷分隔。
“對,這幅畫就叫做《遠》,大多數(shù)人經(jīng)過這個拐角時往往習(xí)慣性的忽略了這幅畫,可是實際上,在這同畫廊的畫作里,只有那副已經(jīng)被人買走的《朝夕》能略勝它半分。你的眼光不錯。”不知何時,夏蘭笙走到了木琳的身后,看到她對著《遠》發(fā)呆,才出言解釋。
“遠,其實就是近。在這幅畫里,雖然充斥著色彩的沖擊,使得人們認為這里只有對立和排斥,但是仔細的看,就會發(fā)現(xiàn)作者別具匠心,在這兩個孩子的手指處各伸出一縷細線,白線劃破黑夜,黑線捅開白晝,黑白的分離里,竟然產(chǎn)生了交融與聯(lián)系。而這聯(lián)系,在這遙遠的黑白里,不正好是最近的存在嗎?”
夏蘭笙一字一句的解析這墻上那張被人遺忘的畫,聲音輕柔,又用手指在畫面上虛劃幾下,畫的整體意境竟然就像流動著一般呈現(xiàn)在木琳面前。她恍然地看著夏蘭笙,只聽到對方不緊不慢地娓娓說道:“就像你和小遠,旁人看來,你們或許只有十數(shù)年,甚至更短的光陰去相處,但是正因為如此,時間對于你們才成為了更為珍貴的東西,每一秒或許都能過成一輩子,這就是因為心若是近了,什么都會順遂。”
“我?guī)銈儊砥鋵嵕褪窍氚堰@幅畫送給你,而且你對這幅畫又有所體會,正好合了我的心意。”
“送給我?這幅畫很貴吧,我不能收。”木琳雖然的確很喜歡這幅《遠》,但是如果夏蘭笙把它送給她,她會覺得欠了一份很大的人情,她不愿接受。
夏瀾遠卻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還嚷嚷著由他去送。木琳薄怒,他趕緊貼耳解釋幾句,木琳才恍然道:“原來這幅畫是小夏哥哥親筆作品,我說小遠怎么會對這些作品這么熟悉吶!”
先前她還覺得奇怪,夏蘭笙兄弟倆怎么會如此了解這畫展,現(xiàn)在看來,這根本就是夏蘭笙一個人的專屬畫展,不過有一些別的作者的作品也放置了進來增添數(shù)量。
“沒想到小夏哥哥這么厲害!”木琳的眼睛里都閃起了光,就像她以前那樣狡黠。
“我哥的畫很少送人的,除了我家里擺了幾幅,我向他要,他都不給。”
夏瀾遠嘴上埋怨著,心里可怒開了花,夏蘭笙送畫給木木就代表了他支持他們的關(guān)系,他打心眼里高興。在他想要向夏蘭笙道謝時,忽然發(fā)現(xiàn)夏蘭笙不見了,在畫廊里折了幾次,才在一個陰影處看到夏蘭笙。
夏蘭笙此時很不對勁,在一個陰影處杵著,目光呆滯。夏瀾遠見狀快步走向前去,擔(dān)心地問道:“哥,你怎么了?”
夏蘭笙感受到從肩膀處傳來的力度,神情上顯露的陰霾頓時消散開,回頭輕聲說道:“我沒事,剛才腦袋忽然放空了……”
夏瀾遠自然不信,但是他哥不愿意說,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問的,每個人都有藏在心底的私密小事,不愿言說時,就成了忌諱,旁人最好別去干涉……
只是此刻,夏蘭笙心神依然難以平復(fù)下來,他眼前恍惚出現(xiàn)了剛才那一瞬間轉(zhuǎn)過拐角的背影,那樣深刻的輪廓,當他追出來的時候,卻像是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消失在空氣里,只留下他心有余悸地呆站在原地,默默喘息。
他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許多年過去了,人也許早就改變了模樣。看起來的相似和熟悉,說到底,只不過是自己的不甘心吧……
“天色不早了,我?guī)銈兂鋈ス涔浒桑@邊的夜景還不錯。”
就在夏蘭笙轉(zhuǎn)身離去不久,一個呢子大衣襯著的高大身影出現(xiàn)在畫廊的一個角落,他的目光聚焦在一片空處,那里曾擺設(shè)著夏蘭笙最得意的畫作——《朝夕》。那人盯著空白,看見了那幅畫,看見了一個人,他喃喃低語:“這畫的筆觸,像極了你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