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鄔又回到了祠堂,放眼望去眾多弟子也和她一樣衣衫襤褸、狼狽不堪。
萬鄔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柱子旁扶住。她看見,每個人的神情都大相庭徑。有歡喜的、愁眉的、啜泣的。在一個犄角旮旯里躺著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已經面是人非。萬鄔一怔,定是遭到了野獸的襲擊。她本要過去幫他,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退了出來。
那璨若星辰一樣的眸,濃濃的眉。
“李曲淮?”
他緊抿著唇,杵在了萬鄔面前。她拿出“三千”在他面前,一副大功告成模樣。
“三千?”李曲淮略帶驚奇,他接過三千,沿著輪廓輕撫。所謂三千即是上古神器,為彼岸花神所鑄,具有強大的神力。雖隱匿于蜀川多年卻從未有人尋到過。而三千的配弓則是“陌上”,那把弓,只有歷代掌門可以拿來用。李曲淮見過一面,陌上與三千最不同的地方,在于材質為黑水晶。黑水晶是從無惡不赦的“無道魔君”身上,活生抽離出來的,帶著不可掂量的邪氣,會吸人精魂。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掌門絕不會輕易拿出來。
萬鄔托著虛白的嘴唇,嫣然一笑。“我找了很久的。”
李曲淮暗暗尋思著,這萬鄔到底是何來歷,竟可以輕易找到這三千,還不為其所傷。萬鄔感覺一切都渾渾噩噩的,向前一傾,趴倒在了李曲淮身上。喃喃著:“父……我可算是……有用了。”李曲淮側過身去扶住她,才看到她胸前血痕分明,風干成了紫黑色。李曲淮翕動著鼻翼,只感覺鼻子酸酸的。他輕拍了好幾下她的背將她攔腰抱起,回了奐門。
萬鄔昏睡了三日,李曲淮每日都回來照看她。不過有時候要務纏身時,會顧不上。
萬鄔深深的吸了口氣,仿佛又活了過來。眼前的,是一棵樹,還是桂花樹……一張臉擋在面前,碧色的眸子,像駿都上好的翡翠,清澈無瑕。
般若抱住萬鄔,壓的她喘不過氣。萬鄔嘗試推開,卻抱的更緊了,她上氣不接下氣:“你輕點……我喘不過氣了……”般若放開她,沉默的看著。
“我為何在這樹下……”萬鄔看到除了頭躲在蔭蔽下,其余的都暴露在陽光下。“曬太陽?”
般若擦著汗,緩緩道:“我想給你補補元氣。”頓了頓,“你醒了,我就放心了。”
“我得睡了幾日啊?”
“三日。”
看她香汗淋漓,必是她照顧自己給累的。萬鄔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又消失。萬鄔被般若攙扶著站起來,身子還是那么虛。般若告訴萬鄔,她那個叢林里到處都有妖物嗜人精魂。就連一旁的樹木也會吸走靈氣,無論多么小心翼翼都難免遭其手。那日,毒蛇爬到她的臂膀上,若非不是她感應得到,恐怕萬鄔現在早已是一具干尸。
“可是,你為什么要救我。”萬鄔駐足,她們四目相對。
“因為那是……我的使命。”
“使命!?”萬鄔聽過父皇說興復萬室是他的使命,卻從未聽過把人當做一個使命。“莫非是我前世救過你?”萬鄔戲謔道。不過既帶她出了那深山老林,她也隨了萬鄔,那便沒有在折回去的理由罷!
