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瑯?莫凡?
九娘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誰,腦海里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是她清楚的感覺到當(dāng)眼前這個人說出這兩個名字的時候顧瑾瑜的手輕輕抖了一樣。
微微皺眉,九娘有些擔(dān)心的望著顧瑾瑜:"哥哥,快進去吧。"
輕輕推推顧瑾瑜,九娘忍不住催促。
她畢竟不是真的小孩子,她醒過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的臉的情況了,一開始確實嚇了一跳。但是這么長時間過去了,她已經(jīng)慢慢地接受現(xiàn)實了,所以這少年的話雖然像一根刺刺入她的心里,但并沒有讓她失控。
看著少年的樣子,必定家資殷實,這種情況下不宜跟他發(fā)生沖突。
"九娘乖!"顧瑾瑜微笑著輕輕摸摸九娘的腦袋。
九娘不由的松了口氣,懸著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來。她就說嘛,顧瑾瑜雖然不過十二三歲的少年,但向來穩(wěn)重,定然不會貿(mào)然與人發(fā)生沖突的。
只是……
"九娘退后些。"
被輕輕推了一把,瑾娘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連著后退了好好幾步才勉強站穩(wěn)。
腦海里瞬間警鈴大作,不會吧,顧瑾瑜要做什么?
"哥哥……"九娘伸手想要拉顧瑾瑜,可是……
他雖然雙目有疾,但憑著極好的聽力,毫不費力的走到了那錦衣少年跟前。
顧瑾瑜雖然算不上壯實,但身高在同齡人中也算得上高的,加上他那一身穩(wěn)重的氣質(zhì),站在那少年面前,生生把那少年的氣壓了下去。他只是靜靜的站著,黑白分明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盯著那錦衣少年,一句話都不會說,只是靜靜的……那少年便感覺到無限的壓力。
"你,你想做什么?"頓時,那少年怒了,退后兩步,雙手叉腰,紅著雙眼扯著嗓子拔高語調(diào),"我,我又沒說錯!哼,書院里誰不知道,你那個丑鬼妹妹不要臉,勾引紫瑯不成,有天天纏著莫凡!我又沒說錯!"
在書院里,顧瑾瑜是個很特殊的存在。他雖然雙目失明,但是卻無比聰穎,不管讀書還是習(xí)字,都是旁人拍馬都追不上的。說起來鎮(zhèn)上本是沒有書院的,十年前有三個游歷至此的先生,在此定了下來,便開了個書院教導(dǎo)一下周遭幾個村寨的孩子,賺些束修,三個先生,一個教文,一個授武,還有一個教算經(jīng),三個先生都對顧瑾瑜稱贊有加,甚至還說可惜他雙眼有疾,要不然只怕狀元及第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就算他雙眼有疾,家境貧寒,在書院里也沒有人敢輕視他。
而跟顧瑾瑜相對的是紫瑯和莫凡。
紫瑯姓南宮,據(jù)說是皇商南宮家的旁系,其實也就是那種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旁系,不過就算如此紫瑯家依舊是整個鎮(zhèn)上,乃至整個州縣最富裕的人家,據(jù)說連縣太爺都要讓三分。而莫凡則是縣太爺?shù)膬鹤樱贿^據(jù)說是妾室所出,這些年一直跟著莫大人在任上。按理說他們倆的身份是不應(yīng)該屈尊降貴的在這種偏僻的小鎮(zhèn)上的書院的,但是兩人卻不約而同的選擇了這個書院,兩人跟顧瑾瑜是同年入學(xué)。唯一不同的是兩人已經(jīng)考過了童生,只等著到了時間考秀才……
"什……什么?你……你……哈哈哈……哈哈……你,你……就你……就你還想……"
雙眼圓瞪,一只手指著顧瑾瑜,錦衣少年吃驚的望著他,許久突然大笑起來:"顧瑾瑜呀顧瑾瑜,我看你不是腦袋壞了,就是癡人說夢!就你這樣子你還想考秀才?哈哈,真是太有意思了!我看世人都錯了,你不是眼睛有疾,而是腦袋有問題。"
錦衣少年大聲笑著,語調(diào)不自覺的拔高了好幾度,頓時吸引了不少人前來圍觀。
這些人當(dāng)中有書院的學(xué)子,也有路過的行人。
行人不認(rèn)識顧瑾瑜,但是書院的學(xué)子們卻是認(rèn)識的。
"什么?顧瑾瑜要考秀才?怎么可能!"
"就是就是!別開玩笑了!"
"嘖嘖,真是奇聞呀,歷朝歷代也沒有聽說過有雙眼失明的人考秀才的!"
同為書院學(xué)子,這年頭能進書院讀書的就是那不是大富大貴,也算是家境殷實的,他們這些人在家里哪個不是被捧在手心里的,自然更加的心高氣傲。可是偏偏顧瑾瑜雙眼看不到也就罷了,還養(yǎng)養(yǎng)壓著他們一頭。因著先生的偏愛,平日里諸多的不滿也只能忍了,在他們看來顧瑾瑜就算再能干又有什么用?雙眼失明,讀再多的書有何用?從沒聽說過一個瞎子還能考秀才的。可是現(xiàn)在居然聽到他要考秀才,眾學(xué)子再也忍不住了,一個個毫不掩飾的嘲諷。
"啥?這孩子的眼睛居然看不到?"
