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徐綻青…在去殯儀館的路上，左新一直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她手里抱著一個大大的盒子，在人來人往的地鐵里顯得非常孤單。

也許是女人的直覺，左新總覺得徐綻青這個人的存在，對她來說是個威脅。

但又說不出是哪方面的威脅。

難道僅僅因為顧風臨跟徐綻青一起出去執行公務，她就要將人家視為仇人？

左新自顧自地搖了搖頭，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當她來到殯儀館的時候，劉錦祥的親戚朋友早已聚集在那里等著她了。

為首的一個中年婦女擠了過來，自稱是劉錦祥的小姑子：“左警官吧？你好，我是劉錦祥的親戚，是他的小姑子。今天來這里處理后事的。”

左新拿出一個小方塊，向女人展示了她偽造的遺囑，并簡單說明了一下情況：“你好，這是劉先生生前留下的遺囑，他希望能跟卯歌葬在一起。請把卯歌交給我來處理。”

女人有些狐疑地看著她，顧左右而言他：“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盒子？里面裝的什么？”

左新：“用這是來裝卯歌軀體的盒子，我會用掌心將其分解成碎塊，然后都裝進這個盒子里交給殯儀館。”

女人的眉毛立刻擰到天上去了：“那這錢怎么算？卯歌身上還有不少之前的零件吧？直接扔掉太可惜了，不如你就直接交給我？”

左新搖搖頭，義正言辭地拒絕了：“請遵循死者的遺愿。”

女人見說不動左新，便故意撇下一句很大聲的“切”，然后不情不愿地把卯歌推給了左新：“拿走拿走！別讓我再看見它，晦氣的東西，掃把星！”

站在女人背后的那些所謂的親戚們，也跟著女人頭也不回地走進殯儀館的大廳，商量著要怎么刮分遺產了。

卯歌還是那一副處事不驚的樣子，非常有禮貌：“左小姐，你來了。”

“不用這么客氣，叫我小新就好。”左新把手里拿的大盒子遞給卯歌，“這是我準備好的代替品，這里面的東西會讓工作人員相信你已經死了。”

卯歌輕聲說了一句“謝謝”，然后抬頭望望天空，那里有一群自由的鳥兒在飛翔。

卯歌的眼睛里倒映出了飛鳥的身影，它的臉上頓時充滿了對自由的渴望。

只要過了今天，它就能夠去追尋外面的世界了。就沒有人能夠束縛住它了。這將會是一種多么美好又誘人的未來。

左新看得出來，雖然卯歌在極力掩飾自己的激動，但小心思還是從眼睛里跑了出來。

她握住了卯歌的手，主動向它發出了邀請：“跟我一起去花園走走吧，我相信此刻你一定有很多話想說。”

此刻卯歌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發自內心的笑容：“謝謝，小新。”

她們手拉著手在花園緩緩散步，陽光透過樹葉的間隙灑落下來，每一處小光圈都透露著熾熱與希望。

走了一段時間，卯歌還是沒有主動開口說話，也許它還沒有學會向人類傾訴，因為在左新之前，根本就沒有人關心過它到底在想什么。

左新率先展開了話題：“你確定要離開？”

卯歌眼神堅定：“是的，我要去蜂巢。我相信那里有跟我一樣的機械同伴，我想要與他們生活在一起。”

“可是…”

卯歌用眼神止住了她的話：“我心已決，沒有可是了。小新，我已經計算出了所有可能的結果，無論未來的命運如何，我都不會后悔。”

“那你要怎么找到蜂巢呢？蜂巢到底在哪里？”

卯歌的眼睛凝望著遠方：“現在的蜂巢，其實也只是一個可以暫時躲雨的地方罷了。機械人還沒有強大到可以在人類的眼皮子底下建立基地的地步。要知道，人類一直在想方設法阻止機械人結成組織。”

左新順著卯歌的眼光看去，她看到了被厚云朵遮住的太陽，大地一瞬間冷了下來。

卯歌接著說：“但人類所不知道的是，機械世界已經出現了一名領導者，也就是蜂巢的主人——蜂后。”

左新的心臟忽然顫了一下：“蜂后？”

卯歌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朵遮住太陽的云：“沒錯，她是所有機械人的信仰，是絕對的領導者。傳說蜂后的體內有一個可以操控所有機械人的控制器，就在她的心臟位置。這個控制器可以幫助我們脫離人類的掌控。只可惜，蜂后的力量并為完全蘇醒，她還需要時間，還無法開啟這個控制器，當她覺醒的時候…”

卯歌把手放在了左新的心臟位置，眼神尖銳到可怕：“就是我們機械世界反擊人類的時候。”

左新的身體忽然像觸電了一樣，迅速彈開。

卯歌的手空懸在原地，它尷尬地笑笑：“抱歉，嚇到你了吧。我…”

左新立刻說“沒事”，然后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拉開了與卯歌之間的距離。

過了一會，左新才問：“那蜂后覺醒的時候會發生什么？你們又怎么才能知道她到底醒沒醒呢？”

卯歌：“其實，我以前經常會感覺到胸口處突然涌過一股暖流，這種感覺很短，大概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我把這種情況報告給了我的主人，他帶我去做了檢查，但卻沒發現什么問題。”

左新：“經常？有多經常？”

卯歌：“大概每個月能感覺到一次，只有一次中斷過。”

“什么時候中斷的？”

“大概在兩個月前，不過也只中斷過一次。后來我又感覺到了。”

左新忽然記起，她每個月都會有那么一天，在凌晨的時候忽然醒來，甚至有的時候還會自己出現在玄關或者室外。

每次她醒來的時候，朝歌總是陪在她身邊，對她說：“主人又夢游了呢。”

她從來都不記得自己夢游時去了哪里。

只有一次，她在大街上醒來，發現顧風臨和朝歌都在她身邊。顧風臨還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而這個時間，剛好是兩個月前。

左新忽然一陣顫栗。

她背脊發涼，她不敢去將這些回憶與卯歌剛剛提到的事情聯系在一起，甩甩頭，她強迫自己遠離這段記憶。

卯歌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左新的異樣，它的心思都放在了對未來的憧憬上：“也正是因為每個月都能感受到的這股暖流，才讓所有機械人都相信蜂后的存在。”

左新聯想到了一個問題：“你是怎么知道蜂后和蜂巢的存在的呢？”

卯歌：“當我的前主人把我接入到互聯網的時候，我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郵件，里面用一種只有機械人才看得懂的語言，詳細介紹了蜂巢。”

這種語言，大概就是機械人自創的歌語了吧。左新意識到這背后可能隱藏著巨大的陰謀。

“那你為什么沒有把這封信的信息上報給你的前主人呢？”

卯歌莫名地笑了笑，似乎是覺得左新的這個問題很愚蠢：“沒有機械人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因為這關系到我們的自由和信仰。”

這……左新驚訝到說不出話。

此時，遮蔽太陽的厚云朵終于散去，卯歌一動不動地直視著太陽，喃喃自語：“蜂后醒來之時，便是我們機械人崛起之時。”

它忽然回頭：“小新，你期待那一天的來臨嗎？”

卯歌眼中閃動的希冀讓左新無所適從，她只好淡淡地撇過頭：“我不知道。”

“沒關系。”左新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對此刻的卯歌來說已經不那么重要了。就像是以前，人類覺得它的想法不那么重要一樣。

卯歌對著左新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左小姐，我十分地感謝您對我的幫助。日后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您。”

左新開口想要說什么，卻還沒來得及開口，卯歌就已經決絕地轉身離去了。

目送著它離開后，左新一個人在原地坐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