般若臉上的笑意全無,忙搖頭。她不知道,萬鄔是在開她玩笑。
“那好,既然我把你從那個給鬼地方帶出來,以后一定護你周全。”萬鄔拍了拍她的肩膀,再看她的眼睛時,已經變為了深棕色。萬鄔隱隱感受到心臟的一絲絞痛。般若告訴她,她的眼睛會跟隨著情緒而變化。遇到危險時為鴿子血色,常素為碧綠,而不安時亦或是歡喜時則是棕色。以這三種顏色來回交替。萬鄔聽得很是驚異,如此神奇的事情,生平第一回見。
般若在香塌上酣睡,萬鄔覺得最愜意的事情便是看她睡覺,像駿都四月的繁花,似一副旖旎的畫卷。
透過窗欞,李曲淮已經回來了。萬鄔看了一眼般若,甚是不妥。她走出閣樓,輕扣上門扉。
抬眸間,李曲淮迎面而上。萬鄔忙不迭的拉住了他。“你……你來啦?”
“我的地方,還有不能來的道理?”
“呵……呵……咳……”萬鄔故意裝做一個難受的情貌,“李曲淮,我好渴啊。”
李曲淮掃了一眼閣門,委實覺得不妥,假裝向前走了幾步。萬鄔額上漫出了冷汗,靈光一動,向后一仰,恰巧撞在了他的身上。一陣天旋地轉,他們雙雙滾下了階梯。在轉角處停下。萬鄔覺得頭暈目眩,地面軟軟的,尋摸著,是李曲淮。
“下去!”李曲淮斥道。
萬鄔摔在地上,捂著痛處。李曲淮扶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萬鄔睜著眼,圓圓的楚楚可憐。李曲淮走到一旁,不回頭得淡淡道:“走。”
萬鄔爬起來,不容易得平息下來心神。跟著他,轉到庭院,萬鄔看這離閣樓挺遠,就安心了。
李曲淮遞給她水,他呢呷起清茶。微風剛好拂過他的發梢,卻帶不走一絲芬芳。“你傷好些了沒?”他突然問。
萬鄔敷衍的頷首,神情飄忽不定。李曲淮看她臉色勉強,以為舊病復發,躊躇著:“看來,還是不見效。過來,為師幫你輸元......”
“不必了。”元氣沒說完被萬鄔一口否決了。
“給你元氣,難道歡喜瘋了?”李曲淮狡黠一笑,眸子更清澈了。
屆時,許芊舫繞過桂樹,站在了他們面前。
她盈盈一笑,嬌小玉手捏著手里的一朵鮮花,細聲細氣道:“深鹍,我不請自來咯。”
許芊舫瞟了一眼萬鄔。
李曲淮揮著扇子,輕打她肩膀,她坐了下來。萬鄔尋思著,他們的關系很要好。萬鄔默默飲水,感覺許家大小姐倒是不同以往了。聽他們從謹言慎言到了小鬧小談,從蜀川大事到了胡言亂語……萬鄔本不想說話的,奈何這水不受多,只好假裝在喝。屆時,許芊舫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怪叫一聲:“鄔,你在做甚?莫是師兄叫你練這不相干的?”
萬鄔長吁一口氣,把木杯擱在石桌上。李曲淮先開了口:“小徒耍無賴,為師贈水予她。萬鄔,甘甜與否?”
萬鄔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感覺這李曲淮平素不這樣,變的縐縐了。
“哦,恰到好處。”她終覺戳在這里不大合適,隨口搪塞了個理由,便逃之夭夭。
而他們,又開始了一番萬鄔不感興趣的談話。
離上一次與異獸斗智斗勇不過短短一月余,萬鄔又聞一個“比武大會”。尋思著,既不是那大派頭亂來的猢猻、亦或匪幫家大小姐的比武招親,也沒個看頭。現在,非要來個什么比武大會,完全是莽夫之為!
萬鄔支頤,故作沉思狀。般若也一副愁容在一旁為她扇風,想幫她,又無能為力。
滿個屋子都是萬鄔的嘆息聲。
自上次,萬鄔對這些不明不白的比試生出一種畏懼感。她知道,獸類無知,胡亂咬你也在常理中。而人呢,逼急了,可是要跳墻的,指不定殺了你也是沒人在意的。這么不明不白的死,比竇娥還冤吶!驟然間,就一急,萬鄔單腿跨在椅子上,沒了個郡主樣。
這愁啊、急啊、亂啊一時涌上心頭,也想學個狗急跳下去。萬鄔看般若也沒有倦意,拉著她的手,一陣功夫就溜出了奐門。
“鄔,你帶我去哪?”
