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餐館里，每個桌子上都已經坐滿了人，不管是剛放學的學生，還是剛從工地回來的工人們，又或者是懶得做飯出來吃的老伯老奶奶們，都坐在一起互相笑談著。

這時候，端著一份午餐的千鶴從廚房里走了出來，將盤子放在顧客的桌子上后，便從他手里接過一個話筒。

“大家，”千鶴強忍著自己的心情，擠出一份笑容，對周圍正在吃飯的人說著，而在話筒的加持下，所有人都轉過身來，看著千鶴。

“今天因為是星期一，也是大家上班的第一天，所以，為了緩解大家的疲勞，我給大家唱一首歌，怎么樣？”

“好誒好誒，”

“小姐姐這么可愛，歌聲也一定很好聽吧？”

“小明，注意一下自己形象。”

周圍的人絡繹不絕，都在討論著千鶴的歌聲好不好，而千鶴也是笑臉面對著所有人。

只有一個人，站在里面的廚房，看著外面奇怪的千鶴。

“千鶴她這是怎么了？為什么突然要唱歌呢？”

待周圍的人的議論聲淡下去后，千鶴才將話筒放到自己嘴前，輕輕地吹了兩下，算是檢測一下音響是不是正常。

深深地吸了口氣，千鶴慢慢將眼睛閉了起來，嘴唇抖動著，下一秒，悠揚的聲音傳遍整個餐館。

在唱了一句后，千鶴張嘴抿住嘴唇，將下一句的聲音調節成適合它的音調。

*

“大家，路過請看一下這個，這是我們公司……”

陳韻舉著調查表，向著路過的行人收集著情報，只是，路過的人都只有一個動作，推開陳韻手里的表。

“……這怎么能讓別人給自己填這個表嘛？又沒有什么獎品給人家……”陳韻這么吐槽著，不過也不得不繼續干，不然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吃午飯呢！

只是，如果一件事情用努力就能輕而易舉地換來的話……

又被一個大媽推開自己后，陳韻有點泄氣地坐在商廈中間的轉盤處。

看著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現在已經是一點左右了，按照自己身體里正常的生物鐘來說的話，早就應該吃飯了吧！

“要不，”抬頭望了望還在和店員們確定資料的秦暮雪的背影，陳韻又有點失望地低下頭，想要說的話又是咽了下去。

“……還是算了吧！”畢竟，連自家上司都比自己勤奮，那自己還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而此時的大廈里，原本播放著激昂的音樂的喇叭，突然畫風一轉，開始播放起《小幸運》來。

“怎么了？”

這時，一只手冷不丁地拍上了陳韻的肩膀，下意識抬頭望去，自家上司依舊在那里和店員討論著什么。

“芳……芳雯，有什么事嗎？”

稍稍往旁邊移開一點位置，陳韻看著坐在旁邊的芳雯，心情略微有些緊張。

“沒什么，只是累了想坐一會兒。”

“哦！”

說完，芳雯向陳韻伸出了一只手，

“什么啊？”

“調查表啊，看你低著頭，估計是在苦惱這個吧！”

“……”

“怎么了？”芳雯看著有些扭捏的陳韻，不僅僅有點后退的跡象，居然還將調查表不自覺地往背后藏去。

“沒……沒什么。”

看著陳韻這尷尬的樣子，芳雯差不多已經猜出了一些，再結合上現在陳韻的反應，頓時感覺有些好笑。

“你，”芳雯將手背貼在嘴邊，露出一副淑女形象的笑容，“不會是一張都沒有發出去吧？”

“誰說的，”聽到芳雯的猜測，陳韻急忙反駁。

“所以，到底幾張？”

“……三，，，三張。”

“……噗，”這時，芳雯也終于是忍不住，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被別人如此嘲笑，陳韻也是漲紅了臉，雖然感覺心里很不爽但是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畢竟自己的確是只填了三張……

“……好吧，是我托的后腿，你和上司她吃飯去吧，我把這些弄完就去找你們。”雖然聽上去挺義正言辭，但聲音里還是能聽出些許的不甘。

說完，陳韻便從轉盤上站起來，準備繼續努力。

只是，在陳韻站起來的一瞬間，手卻是被芳雯給拉住。

聽著音響上的歌聲，芳雯隨著附和著，

“愛上你的時候還不懂感情，”

“離別了才覺得刻骨，銘心。”

雖然不知道此時芳雯要干什么，但是卻是被此時唱歌的芳雯給迷了一下，果然，女生都是在散發魅力的時候才是最迷人的。

“調查表，”笑著從陳韻手里拿過調查表，在走神的陳韻面前晃了晃，

“可不是你那么發的哦！”

