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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納圣節

祁家讓被土司家的總兵抓走了,瘸子管家死了,但他殺死了什姐的阿爹和阿尼,他也是死有余辜。

祁家讓帶走后去土司家生死未卜,索恪頭人對于殺死自己管家的兇手也就不再追究了。

什姐瞬間家破人亡,孤家寡人了,她還沒有從悲傷和恐慌中走出來,她生生看著祁家讓被總兵帶走了,她不知所措,傷心欲絕。

生活還是要繼續,日子還要推下去,吉索還是要去練習輪子秋,什姐每天打聽祁家讓的消息,現在,祁家讓是她活著的唯一支撐。阿爹和阿妮走了,兩個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孤女相依為命。

但是,很快就傳來了祁家讓被土司斬首的消息,不僅是因為逃跑,還在逃跑的過程中殺人。

什姐的所有希望破滅,在她心灰意冷的日子里,吉索時刻陪著她,兩個有著相同境遇的女子此刻互相鼓勵,互相幫扶。

……

納圣節日來臨,納圣節是世界上最長的節日,從七月十二日到九月十五日,吉索也在全力以赴練習著舞蹈,可是因為吉索悟性好,和另外一個練舞女孩一比,兩人的表現是天壤之別,另外一個女孩實在無法達到吉索游龍驚鳳般的效果,于是星柳兒又把主意打到了蘭什姐身上,她必須要追求完美的效果,蘭什姐雖然達不到吉索的效果,但也不會弄得有這么大的懸殊。

令星柳兒沒有想到的是,她一說蘭什姐竟然很爽快就答應了,也許是因為蘭什姐現在孤身一人沒有牽掛之人,她也不想留在這個傷心之地了,所以才會這么爽快就應允了。

星柳兒不知道的是,蘭什姐在聽到祁家讓死去的消息時,她的心已經死了,阿爹臨死之前的話時刻在耳邊縈繞,是管轄他們的土司逼死了自己的父母,也是他又下令殺了自己的心上人,她把自己的心灰意冷化成對土司的恨之入骨,報仇成了支撐她生命的動力。

吉索對于家破人亡的什姐更是憐惜心疼,她經歷過什姐這種天崩地裂、撕心裂肺的感覺,她明白什姐疼痛刺骨的傷心,為了能幫助什姐堅強起來,她也只好陪在她左右鼓勵她。

當她聽到什姐毫不猶豫答應了星柳兒的要求,當她看到什姐眼中兇冽堅定的目光,她明白她是要去土司府報仇。

她不想讓什姐活在仇恨中,她更不想讓她犧牲自己去堵一次幾率很小的復仇計劃,但看到什姐眼中的那份執著,她知道自己也無法改變她的決心、無非扭轉現實。

九月份索恪頭人會帶著輪子秋為納圣節送上最后也是最好的禮物,眼看日期來臨,吉索和什姐兩個各懷心事的女孩不分晝夜、竭盡全力將舞蹈練得游刃有余。

九月初九,索恪和星柳兒帶著一眾人經過了好幾天的長途跋涉,終于風塵仆仆來到了威林堡。

吉索和什姐早已經整裝待發,兩個人穿著星柳兒專門請來部落里最手巧的繡娘縫制的花袖衫。

兩人收拾得就像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兒,各具特色又相得益彰。

但是兩個人卻有著不同的心事,吉索腦中時刻浮現鄉親們在那個荒山野嶺被蹂躪踐踏的畫面,為了他們,她臉上露出堅定不悔的表情。什姐腦中是阿爹和阿妮的慘死,是心上人祁家讓被帶走時不舍的回頭,還有自己沒有任何記憶的父母,她的心里在流血,她的目光兇煞,目的明確。

兩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目的而來,兩個人對自己的目標都心照不宣,土司能看上誰誰就有完成目標的希望,而兩個人也都將自己的未來和幸福置之度外了。

晚上的煙火晚會就要開始了,索恪他們稍作休息后來到了土司府。一行人推著特制的輪子秋沿著土司家威武壯觀的亭臺樓閣之間款款而來。

坐在樓上等待演出的土司正是李義的父親李洪土司,吉索還是算錯了、賭錯了,今天被進獻的這位土司就是這個領地上最大的主,她看看上面,土司周圍沒有見到李義,她的心里稍稍有點安慰,她以為自己賭對了。

李義的母親優雅地坐在土司旁邊,而在邊上,是他倆的二兒子李兵,李義因為生著病,沒有來觀看今天索恪頭人精心準備的節目,其實還因為他對這些早已經不感興趣,吉索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他時刻記得吉索臨死之前說讓他好好學學四書五經,他身體稍稍好了后就專門從西寧衛請了一個漢人先生來教他漢文化,此刻的他,正在臨摹練習,外面嘈雜喧囂的熱鬧似乎沒有引起他的興趣。

四周的角樓上全坐滿了人,周圍圍著很多美麗阿姑正在跳安召舞,當載著吉索和什姐的輪子秋緩緩推進場子中央時,周圍的阿姑主動讓出一條路,她們看著這個壯麗的輪子秋搖晃著兩個美得驚心動魄的女孩。

輪子秋剛到中央,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快速轉動起來,輪子秋兩邊的秋千如飛旋的翅膀飄起來,而在兩個秋千上,吉索和什姐如展翅騰飛的蝴蝶舞起來了。

