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南宮亦憬支支吾吾冥思苦想了半天，依舊是一副沒有想起來的樣子。抬起頭，迷茫地看著林玖。

“唉，”林玖輕輕嘆氣道，“看來你真的是病了，還病得不輕。”

“我沒病！”亦憬撇撇嘴，不滿道，“講上古征戰(zhàn)的書，除了項家，還有誰會有？”

“項家？！”

當(dāng)這兩個字沖進林玖的大腦的時候，她渾身上下一陣。

林玖瞪大了眼睛，問道：“那你方才怎么是一臉什么都不記得的表情？”

“我只是……不想……”南宮亦憬低下了頭，嚅囁著。

“不想什么？”林玖驚恐地問道。

“我不想……成親……”

“什么？”林玖登時火氣就上來了，畢竟南宮冕的所作所為她皆是看在眼里的，于是沒好氣道，“虧陛下那樣辛苦地為你們籌辦婚事，修繕宮府、置備嫁妝，替你們擋掉了那么多的風(fēng)雨，你們一點心思都不用管，倒頭來卻又被你鬧了脾氣。你倒是說說，現(xiàn)如今又為何有這樣的念頭？！”

南宮亦憬用腳尖撥弄著地上剛剛有些冒尖的嫩芽兒，不敢正視嫂嫂的目光。

想著是倆人之間生了嫌隙，林玖也不太好過問，可南宮亦憬這狀態(tài)若不能及時改正，看來也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心病總是要醫(yī)治。

“可是……項將軍待你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剑俊绷志恋吐曉噯柕馈?

“沒有，”南宮亦憬垂眸說，“他對我甚好。”

“可是真的？”

“真的。他待我一直都那樣好。”

“那你怎么這般郁郁寡歡？”林玖長吁一口氣暗想：不是兩人起了矛盾便好。

“嫂嫂……”南宮亦憬轉(zhuǎn)過身子來，有些焦急地問著，“問一個問題……只怕嫂嫂別怪我……”

“有什么問題盡管問便是了。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客氣。”

“那日……那日二哥逝世……嫂嫂……嫂嫂可是難過的緊？那這些日子，嫂嫂又是怎么度過的？”南宮亦憬問完話，又再次低頭撥弄著腳邊的小嫩芽。

一聽這句話，林玖眼前便朦朧起來。雖說這些年身為皇后，被強行拴在高位上，和南宮誠疏離了，但隨著后來南宮誠的病重、二人心結(jié)的打開，那些往日的嫌隙也都一并消散了。所以當(dāng)看著他闔上雙目的那一剎那，她的心是撕裂般的痛，簡直痛不欲生。

但這些話并不能和南宮亦憬言明。小姑娘的心思，在林玖的心里慢慢清朗起來。

“我雖然的確傷了神，也是痛徹心扉，可該擔(dān)的擔(dān)子一樣不會減輕分毫。”林玖嘆息道，“所幸，還有碩兒相伴。”

看南宮亦憬的神色起伏，便又試探道：“妹妹可是因為擔(dān)心項將軍才這般憂慮？”

南宮亦憬聽罷，重重地一下一下點著頭。

林玖那淚光未去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項將軍如此神勇，妹妹不必這般憂心的。”

南宮亦憬面上卻仍是毫無色彩。轉(zhuǎn)頭看向石桌上的紋理，黯然道：“影生哥哥的心意我怎么會不知？我對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一想到未來，我要這般的擔(dān)驚受怕，那種說不出的感覺便會涌溢上來，怎樣都擋不住。”

“所以你這些日子就是為了憂心以后而對影生不冷不熱，惹得人家以為你有什么事？”

“我真的不想這樣，但是如今北境時局動蕩，我知道，一旦四月完婚后，他必會赴戰(zhàn)場……我那時更經(jīng)不起……我……”