“不知道,但,你會喜歡這個過程。”萬鄔俞跑俞快,她想起了那年皇兄壽誕,她帶著他在狩獵場狂奔,朝野大臣都急得亂了神。回宮時,母后懲罰了萬鄔,抄《女規》整整五百遍。到現在都可以倒背如流。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一把辛酸淚。
直到體力不受用方才停了下來。萬鄔看后面的般若,竟沒有一絲喘息意,到底是吸收了日月山地精華,生來帶有靈力,凡人自是比不上的。般若拿出手帕給萬鄔擦了擦額上的汗,萬鄔不知怎的就感覺好多了。萬鄔忽然感覺身子一涼,找不出方向了。雖來這蜀川好幾月,可萬鄔連哪個是東門、大殿、西宮、南殿、白宮、是何方位辯不清。她干笑了兩聲。就這樣繞吧……反正總有路的。
般若不知所以然,也跟了繞,可繞來繞去總回到老地方。
這地方委實妖氣太重。萬鄔碎碎念。
萬鄔躊躇著,正在燃眉之急時就聽得了一陣人聲。內容的大抵是這樣:
“你確定這蠱……沒有副效?”
“怎么會,用了這蠱,嘿嘿……”
后面的聲音越來越細,委實聽不大清楚了。萬鄔琢磨,這蠱用了做甚?沒個副效,當真不能切實相信。般若幻做了珠子,藏于萬鄔袖口。每到子時,般若都回做原樣。
夜色太濃,今日的月亮也被乳霧蓋了去,影影綽綽得看的兩個人影罷。萬鄔離開那是非之地后,真十分迫切的想看到兩半個人影。想著呢,兩股也不聽了使喚。既然使喚不得,看來只得將就將就。看那前方草木旺盛,勉強當做個軟塌。想不到如今這般狼狽,活的是俞來俞不如意。念叨著念叨著,腦袋瓜子一蓋,也就恍恍惚惚的睡去了。
也不知什么時候,萬鄔就感覺身子一震,看到一個身形頎長的人影站在旁邊。一襲白衫,青絲飄飄,宛若……
我的娘呀!萬鄔跳了起來,一拳打過去,著了個空。細看,這修長的臉龐,深邃又飽含深情的眼眸。
“大師兄!?”萬鄔拍著胸脯。這夜的涼風啊,冷冷的拍在臉上,打的萬鄔直哆嗦。加上面前的千年不融大冰塊,更是快要被凍死了。萬鄔搓起手來。
南宮干笑了兩聲。用纖長的手指取下大氅,給萬鄔披上。萬鄔腳底磕到了石子,一個趔趄,撞在了南宮的懷里。他的胸膛有些生硬,萬鄔磕的生疼,還聽到了他的心跳聲。他仿若無視,熟捻的幫萬鄔打了個結,扶住萬鄔的兩肩給她扶了正。萬鄔怔了一怔,凌亂了滿腔的……熱血。
南宮薄唇微啟,口吐如蘭:“夜里涼,別凍著。”他不問為何她會在這里,也不問為何孑然一身。萬鄔心底裊裊升起了從所未有的感覺。
可南宮明明比自己穿的還單薄,卻把這大氅給了她。
他一揮衣袖,萬鄔回到了……閣樓。萬鄔摸了摸身后的大氅,還以為是南柯一夢。這大氅隱隱一股淳雅的檀香味,眼皮不爭氣的耷拉下來,捱不住,也就睡去了。
南宮來的倒也很巧,萬鄔這一覺也委實舒敞。不知是這大氅神明的功力,還是……倒是憶起了那年母后罰抄萬鄔《女經》時那一雷歷的神情,著實嚇得不輕。本來既定七百遍有余,父皇曉得我可憐,也就隱去了那兩百遍。回憶起來,著實讓人涼酸啊。
