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柏一直在D市，世界有時候很大，有時候很小。以前總能碰見，但不知道是不是姜云柏刻意去躲，趙庭芳一直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其實很多次，她下樓吃飯的時候，她跟唐朝在樓下散步的時候，他常常能碰見，有時候在三樓，有時候在車里。

他不知道趙庭芳單位的事情，很久不去問了。

所以，當她最近頻繁去單位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該跟老同事們打打招呼了。

廣電大廈的13樓辦公室里，一位編輯非常不情愿的坐在趙庭芳身邊交接。雖然主管臺長說讓他們編輯部暫時接管，但每天節目內容多，本來就忙不過來，再多了這個活兒，可真有點讓人吃不消了。

短發的美女編輯連連嘆氣，“庭芳啊，你就不能不走嗎？不就是腱鞘炎嗎？我媽也有，該治治，啥也不耽誤??！”

趙庭芳笑道，“就是有點累了，想休息”

美女編輯說，“從楊哥走了之后，越來越多的人離開了，王哥前幾天還過來嘮嗑，說冷清了不少呢！”

趙庭芳說，“挺好的呀，節目還是那樣，每天的新聞都是一樣的！”

美女編輯嘆了一口氣，“這次公務員考試，咱部又考走一個，就剩我們這些人留守啦！你們太沒良心了，撇下我們就走！”

她假裝氣鼓鼓地作勢捏了趙庭芳胳膊一把。

趙庭芳說，“我也是沒辦法啊，誰想走??？這么多年，都習慣了！”

美女編輯說，“擱我，有好的機會，我也走，但是撇不下家里啊，去別的城市倒是機會更多，但是我老公不行啊，他工作根本就辭不了！”

趙庭芳安慰她道，“一個家庭，穩定最重要。以后有了孩子，你們也能給他更安穩的家啊?！?

美女編輯跟趙庭芳又說了一些，無非是感嘆時移世易之類的了。

創業申請得想個項目，趙庭芳就寫想開一家新媒體公司，雖然聽起來是跟單位對著干，可誰在乎呢？狼多肉少，廣告收入有限，集團也想裁員。正式離開的日子定在了，還有十多天的時間，這期間主要是交接工作。

下午，在編輯部聽說了一件事。

集團的保潔跟司機去了法院起訴。一方面因為工資拖了好幾個月沒法，另一方面是因為有人被直接辭退，索要賠償金。

這場官司，集團注定會輸，賠了十多萬進去。

這之后，集團更是歡迎廣大職工紛紛簽訂“待崗創業”協議了。

“聽說了嗎？有人給集團老總寫了一封匿名信，一頓抱怨工資打折的事！”編輯部的一位美女說道。

編輯部跟記者采訪辦公室不一樣。編輯的工作地點主要就在辦公室里，所以各種內部小道兒消息尤其多。

另一位編輯聽說后接話，“哎，我也知道，好像是咱們部里的記者，大家都猜是哪位英雄呢？”

起頭的那位編輯哼笑一聲，“不知是尖是傻，好像他一封信過去，下個月就能開全工資一樣！”

另一位編輯說，“那也比憋著強！”

趙庭芳把能做爆料的微信信息整合好，說了幾句，就出了編輯部的辦公室。

要走了，楊哥說晚上提前跟部里幾個人吃個飯。

趙庭芳心里想了想，是散伙飯吧！

晚上七點，還是那家火鍋店。楊冬、王強、琦姐還有趙庭芳，只有他們四個人。

平日里王強話最多，這會兒也多有感觸，倒不想說了。

楊冬笑道，“不容易??！”

這句話里有好幾番意味，趙庭芳想著他到底說的是哪件，但想想好像各個方面都不容易。節目不容易、每個人的工作也都不容易！所以，有這么個結局，心里的挫痛更深了。

王強招呼來服務員，“來一打酒”。

琦姐反問王強，“楊哥不喝酒，你自己喝??？”

王強笑問楊冬，“喝不喝？”

楊冬一反常態，爽利答應，“喝，為啥不喝？”

趙庭芳也笑笑。等服務員拿來啤酒跟杯子的時候，趙庭芳給兩位領導或者說老師倒酒。

王強不想說工作，倒是問，“你男朋友咋說的??？有啥打算沒有？”

趙庭芳知道他說的是唐朝，“唐朝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王強提高聲調，“這么大的事兒你不跟對象商量商量？”

趙庭芳瞪了他一眼，“都跟你說了，不是對象！”

王強吸了下鼻子，“嗯，不是對象，是男朋友！”

隨即自娛自樂樣兒的哈哈大笑。

楊冬也跟著笑了幾聲，問道，“有沒有什么下一步打算？”

趙庭芳說，“還沒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王強教訓起她，“人家都是打算好了再走，你怎么這么突然提辭職？單位效益是不好，誰都看見了正在走下坡路，集團也有意要“逼走”一部分人。但傳統媒體身份特殊，又不會消失！只要挺到最后，也不至于比普通公司還差?！?

楊冬也勸她，“網絡媒體有它的優勢，但本土新聞也有替代不了的地方。只要一直努力，總會向好的方面發展！”

趙庭芳還是搖搖頭，“是我自己的原因，真想走了，已經決定了！”

王強又問，“跟對象吵架了？沒事兒，他們科長我熟，哥給你解決！”

琦姐嗆他，“你可得了吧！”

眾人哄笑一陣，楊冬不愛喝酒，他提著酒杯問，“我就納悶怎么那么多人愛喝酒，現在想想有時候喝的不是它的味道，好喝有飲料呢，是吧？喝的就是這個暈暈乎乎地勁兒，頭一暈了，什么就不去想了，愛咋咋地，是吧？庭芳！”

趙庭芳點點頭，王強給眾人滿酒，“你說你，喝個酒也這么多道理，歇歇吧！”

楊冬搖搖頭，一飲而盡。

這頓飯一直吃到晚上十點，琦姐扶著亂晃的王強。楊冬倒是還算清醒些，就是面上不好看。臉上油光泛亮，皮膚上也起了些小紅疙瘩。

王強一走，楊冬跟趙庭芳在路邊等車的時候就說，“回頭我給你發一個號，那是我同學的，他開了家私立學校，原來是咱們公立最好高中的校長，現在也自己創業了。他想弄個微信號，你幫幫忙！”

趙庭芳知道，他這是在幫自己。

楊冬等趙庭芳先打車走了，他才在路邊招手叫了一輛車往家里去。這些好好孩子，一個個都走了，他心里難過，看向車窗外，他目光難以聚焦，思緒早飄向了多年前，這些孩子們還都是“小孩兒”時的畫面。那時的他們完全沒有記者的模樣，說話聲音小，辦事沒頭緒、寫稿沒邏輯，現在都長大了，卻也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