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多么希望，時間在此時凝固，就讓他像現在這樣，永遠地擁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哪怕死亡都無法將兩人分開。

只可惜，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他收回手，又看了一眼馮昭昭。

她額前垂下的長發，擋住了臉。

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動作有些逾矩，也知道馮昭昭似乎因此驚了一下。

可是，他真的沒能忍住。

他緩緩放下手，狠狠地握緊，聲音卻沒有泄露一絲他此刻的情緒：“抱歉。”

馮昭昭很快清醒過來。

就算她上輩子談戀愛的經驗少得可憐，她也能感覺得出，寧遠對她的態度，很不一般。

恰好，她對寧遠也不討厭，甚至可以說很有好感。

那么，何必要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她抬起頭看著寧遠，微微一笑：“沒事，我有時就是笨手笨腳的。謝謝你啦。”

語氣里帶著幾分俏皮，看得寧遠又是一愣。

他曾經幻想過很多次，自己靠近她，擁有她，陪著她，會是什么樣子。

但是，那些虛幻的影像，都沒有眼前的這個人來得鮮活。

他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

寧遠不敢再看馮昭昭的笑顏，只能倉促地轉過身，假裝自己很淡定：“不客氣。”

就好像剛剛不是他主動道歉一樣，只是臉上有些羞赧的表情，出賣了他的不淡定。

馮昭昭驚奇地發現，寧遠竟然有些臉紅。

原本，馮昭昭還以為寧遠是個老司機，泡妞把妹小能手，三言兩語就能撩到她。

可是，剛剛自己分明什么都沒做，只是笑得有些燦爛，竟然能讓他看到臉紅。

這也未免太純情了啊……

“想吃什么？”寧遠發動車子，轉頭看向馮昭昭，輕聲地詢問她。

馮昭昭就又想笑了：“你不是說，有家店里的生煎包做得很好嗎？我們就去那里好了。”

寧遠默默地轉回頭。

“嗯，好。”他低低地答道。

這一路上，寧遠恍恍惚惚，完全依靠本能開車，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開到目的地的。

“你怎么不吃啊？”

生煎包店里的客人很多，服務生將兩人點的東西端上來后，馮昭昭拿過一碟立刻開吃。

她這幾天一直很忙，沒有時間自己開伙，一直叫的外賣。

外賣的飯菜不合胃口，好像她上次吃到飽，還是去吃豆腐腦的時候。

果然就像寧遠形容的那樣，這家店里做的生煎包，香而不膩，皮酥餡兒大，味道真的很不錯。

馮昭昭一連吃了好幾個，才發現寧遠根本沒有動筷子，只是看著她吃。

“哦哦。”寧遠如夢初醒般，垂下頭去尋筷子。

這副又呆又萌的樣子，讓馮昭昭又想笑出聲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馮昭昭擦了擦嘴，與寧遠閑聊道。

寧遠的嘴里正塞滿食物，他快速地咽了下去，才回道：“我是做傳媒工作的……今年二十四歲，本市人，畢業于首都大學。我爸媽都是經商的，家里還有一個妹妹，應該和你差不多大……”

“噗嗤……”馮昭昭實在忍不住了，終于笑了出來。

寧遠的話戛然而止。

他抿了抿唇，垂下頭繼續吃東西。

心中卻無比懊惱。

你都說了些什么啊笨蛋！

他平時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和女孩子聊天。更何況，面前坐著的人是她……

馮昭昭的臉上帶著止不住的笑意，學著寧遠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今年二十二歲，江南x市人，工作么……唔，也算和你是同行吧。”

她輕快的聲音瞬間驅除了寧遠的尷尬，寧遠不自覺地又彎了彎唇角。

吃完早飯，寧遠把馮昭昭送回家，一直送到了她的家門口。

“要不要進來坐坐？”馮昭昭掏出鑰匙，客氣地邀請寧遠。

誰料，寧遠竟然點頭：“好的。”

坦白說，作為剛認識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的陌生人，寧遠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魯莽，也有些容易讓人心生不悅。

可是，他真的是太迫不及待地想要參與到馮昭昭的生活中去了，他甚至連一分鐘都舍不得和她分開。

所以，在明明感覺到馮昭昭訝異的眼神之后，寧遠仍舊硬著頭皮，跟在馮昭昭的身后，走進了房門。

馮昭昭覺得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前世今生兩輩子加在一起，她的毫不設防似乎都只給了寧遠。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飽了心情太好的緣故，她竟然對寧遠一絲警惕都沒有。

算了算了，馮昭昭在心中搖頭，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好了。

“昭昭。”