"哎呦,這……這,不像呀,真不像……"
"真是可惜了,這么好的孩子居然是個瞎子……"
比起那些學(xué)子,路過的行人則是充滿同情,一道道目光落在瑾瑜的身上都是惋惜的搖頭。
這些人大多數(shù)都是附近村寨的,這個點兒到鎮(zhèn)上來大多數(shù)都是賣點家里產(chǎn)的東西,再買點家里需要的,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目不識丁,對這些個學(xué)子或多或少有幾分敬意,平日里路過書院附近都會放慢腳步,聽聽看看。
他們自然不懂得什么蘭芝玉樹,更不懂什么氣質(zhì)如蘭。
在他們的眼里,顧瑾瑜只是一個長相好看的少年。
可是……
偏偏這樣的同情卻是最傷人的。
瞎子,瞎子,瞎子……
不斷的在顧瑾瑜的耳邊縈繞,倘使他用盡全力克制,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臉色還是忍不住微微變了色。
畢竟他只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雖然比一般的孩子成熟穩(wěn)重,但……雙眼失明永遠是他心頭的傷……
捏緊拳頭,他靜靜的站著,使勁兒拉扯嘴角,心里不斷的跟自己說,笑,笑,笑!
這個時候除了笑,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
可是他的心卻在滴血。
"閉嘴!雙眼看不到又怎么了?我哥哥就算看不到也比你們優(yōu)秀!我看你們是羨慕嫉妒恨了!"緩緩上前,九娘緊緊握著顧瑾瑜的手,清澈的眼里滿是鄙夷:"歷朝歷代確實沒有出過眼盲者考秀才的,但也沒有誰規(guī)定眼盲不能考秀才吧?凡事都有先例,以前沒有人做到,并不代表永遠沒有人能做到!哼!你們這些人從小熟讀四書五經(jīng),自稱滿腹經(jīng)綸,沒想到卻一個個如此心思狹隘!怪不得你們比不上我哥哥,別的不好說,就你們這心性也難成大器!
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管是那些自視甚高的學(xué)子,還是那些滿懷同情的行人,所有人都被九娘的話震住了。
兩只小手緊緊的捏在一起,互相慰籍,相互溫暖。
雙眼發(fā)紅,清瘦的身體微微顫抖,雖然努力做出一副冷靜的樣子,但是沉重的喘息聲還是泄露了他心頭的激動。
人群中,顧瑾瑜拉著九娘的手,就這樣靜靜的站著。
雖然看不到,但是卻不影響他的目光分毫不差的落在身邊的小人兒身上。
這是他的妹妹,是他的家人,是跟他相依為命的人呀。
手心有些潮濕,跟他的心一樣濕濕的,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也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方式護著他。他一直明白自己跟別人不一樣,自己的眼睛看不到,所以自己只有加倍的努力,別人練習(xí)一次自己就練習(xí)十次百次。可是隨著時間流逝,自己一點點長大,他的內(nèi)心開始彷徨,他自問學(xué)問不輸任何人,他也有信心……可是……可是就像這些人說的一樣,歷朝歷代也沒有任何一個眼盲的人考秀才的……
但是……但是她的話卻如同陽春三月里的一個驚雷,差地把自己給驚醒了。
"哥哥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白玉般的手指,輕輕刷過九娘臉上的面巾,顧瑾瑜笑了,嘴角上揚,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閃閃發(fā)光。
九娘呆呆的點點頭,這一刻,她毫不猶豫的相信顧瑾瑜可以做到,他一定能做到。
心里酸酸的,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不敢開口,深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會滾下來,她只能緊緊的拉著他的手。
四周的人也被他這樣燦爛的笑容吸引了,四周安靜的連風(fēng)吹過的聲音都能清楚的聽到,甚至連剛才開口諷刺的幾個學(xué)子這一刻也低下了頭……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本大爺了……你們這些人真是瘋了,哈哈哈……居然相信一個瞎子能考上秀才……哈哈哈……"
突兀的小聲,劃破了人群中的安靜。
瞬間,所有人突然清醒過來,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色陰沉下來。
一道道不善的目光落在顧瑾瑜和九娘的身上,他們怎么都不愿意承認(rèn)……就在剛才……有那么一刻他們居然真的有種顧瑾瑜會考中的感覺……
"你……"
又是剛才那人,顧瑾瑜雖然看不到,但是聽力很好,他一聽就知道又是剛才找茬的那個人,臉色微變,不過不等他開口,九娘輕輕的說道:"我來!"
深吸口氣,九娘緩緩上前,穿過人群,走到那錦衣少年前。
清澈的眸子毫不畏懼的望著他,只見他大概十來歲的樣子,虎頭虎腦白白凈凈的,目光清澈不像陰險之人。只是眸子里閃爍著淘氣的光……
淘氣!
貓嫌狗厭的年紀(jì),淘氣無可厚非,只是他的淘氣傷了別人,那就不可原諒。
而他傷到的這個人剛好又是自己在乎的人……
九娘并沒有停下腳步,走到他的身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哥哥考不考得上秀才不用你操心,但是我知道你肯定考不上!
同時手指飛快的在他的肋下一點,然后沒事人一般繼續(xù)向前走,走了幾步然后轉(zhuǎn)身微笑著揮揮手:"哥哥,我走了,你早些回家。"
她的速度極快,就是少年身邊的青衣書童都沒有發(fā)現(xiàn)。
錦衣少年聽了九娘的話頓時怒了一蹦三尺高,指著九娘的背影大吼道:"胡說,你胡說八道,你才……噗……"
男孩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喉頭一緊,一口鮮血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