擂賽臺。
萬鄔初來乍到也不曉得該做甚么,亦或是不該做甚么。不過看這擂賽場和皇宮倒是大不相同。這里呢用漢白玉石堆砌,有篁竹修圍。在皇宮都是清一色的金石,并有祥獸的雕刻。不過比起那金晃晃的皇宮競馬場,還是較心許這清調調的擂賽場。她老遠就看到了許芊舫再朝自己招手,見別人都是雙雙對對,自己倒是委實落魄。
走近時,許芊舫一身素衣,平平無奇。沒了初見時的光鮮亮麗,還是難習慣。萬鄔靠近她的身旁,朝她示意,哪知余光中有了一雙灼灼的目光照的人心晃。顯然一名女弟子正怒目而視,萬鄔尋思著,這目光也不受用,莫不是受了刺激?萬鄔見她那副模樣,心底倒是毫無波瀾,還險些笑出聲來。好在是忍了一番才云淡風輕。
這時,許芊舫奪了聲:“郡主,那位看你的名為莫棠。她就是您今年的對手,不過……”
“你也看見了?”
“見您看,我也就順道了。”
萬鄔無言。擂賽場上頓時一片沉靜。起初,看到了仍一襲錦鯉服,笑若三月桃花的李曲淮踱來。次,一襲白裳、風度翩翩、溫文爾雅……面若冰川的南宮持折扇踱來。弟子們開始了紛紛的議論,當是時,后面又來了一襲華服的……言書雅,她搖曳生姿。前方就三個素雅理石大坐,一、二、三。將將狗這樣的架勢,萬鄔掃過他們三人時,言書雅,目光炯炯,見架勢不妙,就看朝后面的樹。自打萬鄔第一次面見言書雅時便沒見過什么好神情,萬鄔甚是懷疑過言有眼疾。那可是個厲害的東東,治不好便是終身大事了。再望去時,言書雅望著南宮一陣含情脈脈。才曉得,這眼疾倒是來的快去的也快。而南宮依舊一副冰川樣,亙古不變。萬鄔無意勾起一抹笑,又兀自的擋了回去。想當年,皇兄對唐家小姐也是這番眼神。
三個人在上方叨了好一陣,也沒聽出個所以然。萬鄔正愁這天色過于明媚,尋思著是否去取水,就聽到了有人喚自個兒的名。這一看,原是那莫棠。她竟張口就要求比這第一場,夠令人欷歔好一陣了。也沒等萬鄔籌出個方法子,她就拿出了――折扇。平常折扇倒也見怪不怪,可這是蜀川,哪還有平常之物的立足之地?眾人紛紛退到了后面,形成一塊缺地。而缺地上,只剩莫棠與萬鄔。萬鄔接過許芊舫扔過的劍,正是原初的那把。
莫棠一個飛扇向萬鄔劈頭蓋臉來,萬鄔一閃卻躲不過發絲被削。沒等萬鄔站定,飛扇又從后面移來,這次得,胳臂被重重劃傷。折扇血跡斑駁,莫棠得意一笑。這一笑,委實勾起了萬鄔的恨意。轉眼間,萬鄔兩三個箭步,用尚未出鞘的劍打掉了她的折扇。莫棠一晃,想去拾它。萬鄔手腕向后一頂她的背部,劍橫在她的脖頸上,兵不刃血。
“第一局,萬鄔勝。”一個小廝判道。
莫棠目眥欲裂,長袖一甩,也只得離開擂賽場。許芊舫為萬鄔裹上了草藥包,萬鄔打心里覺得從未這么窩囊過。起不打一處來,而許芊舫又告訴她:“今日你算是贏了。明日便還會有一場,對手更強。”萬鄔捂住傷口,有些訝然。才將將第一場,就傷了身子,那第二場豈不是半條命都得搭進去?