寧遠站在客廳中央，一臉嚴肅地看向馮昭昭。

馮昭昭正在換鞋。剛才她趁著寧遠換鞋的時候，悄悄地掩住了門，并沒有關緊。

希望寧遠沒有注意到她這個小小的心機動作。

當然了，即使注意到，他也應該能理解的。畢竟，失禮在先的人是他啊！

“嗯？”

寧遠認真地看著她，道：“你不應該隨便允許陌生男人進家里來，這樣很不安全。”

馮昭昭覺得自己的笑點越來越低了。

寧遠看到她似笑非笑的模樣，立刻意識到，他就是自己口中的那個“陌生男人”……

這項認知讓寧遠的心中五味雜陳。

明明在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傷害她的人就是自己，最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人，也是他，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說，也沒辦法說出來。

最后，他只能輕輕嘆了一口氣：“我是說其他別的男人，我不包括在內。”

面對如此認真甚至有些呆萌的男人，馮昭昭的心中忽然一軟。

作為一名律師，她可以列舉出無數個論據來證明寧遠說的這句話有多么不符合邏輯，但是，何必呢？

不管怎樣，她能從寧遠的言行舉止中察覺出來，寧遠一直在對她釋放善意，也十分關心她的感受。

不管這份善意從何而來，這都是現在的馮昭昭所缺少的，也是她很想得到的。

死后重生為另外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哪怕心性淡定如馮昭昭，也會有迷茫，有畏懼，有不安。

寧遠恰到好處的出現在她的身邊，這讓她真切地感受到，原來，她真的沒有死，她現在真的還活在這個世界上，感受著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

所以，馮昭昭笑著點頭：“恩，我知道。”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讓寧遠的心中暖流乍現，心肺間突然涌動出一陣莫名的情緒，自己的心意和好意被對方認可，這恐怕，是他近年來得到的最好的禮物了。

寧遠陪著馮昭昭吃完午飯、晚飯之后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這還是因為，馮昭昭跟他說，她要工作了。

寧遠很直接：“那我去直播間看你。”

馮昭昭含笑看著他：“好啊。”

那笑容中帶著對寧遠粘人的縱容和默許，寧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晚上，馮昭昭準時在七點進入直播間。

“哇，女神來了！女神女神我愛你！”

“在微博上被安利來的，顏值滿分，就是不知道寫字有沒有那人吹噓的那么好啦。”

“樓上的你就等著看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馮昭昭剛剛鋪好紙，抬頭看到屏幕上觀眾刷屏般的留言，不自覺露出一個微笑。

“這就是傳說中的一笑傾人城嗎！”

“媽媽我找到你的兒媳婦了！”

“游艇，跑車，美女跟我回家見家長！”

在一片贊嘆聲中，也有人不和諧地諷刺道：“整成這個樣子，看樣子花了不少錢了吧？”

“敢不敢關掉美顏直播？”

馮昭昭一概沒理會。

今天是她正式直播的第二天，直播間里的人氣一直在增長，關注人數也在不斷增加。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的話，她很快就能還清欠款了。

“今天，我要寫的，是曹植的《洛神賦》。”

馮昭昭一邊研墨，一邊對著鏡頭說道。

為了配合今天的主題內容，她特意穿了一件十分具有兩晉風格的素色長袍，腰間系了一根腰帶，既隱隱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又不失飄逸之感。頭發半披散在身后，也用一根與腰帶同色的絲絳松在尾端處系住。

透過屏幕看，她在清麗絕倫的外表之外，又多了一絲獨屬于那個時代的灑脫和不羈。

馮昭昭執筆，在寫下第一個“洛”字之后，對著鏡頭解釋道：

“洛神宓妃，相傳為遠古時代宓羲氏的女兒，因溺死于洛水而為水神。《洛神賦》為曹植辭賦中杰出作品。作者以浪漫主義的手法，通過夢幻的境界，描寫人神之間的真摯愛情，但終因“人神殊道”無從結合而惆悵分離。”

她靜靜地寫下標題的另外兩個字后，又緩緩道：“我讀書的時候就很喜歡這篇賦。我常常在心中描繪洛神的樣貌，我也很好奇，到底什么樣的女子，才能像賦里面寫的這樣令人難以忘懷。”

這時，有人在屏幕上送出禮物后評論道：“你。”

只這一個字，立刻帶動了直播間里的節奏，一個個各種字體大小的“你”瘋狂地在屏幕上閃過。

馮昭昭一如既往地專注于筆尖，并沒有注意到屏幕上的瘋狂情景。

“我們如今的人啊，想要贊美一個女孩子，只會直白地叫一聲‘美女’‘靚妹’，看看古人是怎么來形容的吧。”

說著，馮昭昭抬起頭，又是俏皮一笑：“如果可以的話，記住那么一兩句，撩妹的時候沒準就能用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