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西北動亂終平復（五）

十里坡，兄弟亭內(nèi)，龍昊天默默對著空中清冷夜色，看著手中的一支金簪，呢喃道，“蕭嬛，原來還有一個人如我這般深愛著你，幾十年如一日，若當年你跟了他，會不會更幸福？”

“此生，我們都錯了……蒼茫人海，你我遇見了彼此，卻又深深地錯過了彼此，若有來生，你還愿意遇到我嗎？”

“若有來生，但愿，我能早些遇到你……若有來生，便讓我先一步去找你吧……”

夜色深深，冷空凄凄，宛若他獨自行走年余的心境，蒼涼而又孤寂。

此處的一景一物，宛若當年，只是當年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龍昊天回望四周，不由暗自苦笑。他蹙眉垂眸，細細收起手中金簪，執(zhí)起酒壺，自飲自酌。

一陣冷風吹過，亭子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錦衣鎧甲，器宇軒昂，赫然就是隴西王諸葛旭堯。

“你來了……”龍昊天見到來人并未有半點驚詫，也沒有抬頭，仍是自顧自地飲著酒。

諸葛旭堯沒有說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隨手那起酒壺，就著眼前酒杯為自己斟酒。

幾杯烈酒下肚，諸葛旭堯才緩緩開口，“昊天，咱們兄弟有多久沒見了？”

龍昊天放下手中酒杯，低聲道，“不記得了……足足有二十年了吧。你鎮(zhèn)守西北，我久居上京。這么多年，你連回京述職都省了，甚至太子大婚，如筠出嫁，你這個做父親的都不曾來上京城?！?

“是啊，足足二十幾年了……這上京城，我早已忘了是何模樣了。從她嫁給你那日開始，我就發(fā)誓，此生再不回上京城那個傷心地。我以為她嫁給你會幸福的，昊天，我諸葛旭堯此生只愛過這么一個女子，我將她托付給了我最好的兄弟，我盼著你們能執(zhí)手偕老相伴一生的，卻沒想到，她竟然……”諸葛旭堯頓了頓，沒有再說下去，眸光暗沉，其中哀傷難以自抑。

龍昊天神色一黯，“對不起，旭堯，終究是我負了她……也有負你當年所托?！?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她，還有蕭然。當年咱們幾個在此十里坡桃園結(jié)義，對著老天發(fā)誓同生死共患難，如今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當年雖然歷經(jīng)艱險，九死一生，但如今想來，那段日子竟是此生最開懷的年月?！?

“是啊，咱們一起受過多少傷，打過多少次勝戰(zhàn)，又有多少次出生入死，險些送了性命。想起來一切好像剛發(fā)生在昨日，如今這一切全都不復存在了?！?

“是啊，一切都不同了?！毕肫鹜?，龍昊天不由地有些恍惚。

“那段時日，此生，再也不會有了……”

“說吧，你想知道什么，今夜我事無巨細，一一道于你知?！饼堦惶焯ь^直直看向眼前的男子，低聲說道。

諸葛旭堯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八斈陰X南靈山發(fā)生得事情是真的嗎？”　　

龍昊天聞言，面色一變，“你是如何知道的？”

“這么說是真的了……”諸葛旭堯面露痛色，眼眶通紅，“我今日方才得知，原來當年還發(fā)生過這件事情，那傻丫頭為何不說？這么大的事情，她一個人默默受著，那一夜，她該有多無助？”　　

龍昊天聞言，神色亦是一痛，“她本就是這樣一個自傲倔強的人。而咱們自詡對她情根深種，卻沒有人察覺她的異樣，而這件事最終成了她心底打不開的心結(jié)。她恨我，她到死都還恨著我！她以為當年我是故意不去救她，我……”

“也許我們都太過自大，也許我們都愛得不夠深。楚華裳說當年之事本就是有心人設計的，其中也有她的手筆，而那個傷害蕭嬛的人就是南疆太子，后來的南疆王宇文暉?！?

“你說什么？！那個人是宇文暉？”龍昊天抬眼，難以置信地看向諸葛旭堯。

“是?！敝T葛旭堯頷首道，“就是那個南疆王宇文暉，幸而他死得早，要不然我一定將他碎尸萬段，為她報仇！”

“原來竟是他？難怪他會如此幫她。我一直想不通南疆王為何處處幫她，卻原來有這一層關(guān)系，不用想那紫鵑。定是南疆王的人?！?

“正是。”

“那傻丫頭到死都不知道被身邊的人出賣了。還有那南疆王，她一直以為南疆王幫她是因為有共同的利益共同的敵人，卻不知道那人就是當年侮辱她的歹人。也虧得她不知道，要不然，她那么驕傲的人，如何受得了這樣的真相？”

“是啊，驕傲如她，如何受得了如此真相……”諸葛旭堯失神低喃，隨即拿起酒杯，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龍昊天也不再說話，低頭喝著酒。

桌上的酒壺滿了又空，空了又滿。

許久之后，諸葛旭堯才復又開口道，

“昊天，我當初義無反顧退出，是因為我深知她心底鐘情之人是你，也篤定你會好好待她。我若知道事情會變成如今這般，若知道她會早早而去，那當年說什么我都要與你一爭到底的。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放棄，我的王位，我的榮譽，甚至是我的性命。但世事終究沒有如果，一切也無法再重來一次。如今只能暗自神傷，徒然一聲哀嘆。”

“旭堯，是我錯了……有負你之所托，也負了她的深情。我自以為懂她，卻原來從來未曾真正了解她。她背著這個沉重的心結(jié)整整過了二十年，最后也因為這個心結(jié)一步一步走上了岔路。我真的悔了，若能重來一次，我寧愿不要這帝王之尊，也要守著她到老。”

“昊天，我認識她早于你，她曾經(jīng)受過很多苦。她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時今日，付出了你們想象不到的心血和努力。她比誰都自傲也比誰都自卑。一想到她這些年所背負的，我就忍不住質(zhì)問老天，為何從來不肯善待她？”

“她，她不是國公府的嫡女嗎？天之驕女，容貌出色，驚才艷艷，她有什么可自卑的？何以說她受過很多苦？”龍昊天不解，心中隱隱有不好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