“……那該怎么發？”

這時，有一個大概二百來斤的男生從旁邊路過，芳雯對陳韻眨了一下，意思看上去就像是在說，“看好嘍。”

下一秒，芳雯快步走上去，叫住了那個男生，然后兩人便開始交流著，至于說的什么，周圍的嘈雜聲太大，陳韻根本聽不清。

想起剛剛自己被別人隨手推開的情形，再看看芳雯和那個男生的體積比……怕不是芳雯會被如一張紙一般給推出去。

不過，猜測的情況并沒有出現，這時男生好像感覺還不錯，點點頭后，從芳雯手里接過了那個調查表，沒錯，他接過來了。

……這簡直不可理喻嘛，陳韻有點不服氣，這難道就是美女的特權？

隨后，那個男生似乎是填完了表，然后遞給了芳雯，芳雯對那個男生又說了些什么，最后，男生便滿心歡喜地離開了……

“……這，也行？”

“怎么樣？”還沒等陳韻緩過神來，芳雯已經交叉著雙手，一只手握著調查表，一只手打完一個響指后，指著自己的下巴，笑容滿面。

“咕嚕。”是陳韻咽口水的聲音。

“怎么，那么快啊？”

“這表本來也只是在上面打勾，能有多慢？”

“不是，我是說，你怎么這么快就能找到愿意給自己填表的人啊，女孩子的特權？”

“你說呢？”

看著芳雯的笑臉，陳韻完全猜不出來。

“大概……吧！”

看見陳韻這個樣子，芳雯也懶得等他猜了，拍了拍自己的褲子后，又重新做回剛剛的位置。

“當然了，美女在哪就是特權。”

“……”

“但是，你也得會靈活變通，比如，不能讓別人只填表，這樣大多數人都不會愿意干。”

“那你怎么會……”

“這個咯，”從調查表里抽出一張白色的紙，上面有著個人的信息，地址，以及電話。

“署名：愛睡覺的蘿莉控。……”無語地看著這個署名，就算自己是死宅，也不用表現得這么張揚吧？

“這是剛剛那個男生的？”

“嗯！”收回那張紙，芳雯繼續說著，“我對他說，‘謝謝你配合我的工作，接下來我們公司會給您送出精美的禮品，如果您留下地址的話’，”

感覺有點炸毛，如果自己早一點知道有禮品相送的話，自己還會只填出去三張。

“原來我們有贈品啊！”

“誰說我們有了，”

“可你……”

“這只是變通而已啦，這是以自己的名義發的贈品哦！”

“自己掏錢啊？”

“也不，”芳雯笑著搖搖頭，看著如此認真的陳韻，芳雯感覺又回到高中，自己和他坐在一起的時光，當時也是這樣，自己給他講著題目，而他只是用驚訝的目光回著自己。

“送是送自己公司的小商品，回到公司后，可以給上面報一下，就算不同意，也能等業績下來啊！”

“哦！”

“而且最關鍵的是，你得能說話留住人，禮品不能開口就說，只能是在確定了對方是否愿意，或者打動對方后才行。”

“那怎么吸引人啊？”陳韻感覺有些頭大，這填表比數學還要麻煩。

“那當然是，憑本事嘍，但是你也可以不經意透露一下可能會有贈品的假象來吸引一下，這樣的話，就算到時候對方不合格，你也有理由打發對方。”

“……哦！”陳韻有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如果一開始就用贈品勾引，除了得到一些無用的資料外，沒有任何用處。贈品，不是給每個人發，而是獎勵那些認真填的，你覺得能成為潛在客戶的人發的。”

“哦！”

“所以啊，”這時，芳雯也從位置上站起來，“現在是實踐的時候了，我們倆一起努力，然后一起去吃午飯吧！”

“嗯，”陳韻點點頭，隨后便拿起調查表，沖進了人群。

“喂，”

“……這笨蛋，”

留下芳雯一個人在原地，嘟著嘴，看著陳韻在那賣力地叫著的背影，“也不知道感謝一下人家。”

“不過呢？”這時，芳雯又看向了秦暮雪的方向，“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

兩小時前……

此時時間已經是快到十一點，但是現在千鶴才慢慢地走進餐館，臉色看上去并不怎么好。

剛剛拿著食材的阿姨笑著走出來，

“千鶴，你來啦……發生了什么？不高興嗎？怎么眼圈紅了啊？”

正在低頭思考的千鶴，突然聽到阿姨的聲音，趕緊抬起頭，擠出一個笑容，

“沒事，阿姨，只是昨晚睡晚了，沒什么的。”

