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春慶春慶,本就是‘春到了’啊……寓深意于尋常物事之中,惹人發笑之余,又出乎意料地發人深省,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老夫現在對這沁春園可是興趣大起了,咱們還是快快進去吧。”
陳夫子搖頭苦笑,其他幾人也是連連點頭贊許。
若沒有老文無意中的提醒,恐怕自己幾人,一下子也都還轉不過彎來呢,解放這后生也實在是……有此頑皮了啊,真不知道這進門當頭的小小玩笑,會讓多少自以為是的人尷尬不堪呢。
想到這里,陳夫子忍不住瞧了眼猶自沒有反應過來的錢松風,大感好笑,一把扯了恍然大悟的文夫子,跟在其它五人后頭,就往影壁后頭拐去,良久后,錢松風才動作僵硬地跟了上來,一張老臉仍舊板著,卻不清楚那紅彤彤的模樣,是給臊的,還是被紅燈籠給照的了……
沁春園之內,果如幾人意料中那般安靜,并沒有三房主宅那樣的燈火通明,喜樂喧天,也不似二房碣石園內人頭涌涌地聚在一片。
一如路上所見,隨景布光,因地設宴,所用的依然是紅、綠、藍三色光源,卻又千變萬幻地交織成更加豐富細膩的迷人光彩;在若大的園子里頭,樓榭廊亭、小池山石,或明亮炫眼,色澤艷麗,或蒙朧含蓄,淡彩幽明,高低起伏,虛實飄渺,再加上隱隱約約,不知從哪里傳來的古弦琴音,仿如置身畫中仙境,人間勝景。
再仔細打量一番,隱隱綽綽中或三五成群,或對夜獨酌之人,居然不在少數,看似隨意擺放的方形矮幾,實則頗費心思地置于各色景致之中,夜色、燈火、古樂、園子、人家,交融一體,難分彼此。
好一個寧靜致遠的人間仙境……
“咦,這盞八角琉璃燈下還寫有字……”顏萍剛剛走沒幾步,便看到路旁的一盞新式花燈下,居然掛有一行墨字,湊近了輕念出聲,“陶令最憐伊,山徑細栽培,群芳冷落后,獨自殿東籬……打一植物……這是猜謎嗎?”這謎面念著有些古味,雖不押韻,那手似曾眼熟的俊秀小楷,卻極顯功力,頓時來了興趣。
正想著方不方便扯下,再找個地方坐下,好生揣摩揣摩,一個身著淡青色裙裝的小女娃,已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微笑著與幾人行過禮:“歡迎幾位光臨沁春園!幾位若是對這‘燈謎’感興趣,可以取下細細品鑒,但卻不能帶出園子之外,需要抄錄的話,主樓那邊也有紙筆備好。那邊剛好有張空桌,幾位可以過去歇一會兒,吃些火鍋果飲。”看著十四、五歲之齡,言語卻落落大方。
“那便過去坐坐吧。”顏萍取得幾人默許后,微笑著回道,頗有興趣地瞧著小女娃,那身新鮮裙裝,款式簡約清雅,幾朵淡淡綠梅綴在胸肩與腰肢處,頗有古意,忍不住問道,“小妹妹人漂亮,身上這衣裙也漂亮,不知哪里買的,能告訴阿姨嗎?”