一段話未盡，南宮亦憬的面上早已是水色一片。微紅的眼瞼閃爍著，努力想克制自己，誰知越是眨眼，淚水越是順勢而下。

“我知道我本不該這樣讓他煩心我的……是我……”南宮亦憬一聲聲地哭了出來，一聲聲地混亂說道，“是我……是我太過自私了……”

林玖當(dāng)下也不知該如何撫慰。只是起身把南宮亦憬摟進懷里，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脊背，可自己的淚水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害怕生離死別，生怕深情之人遠去。

世間何人不是這般的呢？

這么多年了，南宮亦憬受的多少苦，林玖心里也有數(shù)。少時半壁江山盡失、父母離世，繼而又目睹兄長間的相爭，太皇太后辭世……雖說素日里面外從未顯露過分毫的哀色，整日也是沒心沒肺的模樣，但郁積于心終究是要爆發(fā)的。恐懼于往后的現(xiàn)在，自然是再也承受不住了。

好容易止住了積壓多年的苦楚，南宮亦憬抽嗒嗒地又朝林玖道：“前面……前面我說的那……不……不成親的渾話……嫂嫂……嫂嫂……我……”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胡亂講的。”林玖伸手擦去南宮亦憬眼角的水花，又道，“但是你這樣子，我們可是要急死的。”

“我知道……知道了，”南宮亦憬用那早已哭腫的雙眼望著她，“嫂嫂我錯了，我再也不亂鬧了……”

“看亦憬現(xiàn)在這樣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事情因果也都知曉了，”林玖神秘一笑，轉(zhuǎn)頭朝庭院中枝干最粗壯的梅樹后頭喊道，“我們的項將軍可否出來了啊？”

隨著落英飛落滿地，項影生健壯的身姿從樹后藏身處顯現(xiàn)，手執(zhí)玉簫一支，踱步走到驚愕萬分的南宮亦憬面前。

“影……影生哥哥……”

“那我便不再叨擾你們了，你們好好聊聊，把所有的心結(jié)都解開來。我和碩兒就先回去了。”林玖笑望著這對璧人，牽著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碩兒。

“姑姑再見！”南宮碩揮舞著剛剛從小書房里找出來的《淮海記》，跟在林玖身后，時不時回頭來看，直到經(jīng)過轉(zhuǎn)角看不見。

眼見這樣多的人都知曉了自己的心思，南宮亦憬的臉當(dāng)下便紅了。更是不敢抬頭去看項影生的雙眼。

無言良久，項影生始說道：“這些話，你怎不早于我講？”

“不過小事罷了。”南宮亦憬低頭盯著項影生的腰帶，小聲答道。

“這怎么會是小事？！你明明知道……”

話說一半，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是的，她知道，她都知道。他的情意，他的想法。

“你若是擔(dān)心我，直接說出來便是了，何必悶聲不語，讓自己如此傷神？”項影生扳著她的下顎，讓她的目光與自己的相交匯，“你這般的難過，你可知我是有多心疼？”

“對……對不起……”水珠如斷了線般往下掉落。

一把攬南宮亦憬進懷，讓她的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乜吭谧约簩捄竦募缟稀?

“我答應(yīng)你，日后無論去往何方，我必定會努力保全自己。但你也要答應(yīng)我，再不可如此使自己受傷。明白嗎？”項影生在她的耳邊呢喃。

“好。”南宮亦憬貼著他的耳畔，回答道，“不僅是在外征戰(zhàn)，朝內(nèi)的政局也要留心。俞懷將軍他……”

“我知道。我會注意的。”項影生扶起南宮亦憬，直視她又問，“可你把我贈予你的信物——我家祖?zhèn)鞯纳瞎艜栌谒耍@你又作何解釋？”

“撲哧”一聲，南宮亦憬笑了起來。

再看眼前人，也是眸中帶著笑的。

“你還會和碩兒計較啊？我都被你困在手心里了，你還不滿意嗎？”亦憬佯嗔道，“快，我想聽你吹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