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好，那么接下來，就讓我們進入今天的正題——卯歌。”

臺下的氣氛明顯躁動了起來。

“噓——”殷商豎起食指，“大家先安靜，我們還為大家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節目。”

他儀式感十足地對著臺下觀眾鞠了一躬，而后又直起身子，小碎步跑到舞臺的左側，燈光配合著他的腳步，漸漸暗了下去。

就在燈光消失的一瞬間，只見殷商手一抬，尖著嗓子喊了一聲：“起——”

這一聲“起”，喊的竟是戲腔。尾音綿長，氣息十足。

緊接著，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音響里居然傳來了京劇的敲鑼聲：“鐺——”

“啟娘娘，高力士敬酒。”一個洪亮的男聲響起。

燈光在一瞬間大開，又立刻大合到舞臺的中央。

只見那里出現了已經搭好的戲臺，和畫著貴妃妝，穿著一身京劇戲服的卯歌。

它正坐在那戲臺中央，手持一把精致的小扇子，美艷動人。

它開口，問那個跪在桌前的人：“高力士，你敬的是什么酒？”

卯歌的發音字正腔圓，頗有老藝術家的味道。

左新驚訝地捂住嘴巴——是《貴妃醉酒》。

一出經典的不能再經典的京劇。

（這里的京劇戲份借鑒了《霸王別姬》，就是張國榮跳舞那一段）

可同時，左新的心里也冒出了一個疑惑，郭文三為何要把京劇這么古老的東西，搬上人工智能發布會的舞臺？

“奴婢敬的乃是通宵酒。”跪在地上的高力士回答道。

扮演高力士的人背對著觀眾席，沒有人看到他長什么樣子。

“呀，呀，啐。”卯歌將貴妃演繹的有模有樣，“哪個與你們通宵？”

音樂起，貴妃也跟著低首吟唱了起來：“人生在世如春夢。”

它唱的剛柔并濟，婉轉空靈，顧盼生輝。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是戲。

“您且自開懷吧！”那高力士又叫了一聲。

貴妃嘲弄地揚揚嘴角：“且自開懷飲幾蠱。”

它一邊唱著，一邊扭著嬌嬈的身子從華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高力士立刻把酒杯送到它的嘴邊。

貴妃只清酌了一口，便苦笑著扔下了杯子。

它低頭，輕撫著自己的額頭，似是喝醉了。

撤去戲臺，貴妃一人留在舞臺中央，緩緩地，將身子下移。它曲起雙腿，左手向后背，右手則放在胸前。

做了一個十分標準又高難度的“臥魚”。

音樂逐漸到了高潮，只見貴妃最后癱倒在了地上，下巴后仰，眼神氤氳，來了一個絕美的定格。

“好！”臺下的觀眾也十分的配合，像以前戲班子里看戲的人一樣，鼓掌叫好。

卯歌抿唇一笑，抬手摘下了身上華麗的鳳冠霞帔，褪去繁花的妝容，露出自己本來的面目——一具外表上極具科技感的機械軀體。

過去和未來兩種風格不同的文化，在卯歌身上融為一體。

同時也讓觀眾贊嘆如今科技的發展，剛剛舞臺上卯歌的表現，實在是與真人無異。甚至，它唱戲時候的眼神比人類還要生動。

它不僅能夠用機械軀體作出人類都難以控制的高難度動作，甚至還能感知戲曲中貴妃醉酒時的情感。

看到這一幕的左新內心很是感慨，她沒想到卯歌的完成度如此之高，她甚至還認為，卯歌已經做得比人類更像人了。

“哼哼。”大廳里，忽然傳來一聲男人的低笑。

只見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到了卯歌的身邊，他的臉上還帶著沒有來得及卸掉的妝。

原來，剛剛扮演高力士給貴妃敬酒的人，就是Eston公司的總裁，被譽為機械人之父的郭文三。

“感謝大家捧場，感謝。”郭文三有模有樣地抱拳給觀眾做了個揖禮，“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剛剛給各位唱戲的，就是我今天要發布的新品，卯歌。”

他開始繞著筆直不動的卯歌轉圈：“近日來，很多人都給我發信息，探討機械人與人類之間的區別。而我的回答是：機械人這種產品從誕生之初，就是以人類為范本制作的。它們只會變得越來越像人。”

何安禮舉起相機，對著臺上的郭文三和卯歌咔咔拍了好多張照片。

“若想要把機器做得像人，就不能讓它們只會機械地回答問題。”郭文三用食指指尖輕輕敲了敲卯歌的太陽穴。

“我的理想就是要讓機械人擁有像人類一樣的創造力。我希望它們可以繼承我們人類的歷史，并幫助我們傳承下去。”

“咳。”江影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她皺著眉頭表情凝重，一點都沒有為科技進步而開心的樣子。

會場外，圍觀的群眾一陣唏噓。

不論是人類派，還是機械派，在看了剛剛那段《貴妃醉酒》后，都有短暫的愣神——人工智能的發展速度，似乎超越了大部分人的想象。

剛剛卯歌唱戲時的那個神態，那個身段，分明與人類藝術家無異。

“當然，光會文不行，還要能武。”郭文三繼續說道，“在它的前輩寅歌推向市場之后，有關智能機械掌握武力是好還是壞的討論，就從未停止過。”

“縱然我們已經有了專門的法律和警力來維護秩序，但還是發生了人類被機械人襲擊的事件。”

此話一出，場內與場外的觀眾皆為震動，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很喜歡寅歌，因為它可以幫助那些弱小的人來保護自己，它可以在我們遇到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犧牲自己保護人類。可是…很遺憾，即使寅歌它對我們生活的幫助和影響巨大，即使它處于嚴格的監督和管控之下，我們也不能保證，所有的寅歌都為正人君子所用。”

“寅歌是一款功能齊全的產品，然而一旦這樣完美的工具落入了惡人的手中，勢必會對整個人類社會造成不利的影響。”

“咔咔咔咔。”何安禮憋足了勁兒，拿著相機連拍了好幾張照片。他一直都咬著牙齒，不說話，一直靜靜聽著郭文三的演講。

然而他臉頰處蹦起的肌肉，卻又像是在忍耐著什么。

左新的雙手絞在了一起，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機械派”，在聽到郭文三的話之后，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始終認為，機械人的存在并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命令機械人去做違法事情的人類。

人類的錯誤，不應該由機械人來背鍋。

左新心里，生了一股暗氣。

而江影，則是三人之中，最為平淡的一個。她的胳膊隨意地搭在扶手上，神情放松，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所以，我便請了一位最為合適的人來為我們介紹，當出現機械人攻擊人類的情況之時，我們應該如何保護自己。”

郭文三露出一抹微笑，手對著舞臺的一側揮去：“有請——”

左新往那邊看去，只見一個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正邁著沉穩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進觀眾的視野中來。

她驚訝地捂住了嘴巴。

“顧風臨先生。”郭文三主動走過去，熱情地跟顧風臨握了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