“貴客過獎了,這‘旗袍’外面可買不到,款式跟花樣,都是我家姑爺親自設計而成的……”有人夸自己漂亮,小女娃自然高興,頓了頓,接著說道,“貴客若能猜中這燈謎一個,便能獲贈一件‘旗袍’或‘唐裝’,猜中兩個就可量身訂做了,猜中三個以上的話,還有近古以上的古韻物品獎勵呢。”
除去錢松風毫無所示外,其它人聞得小女娃所言,皆是微微一怔,沒曾想那位姑爺,還會設計衣飾,且看這樣式,典雅端莊,整體觀感倒頗為可圈可點,沒有一定古韻學修養之人,是萬萬難以做到的,想來外面所傳的鄉巴佬、鄙夫云云,卻是無稽之談居多了。
評委團八人,恰好坐滿了一桌子,一邊雖然盤坐了兩人,卻并不顯擠。小女娃也不曉得從哪里招喚來一個家丁,叮囑了幾句后,沒多久,便有專人推了兩輛三層小車過來,上面分門別類堆滿了各種生鮮蔬果,與酒水果汁,樣式頗多,葷素兼顧,再擺了八個略比海碗大一圈的奇怪小鋼鍋,灌了底湯,燃上精炭,一旁的小燒烤架子也恰好起火。
反正這張氏春宴,按例是通宵達旦的,此時時間根本不算晚,評委團八人,本就決定了要堂堂正正地考校大房,何妨就從這些新奇的東西開始罷。
諸人一邊好奇地聽著“火鍋”的吃法,一邊嘗試著開始放入自己喜歡的菜品,這些人本就養尊處優已久,平日里大多板著臉面端著架子,哪里有過幾回真正的放松。
初時只是當做好玩,慢慢地,卻體驗到了別樣野趣,干脆只留了那女娃子在身邊侍候,把那兩個幫忙的家丁都趕跑了,文夫子與顏萍,居然互不服氣地比起了燒烤技藝,最終卻各自尷尬地抓了幾串黑乎乎的烤肉,在其他人的忍俊不禁中,算是打了和局,干脆讓小女娃又去取了七個燈謎來,一邊夸獎著那小楷書法的功力,一邊猜測著謎底。
畢竟都是在古韻學一道上,造詣深厚的老家伙,沒多久就解了三個燈謎,小女娃大叫著厲害厲害,興高彩烈地帶著顏萍,跑到主樓兌獎處,后者卻只挑了一套黑色荷花紋旗袍、一雙暗紅高跟鞋、一枚造型古撲的蓮篷烏木釵子,當場在更衣室換了裝,搖曳多姿地回來時,那成熱女人的風姿,直接讓幾個老男人看傻了眼,先是真心實意地夸了顏萍的美艷,再說到了旗袍上來。
“看來這大房的姑爺,對于古韻學之道,也確是有所研究,要不然豈能設計出如此別致新穎服飾……當然當然,也是因了顏大師本就天生麗質。”文夫子輕聲贊許著說道,卻也不忘奉承一句。
久不出聲的張進釗,看了張鏗一眼,見對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突然接口道:“是極是極,原本老夫以為,河內堂三房十三少天賦其才,七首古韻之作驚艷荒州,已是勝算在握了;可二房的三卷皇皇巨著,居然毫不遜色,實在讓老夫感嘆,河內堂張氏后繼有人啊,幸甚幸甚!但自開始進了這大房后,直到現如今,一路所見所聞、所觸所感,特別是這旗袍設計,古韻堂堂,又豈會比那兩房差上了半絲?我建議,也應當給大房一個優評,諸位以為然否?”
陳夫子一聽,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大是惱火,這家伙哪里有安什么好心了?這純粹是欲置大房于死地啊,先是裝著欣然的樣子,點出二、三房的優秀之處,再故意凸顯旗袍古韻,足可與詩詞、巨著平起平坐,這不是故意剌激人嗎?
果然,錢松風估摸著是在隱壁那邊出了大丑,心緒不振,頗是多喝了幾杯,又沒有血脈力量修為,酒精已是有些上頭,聞言,立時冷哼出聲。
“哼,這一路于大房所見,要么借用燈光故弄玄虛,要么靠些字謎投機取巧,就算那些堪可稱道的古韻書法,怕也是別人代手之做罷,哼,區區服飾設計更是小道爾,憑什么有資格與詩詞、古物考證這種大道相提并論了?”
恰在此時,大門外也響起了一聲長笑,氣焰囂張至極。
“哈哈哈哈,一個鄉巴佬而己,連掛個字都弄得顛三倒四,實在是不學無術致極!難道仗著身后有紋章大師干爹撐腰,就想著只手遮天,糊弄我整個荒州域青年才俊了嗎?我官學曾平委,今日倒要討教討教你聯盟的古韻之道了……”
一群青年才俊,已是魚貫而入。
而原本滿臉怒氣的錢松風,聽得此言,卻是當場蔫了,氣勢一泄千里,眼角忍不住抽抽,尼瑪,這誰家的兔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