繞過幾處清淡地,才回了奐門。將將一進門,就看到了李曲淮在花園子里修葺。也不知他什么時候回來的,萬鄔雙腿剛踏開一步,只覺心底波瀾起伏一陣后又莫名回歸如水平靜,頓時縮了回去。剛想朝小閣樓走去,就聽得那熟悉的聲音:“受傷了?”
萬鄔回頭,他的聽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還好啦……小傷的,不礙事。”
“過來。”
“啊?”
李曲淮已從花圃到了面前,陽光撒在他的眸子里,有些深沉。他輕輕拉起萬鄔的手腕,解掉草藥包。萬鄔想要抽回,不料他說得:“你再亂動,這手怕是要廢了。”萬鄔怔了一怔,只得任他擺布。這傷委實嚴重了些。
李曲淮用玉手一撫,口子褪了去。他笑的云淡風輕。萬鄔一遍又一遍的摸著這“傷痕”,已不見了原來的猙獰樣。她眸子里流光溢彩,笑得眉眼彎彎。李曲淮回了花圃,拿起飛觥,低吟淺斟。
一向木黃色的小閣樓內一瞧去就是那玄色大氅,萬鄔終覺不妥當,若李曲淮哪日瞧見,還不得發現自己出離了奐門?萬鄔思忖著,那日南宮給了這大氅也沒述個還與不還,若是還了去也就算是清了這人情。不還呢,閣樓那么小,也沒個擱置處,光景也折了斤兩。總而言之,還呢算是相對持平。
趁著燈火闌珊,萬鄔頂著一顆大大的膽子,離了奐門。循著先前的路子,來了沅門。還沒進沅門,一個人影奪了出來。
月輝灑在瞳孔上,驟縮。峨眉微蹙,皺眉頭。是言書雅。
若不是萬鄔一個激靈向后退去,現在蹬鼻子上臉的就是言書雅。言掃了一眼萬鄔,眼珠子定格在了手里的大氅,眼里似有墨浪掀起。言目眥欲裂,揮起手來,給了萬鄔一掌。萬鄔不知所以然,臉上火辣辣的,像被火烤一樣。她一向寬宏大度,這次得,怕是要讓人唏噓幾聲了。萬鄔用足了力道,還給了她一掌。悠悠道:“敢情我這是患了手疾,不聽使喚了。”萬鄔蕩了蕩剛剛打她的手。
言書雅捏起了拳頭,心中充滿了憤恨。“我不許你再接近南宮哥哥。你打了我,就不知道會受甚么刑?”
“大師兄,想和誰在一起,又豈能是你臆斷的。”萬鄔頓了頓:“您這拙劣的打法,委實令小生傾佩。”萬鄔狡黠一笑。
“你!”言書雅氣的就差一躍三丈,忽的,像聽到什么聲音。瞥了一眼萬鄔,一個幻術隱了去。萬鄔正思忖著,就看到奐門一張鐵青的臉。萬鄔暗笑,敢情是這言書雅找南宮歡,反打了倒耙。
萬鄔剛本想嘲諷他幾句,就聽的他口吐如蘭:“你的臉,怎么了?”
