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雨夜血痕

十二月的京城飄著凍雨，細密的雨絲裹挾著北風，在青石板上濺起無數冰晶。沈孤鴻的飛魚服下擺早已濕透，暗紋錦緞吸飽了水汽，沉甸甸垂在膝下。他握刀的手卻穩如磐石，三指扣著繡春刀的象牙鐔，拇指在“青鸞棲梧“的鏨刻紋路上摩挲。

義莊的腐臭味混著血腥氣撲面而來，門楣上褪色的白幡在風雨中翻飛，像極了招魂的鬼手。仵作跪在尸格旁瑟瑟發抖，銀刀當啷掉在青磚地上，滾到沈孤鴻靴尖前。

“大……大人恕罪！“仵作以頭搶地，“這尸首實在蹊蹺，小的……小的驗了三次……“

沈孤鴻彎腰拾起銀刀，刀刃映出他眉間川字。死者是昨日當值的詔獄獄卒，此刻仰面朝天躺在驗尸臺上，喉頭插著半截斷矛。真正詭異的卻是胸腹間七道傷口，皮肉外翻如綻開的血蓮，創面竟與自家“七煞刀法“第三式“流星趕月“造成的撕裂痕分毫不差。

“張千戶的尸格呢？“他聲音比檐角垂落的冰棱還冷。

仵作連滾帶爬捧來黃麻紙，泛黃的紙頁上朱砂筆跡洇開片片血痕：“張千戶死于柳葉巷，心口要害中三支追魂釘，但……但肩胛處的刀傷……“

話音未落，沈孤鴻的刀已出鞘。刀光如一泓秋水掠過尸身，飛魚服下擺揚起的瞬間，刀尖已抵住仵作咽喉：“再看仔細些，這刀傷是左手刀還是右手刀？“

仵作盯著近在咫尺的刀鋒，突然瞪大眼睛：“是……是左手！刀痕自右上往左下傾斜，定是左撇子所為！“

沈孤鴻收刀入鞘，刀鐔撞在腰間鴛鴦玉佩上，發出清越龍吟。他忽然扯開死者衣襟，指尖蘸著血水在創口邊緣勾勒，不多時便畫出只展翅青鸞。

“建文帝火器營的標記。“他撕下半幅中衣擦手，飛魚服袖口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幽光，“二十年前應天府大火，三千火器匠人尸骨無存，原來還有人活著。“

第二節：東廠閹狗

雨幕中傳來馬蹄聲，八匹健馬踏碎積水，濺起的泥點子甩在義莊門柱上。為首的太監擎著柄朱紅描金傘，傘沿垂下的珍珠串叮咚作響，卻遮不住傘下人陰鷙的目光。

“沈千戶好興致，大雨天來賞尸？“小曹公公甩開傘，繡著金蟒的袍角掃過門檻，沾泥的皂靴徑直踩上驗尸臺。

沈孤鴻側身避開飛濺的泥水，飛魚服立領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雙寒星般的眸子：“比不得公公，大雨天還出來遛狗。“

小曹公公臉色驟變，拂塵已掃向沈孤鴻面門。銀絲纏著毒蒺藜，在燭火下泛著青芒。沈孤鴻不退反進，繡春刀未出鞘，刀鞘已點在對方膻中穴，內力激蕩下，小曹公公胸前的金蟒刺繡竟簌簌落下金粉。

“曹公公的'九幽寒蟬勁'還沒練到家。“沈孤鴻附身低語，溫熱氣息噴在小曹公公耳畔，“回去告訴他，建文帝的火器營標記，我錦衣衛接管了。“

小曹公公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番子的傘。雨幕中，沈孤鴻的身影漸行漸遠，飛魚服的下擺掃過積水，竟未沾半點泥污。他忽然駐足，回眸時眼底殺機畢現：“還有，讓他把脖子洗干凈——三日前在柳葉巷殺張千戶的，是'七煞刀法'第七式'七星貫日'。“

第三節：詔獄驚魂

子時的詔獄像頭蟄伏的怪獸，火把將甬道照得通明，卻照不透墻縫里滲出的血腥氣。沈孤鴻的牛皮靴踩在青磚上，發出黏膩的吱呀聲。第七道石壁前，他停住了腳步。

壁上刻著首殘詩，字跡鐵畫銀鉤：“青鸞不落無寶地，七星拱月照膽來。“火光忽然劇烈跳動，鎖鏈聲從背后傳來，十二道玄鐵鏈鎖著的，竟是個沒有臉的人。

“你終于來了。“那聲音像砂紙磨過枯骨，震得鐵鏈叮當作響。

沈孤鴻的瞳孔驟然收縮。刀鞘突然發燙，他猛地撕開飛魚服，胸膛上青鸞紋身正在游動，每一根羽毛都泛著幽藍微光。地牢突然地動山搖，沒有臉的人突然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落：“曹陰在找這個？還是東廠那幫閹狗？“

石壁轟然炸開，露出具穿著現代西裝的尸體，手里攥著半塊鴛鴦玉佩。沈孤鴻的刀尖抵住尸體咽喉，卻見那玉佩的紋路，與他懷中那塊嚴絲合縫。尸體忽然化作飛灰，鐵鏈聲漸行漸遠，只余地牢深處傳來飄忽的琵琶聲。

第四節：秦淮煙雨

碎玉舫的紗燈在雨中搖晃，將秦淮河面染成一片旖旎。沈孤鴻立在船頭，飛魚服外罩著件玄色大氅，雨珠順著氅衣下擺滴落，在甲板上積成小小水洼。

琵琶聲驟然急促，如暴雨打芭蕉。他踏進艙房時，周映雪正對鏡梳妝，銀簪挑著胭脂，在宣紙上暈開朵朵桃花。

“大人好興致，大雨天來聽曲？“她指尖輕叩琵琶，弦音如裂帛。

沈孤鴻的刀壓住琴弦：“姑娘的《十面埋伏》，彈錯了三個音。“

周映雪的手突然僵住，銀簪在宣紙上劃出長長血痕。沈孤鴻忽然逼近，飛魚服袖口掃過她頸側：“建文帝的火器圖，藏在琵琶腹中？“

窗外雷聲大作，閃電照亮周映雪瞬間蒼白的臉。她反手撥動琴軸，三枚蝶紋暗器成品字形射向沈孤鴻面門。繡春刀鏗然出鞘，刀光卷著暗器釘入船舷，尾端藍汪汪的毒針尚在顫動。

“姑娘的暗器，也差了三寸火候。“沈孤鴻收刀時，刀尖已挑起她下顎，“現在，可以說說玉佩的來歷了？“

周映雪忽然笑了，笑得琵琶弦都跟著震顫：“大人可知，這半塊鴛鴦佩，曾在建文帝頸間掛了三十年？“她忽然扯開衣襟，鎖骨下赫然紋著半只青鸞，與沈孤鴻胸前的紋身嚴絲合縫。

第五節：血色黎明

雨住了。

沈孤鴻走出畫舫時，東方已泛起魚肚白。他握刀的手背暴起青筋，回眸望著艙房內昏黃的燈火，忽然想起三日前從血池爬出時，耳邊回蕩的那句話：“青鸞不落無寶地，七星拱月照膽來。“

琵琶聲又起，這次彈的是《廣陵散》。他忽然笑了，飛魚服的下擺掃過滿地積水，暗紋在晨光下泛起青鸞虛影。刀鐔撞在玉佩上，發出清越龍吟，驚起河岸白鷺，振翅聲中，他聽見自己說：“備馬，去棲霞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