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蘭鮮少陪小姐出門,各色往來人物她全不認(rèn)識,雖能從衣飾上粗略看出些身份的不同,但到底不敢胡亂猜測,是以謹(jǐn)小慎微的跟在許沅身邊。
在花園中時,她屢屢冒汗。
先是那個邱小姐,不知道是否真心想和小姐交好,那話跟打啞迷似的。
接著是那個柳小姐,人倒是挺好的,只是怎么一會幫著小姐一會又瞧不上小姐的樣子?完全莫名其妙。
再就是亓王,她就在小姐身邊,可連那人是什么時候近身的都不曾發(fā)現(xiàn),神不知鬼不覺的,仍與上次在酒樓那時一樣的冷酷;他初時說話,也不覺得和別人有什么不同,不過是比別人清冷了些;及至他那句聲線平穩(wěn)的喝止,才讓她見識到什么是“不怒自威”。
當(dāng)真是于靜湖上見浪起,幽谷處聞雷鳴。
饒是他壓制了氣場,但那自幼攜裹的王室貴氣和沙場鐵血磨出來的殺氣所匯凝的非凡氣勢,也鎮(zhèn)得她不敢抬頭。
這也不怪她小家子氣,畢竟她從后面偷瞄看去,小姐雖神色淡定地面對著亓王,但后脊卻比與柳小姐時微不可察的繃著。要不是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后邊低著頭留神,根本不會知道,看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見了亓王也會緊張。
雪蘭還記得上次小姐與她說的:“你別怕,亓王就是看上去兇了點(diǎn),他人很好的?!?
好個鬼哦,小姐嘴里當(dāng)時是這么安撫她的沒錯,可實(shí)際上小姐自己現(xiàn)在連神經(jīng)都緊繃。
也是,那畢竟是亓王!
之前紅姑還說讓她陪著小姐和其他人多說說話散散心,可她從旁瞧去,除了季姑娘和申小姐,其他人小姐也并不愿多去攀談。倒是四公主,待小姐似乎挺親熱的。
國公府的面子不小,雪蘭在此不僅見到了不少高門貴女,竟還見到了亓王之外,開春時一齊封了王號的幾位皇子。
難怪那日小姐得了帖子凝眉不語,有這么多身份貴重的人在場,處處拘禮字字斟酌,哪里就能盡興了?
不過讓雪蘭意外的是,除了面對亓王時的小心,與其他人乃至可能是未來天下之主的禎王、黎王和宸王相照面時,小姐都談笑得體應(yīng)對自如,全無小意迎合或者有半分雀躍或緊張感。
如今這些人都先后走了,雪蘭松了口氣暗想,得邀上季姑娘和申小姐與小姐再到國公府花園轉(zhuǎn)轉(zhuǎn)。
然天色已暮,申小姐之流也相繼告辭,而季姑娘也不知何時被國公夫人帶到身旁說話。
小姐面上淺笑,靜坐席上,并無一點(diǎn)不耐。
可雪蘭看得出,小姐心神早不在她眼前的事物之上。
半個時辰前,雪蘭覺得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的公主和她的兄弟們一走……
“沅兒,魏公子適才被勸了不少酒,我不放心他一人回去——”
雪蘭知道公子向來最寵愛小姐,可他守誠重義,朋友醉了,又怎么可能不管?可是小姐這里?
“哥哥送魏公子回去吧。四喜駕車平穩(wěn),還有雪蘭陪著,我這邊沒事的。”
小姐確實(shí)是變了,見公子與魏公子這樣的人交好也沒譏弄為難,反為他交友廣泛而由衷高興。
“可是——”
雪蘭和小姐不約而同的順著公子的目光看去。
雪蘭沒看錯的話,公子瞟的不是亓王,那個……好像是靖國候府的虞世子。
雪蘭并不清楚她們家小姐與這位虞世子之間發(fā)生的種種,但她的直覺和虞世子看小姐的眼神都告訴她:二人很不對付!
小姐旋即收回目光,雪蘭自然也迅速低頭。
“沒事,哥哥知道的,他不是我對手?!?
嘖嘖,聽聽她家小姐這口氣,駭人得難以置信的話偏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什么叫不是對手?人家是虞皇后的外甥、國舅爺?shù)溺蹆?、未來承爵的侯爺!!?
不過,她聽著也覺得豪氣,爽!
“我去與戚郢說一聲,我們還是一同走吧!”
唉,公子啊,小姐何嘗不想走,但小姐要能抽得開身的呀!您瞧,被小姐拉住了吧?
“哥哥,四公主走前交代了,說邱小姐剛回京城朋友不多,請我務(wù)必留下來陪陪她。我看魏公子都快趴在桌上了,你還是別耽誤了盡早送他回去的好?!?
她料想那魏公子定是喝了不少,遠(yuǎn)遠(yuǎn)的瞧去,那臉紅紅的……宓郎?確實(shí)是絕色男子,俊美非凡。
“哥哥向來利落,別學(xué)人家婆婆媽媽的了,快去吧!”
依雪蘭看,公子不是婆媽,是放心不下他家寶貝妹妹!
“那邱小姐與你并非舊識,咱們兩家也非世交,公主怎么想到……”
對啊對啊!雪蘭心里也跟著附和。
“所謂舊識,不都是一次一次往來關(guān)照累出來的嘛。這皇城里治安嚴(yán)密,哥哥放心去吧?!?
“行!”“雪蘭,好好照顧小姐!”
“是,公子!”我一定不負(fù)您所托!
……
而今大半個時辰過去,季姑娘走了,虞世子都醉眼不善的從她們跟前挑釁著回去了,看樣子,邱小姐也終于要和國公夫人辭別了。
說是陪她,其實(shí)除了彼此笑笑,小姐與她也沒說上什么話,反倒是別人,一直巴結(jié)著與之相交。
小姐剛準(zhǔn)備起身,見那邊戚小公爺敬送著亓王出來,便左肘往桌上一落,閉著眼側(cè)頭向外枕在上邊。
不是小姐膽小,是這天下就沒有沒聽過亓王狠厲嗜血的人。而且,聽說去年中秋宮宴上,他還在眾目之下徒手攥肉放血挖眼……咦~雪蘭想著那畫面自己打了個冷戰(zhàn)。
光是想想都瘆人,更何況小姐還親歷了全程,難怪這么不愿對上這個活閻王。
雪蘭想著,也把頭低低的垂下,直勾勾盯著自己腳尖,直到那二人腳步不頓聲的遠(yuǎn)去,才將生生憋著的一口氣慢慢舒放出來。
“夫人,攪擾一天——”
國公夫人搶道:“什么攪擾,你們這些花兒似的小姐能來,可是我們府上的福氣?!?
明明是小姐和她辭別,邱小姐與小姐并肩站著,可說到“福氣”兩個字時,國公夫人卻目光自然的從小姐那邊滑到邱小姐身上。
“多謝夫人款待!夫人辛苦一天,也該早些休息才是,我與許小姐這廂便告辭了!”
回家回家,終于可以和小姐回去了。
雪蘭恨不得轉(zhuǎn)身就走,但偏偏又得循著禮靜候著。
“呀,我還有點(diǎn)事要向許小姐請教呢——”
不是,你一個堂堂的國公夫人,能向我家未經(jīng)事的閨中小姐請教啥呀?
雪蘭走不了,雪蘭不高興,雪蘭委委屈屈的抱著小姐小臂悄悄癟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