萬鄔一震,才想起那火辣辣的巴掌。言書雅這么第狠,力道很足,臉上留了紅印子。也虧的是自個兒的得饒人處不饒人的硬脾氣,順手也給她留了個。嗯,這樁委實劃得來。
“被貓抓的。”萬鄔汕汕,順勢把大氅遞給了他。南宮接過大氅,神情無起伏,只是看向了別處。萬鄔委了一委,要離去時,南宮的指尖擱在了她的臉龐上。萬鄔怔了一怔,他的臉色又白皙如初,乍一看,以為是著了病。
感覺臉上被溫潤摩挲了一陣,便無了火辣的感覺。不用想,即是這南宮消了這掌印。
“以后,別去惹那只貓。”他言淡如蘭。晚風吹起青絲衣裳,眼眸淡去了一層輝。
萬鄔心底委實大亂,只得寥寥一個“嗯。”回了奐門。這南宮平素一千年不解的大冰塊,本是多生不討喜。今兒個,竟覺得愈發不可言狀……倒是覺得可親了大半。她頭腦一翁,立馬拍了下。若不是近來出師不利,也不用趕這亂岔子。萬鄔欷歔了好幾聲。
萬鄔仍應這第二場,不至死不方休。
對比者乃一襲素裳,微風吹過青絲衣袂飄飄然。對面一副兇神惡煞,頗有趣。她手持長矛,不待萬鄔反應,就刺了過來。自上次的飛扇招式后,倒也學了幾招閃避。萬鄔身子向后一偏,一個輕盈飛身,踩在了長矛上。長矛不受用,直直戳在了漢白石地上。萬鄔跳下長矛,一個空翻越過她的頭部,手迅疾的卡在了她的脖頸。原本成竹在胸,右臂忽的麻木竟失了知覺。一抬眸,翎若長矛橫掃,恰打在了腹部。萬鄔生生勾在那長矛尖處,幾招下來,幾大個干嘔。
翎若勾起邪魅的笑容,一個長矛想要刺下去。萬鄔向旁側一滾,躲過了那致命一擊。她,想殺我?一個念頭雜生。
萬鄔縞裳上沾染了血痕,醒目分明。翎若手持長矛再度刺來,而萬鄔用“僅存”的左臂用足力道打掉了她的長矛。翎若眼里殺意四起,兩三個箭步,長矛刺進萬鄔的腹部。萬鄔倒地,痛不欲生。
耳邊一陣清越的嗓音:“三千,三千!”
三千?三千!萬鄔的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弓,她熟捻的拉開對準翎若,如滿弦月。一道耀光閃過,翎若倒地,兵不刃血。
萬鄔單膝跪在地上,旁眾傳來異樣的眼光。手里的三千窅然。幾個小廝輕聲細語的對著座上三人道:“翎若,亡。”萬鄔自小受過聽聞的訓練,這小廝的聲音倒是一字不漏的傳來耳內。她心頭一震。只看到言書雅眼里噙著淚,一揮手,小廝拖走了翎若。
如果說,今日輸掉的是萬鄔,大抵也是這般光景。座上的三人仍一副平素樣,毫無波瀾起伏。萬鄔一嘆,打心底里覺得,世道很窄。
萬鄔拜了一拜,帶傷退出了擂賽臺。
萬鄔縞素裳滲出血泛起腥味,縱有笑意橫生也掩蓋不了這狼狽樣。
如果可以的話,萬鄔愿意一切回到三年前,那個與父皇、皇兄一起秉燭夜談的仲夏。那時候的她,還是那么的無憂無慮。
許芊舫攙著她來了“若門”,取出了金瘡藥。敷在了她的腹部。看到這金瘡藥,萬鄔不禁唏噓了幾聲。
“據我所知,金瘡藥在唐門才會有吧?”
“這是我走時秦羅敷贈予我的。”
要說秦羅敷即為唐門堂主,江湖人稱――三娘。少時便繼承了這至高無上的位子。萬鄔久居深宮,也未曾見過她一面,生的很。傳聞她奇丑無比,終日一副猙獰面具。唐門平素只制毒,自她接手后,制藥也制毒。
萬鄔干笑兩聲。“你們關系很好?”