“是嘛？”阿姨看著明顯是哭過的紅眼圈，覺得有些可疑，可是千鶴她又不愿意多說，那自己也不好多問。

“那千鶴，現在來幫我整理一下中午要準備的食材吧，還有一個小時吃貨們就要來了。”

“噗……嗯，”

“哈哈，不小心把他們叫成吃貨，如果被他們聽到我的店還不得倒閉啊！”

“沒那回事，阿姨，你做的這么好吃，再怎么罵他們吃貨，他們都會來的啦！”

彎著手指點在自己的眼睛周圍，千鶴抬了抬肩，稍微振作一下精神。平時阿姨也不會說什么笑話，剛剛那么說就是為了逗自己開心，所以，自己也不能辜負阿姨的一片好心。

“那阿姨，這些東西……”

就在千鶴從阿姨手里接過一筐白菜時，轉過頭卻看見了自己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喲，這么快就見面了啊！”

“你……”看見男子的臉，千鶴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你怎么在這里，說好的給三天時間的，我……”

“當然，我也不是那么不守信用的人。”男子搖了搖手里的杯子，示意千鶴給自己倒茶。

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拳頭，可千鶴沒有任何辦法，深深地吸了口氣后，放下手里的菜籃子，拿起旁邊桌子上的茶壺，給男子倒上茶水。

“我只是來吃個午飯而已，而且，我也不叫你，我叫馬靖。”

“……”看見男子那一副無賴樣，千鶴扭頭便想走，

“誒，我還有話沒說完呢！”

這時，正在里面準備食材的阿姨注意到千鶴怎么沒進來，抬起頭來，剛好發現了兩人的現狀。

“千鶴，這位是？”

聽到阿姨的突然發問，千鶴急忙看向阿姨，又回頭看了看男子，而男子只是擺擺手，示意她自己解釋。

“……哦，他啊，阿姨，他是我以前學校的老師啦，今天路過，順便來看看我而已。”

“哦，”聽到千鶴的回答，阿姨也是笑了笑，“那老師您想吃點什么呢？”

男子搖搖頭，再次讓千鶴替自己說，

“那個，，，阿姨，隨便給老師做一份蓋飯就行。”

“是嘛，”阿姨覺得有點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最后只好點點頭，“好的，我現在就開始做，千鶴你就在那陪陪你的老師吧！”

“嗯！”笑著對阿姨點點頭后，見阿姨總算是又地下去了，才松了口氣。

“嗯，演技還不錯。”男子點點頭，對千鶴表示夸獎。

“哼，”

男子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讓千鶴坐下來。臉上雖然是笑著的，但是眼神卻是不容拒絕。

沒辦法，千鶴只好慢慢地坐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一言不發。

伸出手，摸著千鶴那嫩滑的胳膊，男子表現得一臉滿足。

聞著男子身上那熏人的煙味，千鶴一副厭惡的表情，但因為胳膊正被他抓著，也退不了，只好默默忍受著。

不過，因為千鶴的手是垂直放在膝蓋上，所以男子也只能摸摸胳膊肘處，隨后覺得無趣后，便收回了手。摸過的手指來回搓著，似乎是在回味。

“聽你的聲音還蠻好聽，等會兒，等人多的時候，在現場唱首歌。”

“……你別太過分了。”

“怎么，”男子笑了笑，“難道在大眾場合唱歌不是你們的專長嗎？”

“你提的條件里，可沒有這個。”

“但是你的第一次，不還是還沒給我嘛？”

“……無恥，”

“所以，現在要不先練習一下？”

說著，男子從地上提起一個音響，音響上還放有一個話筒。

“不用，”千鶴憤怒地轉過頭，不想看他。

“如果沒什么事，我就去準備食材了，”

“去吧，”男子將胳膊撐在桌子上，一副散漫樣，“說實話，我的肚子還有點餓了。”

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后，千鶴這才走向后廚，開始幫阿姨準備食材。而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千鶴感覺到自己的腿有些不聽自己的使喚，差點沒有順勢倒下去。這種無力感，也曾經出現過一次。

*……

看著周圍安靜地聽著自己唱歌的顧客，千鶴只感覺腦袋天旋地轉地，一股嘔吐感油然而生，

只要好好聽他的話，應該就不會揭發自己了吧？如果最后他敢不守信用，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因為大叔他，大叔……只是自己的第一次而已，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只要大叔他沒事，自己和大叔在一起就行，哪怕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

自己這一路走過來，在最后要輕生的時候，遇見了大叔，這，也算是非常幸運了吧？

“給我幸福的活下去啊，”這是陳韻曾經對千鶴說過的。

千鶴閉著眼睛，一滴眼淚順著眼角劃過，即使自己這么忍著，這眼淚依舊是這么的不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