一場精彩紛呈的表演開始了,星柳兒臉上洋溢著自信滿滿的微笑,索恪頭人也胸有成竹地看著土司瞬間被擄獲的神態。

兩個人一會兒如雄鷹展翅,一會兒像仙女散花,突然她倆又是雙腳倒鉤、上半身體懸在空中,隨著飛速轉動的秋千展示海底撈月的美姿,人們被兩個女孩千奇百轉的舞蹈驚艷住了。

彩袖嫵媚,身姿妖嬈,舞姿曼妙,阿姑美艷絕倫。

李土司被兩個人的表演征服了,在場所有人都癡迷在這份與眾不同、驚心動魄、精彩絕倫的表演中。

李兵看到柔軟如水的吉索,他目不轉睛的追捕她每一個飄逸靈動的動作,看著她美艷凈白的臉頰,他的心沉醉了,他的情也初開了。

李土司也被兩個女孩的表演打動了,他遠遠望著在秋千上不斷變換著動作的什姐,她的眼神那么熟悉,她的愁容那么觸動他的心靈,他的心里突然出現了一個蘊藏在心靈深處的女子的形象。

那時候他是那么年輕,他剛當上土司,正是春風得意、意氣風發的時候,他以土司的身份第一次去巡鄉,有一天他獨自騎著馬在峻拔的山脈間穿梭,陽光正暖,微風正柔,馬兒跑累了信步閑庭地吃著青草,而他也是任憑思緒飛揚。

突然,他聽見遠處傳來高亢悠揚的歌聲,歌聲在那片凈土中如雪花漫散開來,清澈婉轉的曲調讓他的耳朵清明透徹,讓他的身心愉悅平和。

他尋著聲音,來到一簇簇山花燦爛的地方,他看見一個美麗阿姑,她忘我地唱響心中的愛戀:

我揉碎自己的腳步

踏著每寸土地

覓你

千回首萬思量

為一場浪漫的邂逅

我從日出坐等到月起

你看

我的虔誠沉醉了山的蔥郁

我的執著感動了樹的明麗

而你

終于在我眼前出現

……

歌聲還沒停止,但他的確出現在她眼前,他看見她緋紅的臉頰如春天早晨的太陽,她羞澀的神情如秋日湖水中淡淡的漣漪,他對她一見鐘情,他以為她歌曲中等待的人就是他,他以為他是土司,任何一個姑娘都會毫無理由被他征服然后愛上他,他就讓負責這里的科科頭人把那個女孩找到,然后很隆重地送到他的面前。

他滿懷期待的等著科科頭人送來自己的心上人,他期待著和她開始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和她一起開啟幸福美滿的婚姻生活,但他錯了。

那晚科科頭人把那個叫尕姐的女孩帶過來了,他沒有看見她滿眼綻放愛慕的情懷,她淚流滿面,她跪地求饒,求他放了她,她聲淚俱下,傷心難過。可是他是土司,一個年輕有為,風華正茂的土司,她竟然乞求他放了自己。

他沒有想到自己第一次真心愛慕的女孩不接受自己,他的心靈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傷害,他是土司,難道連個女人都得不到,他想要用強來占有她,可是,在他剛要抱起女子的時候,突然外面沖進來一個青年,青年不顧他是高高在上的土司,用盡全力對他進行攻擊,青年讓女孩快跑,而他抱著赴死的決心和自己絕殺。

在下人跑進來時,女孩跑了,和他撕打在一起的青年瞬間被下人制服,他太生氣了,自己還沒有見過這么膽大妄為、敢于襲擊自己的人,而他也終于明白女孩拒絕他的原因,她愛這個身份卑賤的青年,為了他,她竟然拒絕自己、得罪自己。他實在忍無可忍,他下令讓行刑人將青年處決了。然后他派人去找尋逃走的女孩,他是真心喜歡她,只要找到她,他相信自己會焐熱她的心。

但是,半年后女孩出現了,在青年處決的地方她在一棵樹上吊死了,他只看到了她冰冷的尸體,她是那么愛那個男青年,她生無可戀地在他走的在那個地方殉情了。

當他知道她死了后,他真的后悔了,原來他錯了,高高在上的土司可以擁有一切,但擁有不了愛情。

后來他在悔恨中按部就班娶妻生子,他苦心經營這片土地,他用自己的努力來懺悔曾經的自私……

今天,當他看見輪子秋上神似尕姐的女孩時,他的心再次發抖,因為他的關注全在蘭什姐身上,他都沒有發現舞蹈更勝一籌的吉索。

蘭什姐也看見了土司凝重癡迷、聚精會神的眼神,她突然一個大反轉,穩穩坐在秋千上,她不再舞蹈,而是撂開嗓子,一曲天籟之音從她嘴里涌出:

是該唱首歌了

不為蕭蕭秋意冷了窗外的景

不為行行南雁彎了天際的線

不為層層落葉染了歸去的路

是該唱首歌了

不言悠悠情思朦朧了夕陽

不言片片寄語觸動了黃花

不言點點玉淚沾濕了睫毛

不言聲聲秋雨敲打了軒窗

是該唱首歌了

唱你和著秋月讓月光落滿了肩

唱你伴著秋實讓琴瑟沾染了詩

唱你暖著秋涼讓離人退卻了怨

其實

只想唱一首好聽的歌

待君歸來聽

……

歌聲一出現,李土司突然不由自主站起來了,他如情竇初開的少年戰戰兢兢往前挪著步子,然后顫顫巍巍扶著欄桿,一直戚戚迷迷望著蘭什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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