“少時便識得,她若是個男子,我們可以謂做青梅竹馬。”
萬鄔又唏噓。這一唏噓抽動了腹部的傷,她止住。
許芊舫坐在萬鄔的身旁,說:“你剛來蜀川時,我以為你不是萬鄔郡主。”
“何來此言。”
“萬鄔郡主向來淡漠,而你給我的第一眼就顛倒了。”
“咳……我向來如此,淡漠,不過是民間對我的的臆造。”萬鄔抿唇,心里的一池瑤水被攪的稀嘩亂。
“而且,你武功很高強。”許芊舫投出艷羨的目光。萬鄔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她練就這一身武功是為了拿到“陌上”。
就這么的回了奐門,月色冷清,風影颯颯。般若倚在門廊處,萬鄔覺得有什么不對,又不曉得是甚么。般若朝她招手,萬鄔亟亟去了她身旁。一把撈過她,想要帶她回閣樓。剛剛那個不對勁,就是她這樣顯然的杵在這,遲早會被李曲淮逮到。
般若停駐,指了指書閣。萬鄔望過去,覺得沒什么不對。般若再指了指,萬鄔搖頭。般若急得汗流滿面,像是吃了辣一樣,甚是好笑。
“李曲淮不在!”般若兀的喊道。
萬鄔看了又看,才發現端倪。書閣的燭光不在,黑黢黢的。萬鄔算是意會那李曲淮不在了。她再問去了何處,般若搖搖頭,示意不曉得。萬鄔欷歑,去漢白石桌上斟了點小酒,喝了起來。忽的,奐門外刮起了一陣妖風。萬鄔瞟了一眼,只當是飛禽走獸。當是時,墻頭上站了一個玄衣男子。風吹過他的衣袂發梢,一雙眉眼俊的很。但他雙腳懸空,駕著七彩祥云,敢情是個神仙。萬鄔一怔,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
“你是誰?”萬鄔擦了擦唇角。
他不言。他指尖冒著紫光,隨口捏了個訣。萬鄔的發梢上即刻綁了個精致帶子。怎么扯啊也扯不掉。再一看,原在萬鄔身旁的般若此刻縮小了大半被他“玩弄”于股掌中。萬鄔真恨當初沒能學會那輕功,而今倒被人打了一耙。她指著玄衣男子:“你……你……把她還給我!”
他不言,嘴角蕩漾起一絲笑意,但夜色太濃,委實看不大清楚。屆時,奐門又來了個不速之客。一襲華服,搖曳生姿。不必多說,是言書雅。看她發絲凌亂,眼中怒目,光景也不大好。她亟亟走來,手中捏了把折扇。須臾,折扇挨著萬鄔的天靈蓋。
她目眥欲裂:“萬鄔,你竟殺了翎若!”
“強者恒存,弱者蠶食。這個世道本就這樣。”萬鄔天靈蓋上的折扇轉的更迅了些。
“你……你……”她咬牙切齒,頓了頓:“我不過是封了你的左臂不過一柱香時間,你就要了一條人命。若是繼續將你留在蜀川,后果不堪設想!”
萬鄔一怔。原是這一肚子怨氣的猢猻害自己險些斷送了性命,賠了夫人又折兵。思忖著,她也不是什么厲害的角兒。這么一本不落俗套的戲倒是被言書雅戳了個大大的破洞。不過能把害人這種見不得光的事說的大義凜然,委實讓人傾佩。
“我看,不該留在蜀川的人是你吧。”萬鄔說的云淡風輕,饒有興味的捋了捋光滑的下額。
“你害死了人,你可知、你可知、會收到上天的劫數!對,是你的劫數……”她說的語無倫次,重復比劃著一個動作:左手的五根手指敲著右手的手背。
萬鄔干笑兩聲。言書雅拿過桌上的小蠱飲水,但眼睛卻還直鼓鼓的盯著萬鄔。
萬鄔一抹狡猾的笑容,輕描道:“這水可是用來毒禽獸的。”
接著就是言書雅的幾大個干嘔:“你……害我!咳……我定會來找你了了這筆賬!”她倉皇的離開奐門,萬鄔天靈蓋上的折扇也尾隨了去。
萬鄔松了口氣,其實那水里壓根沒什么毒。
再看墻垣時,玄衣男子已不見了蹤影。只看到凌空金字顯印:三日還。怪就怪是個勞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