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奇這時候面對的最大問題是，明明手里一把好牌，兩把飛機就能扔完，不敢打。

說白了，太年輕，底子薄。

這就好比一群心懷鬼胎的農民斗地主，葉曉奇手里有一把炸，別人手里也存著一堆炸。這時候出牌，有用是有用，但下場肯定是被別人的炸拍死。

身價不對等，談起來就沒法談，沒有主動權。

大家一起斗地主，都知道你手里有一把炸，你不出也不行。不出，別的農民就會認為，“好哇，你這個叛徒”，就會先聯手把這個農民干掉，再去收拾地主。

如果把高通比作地主，所有手機廠商就都是農民，庫克就是其中牌最好位置也最好的那個農民，甭管庫克的牌是不是喬布斯給的，反正葉曉奇的身份就只是一個小家，還是悲催的頂門的那種。

葉曉奇的策略就是，“對不起各位，我有點尿急”，然后抓著牌跑路了。

哪有什么友軍啊，有的農民和地主都是串通一伙的，敵友關系一天一個樣，這牌沒法玩。但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想要玩牌，早晚還得回來。葉曉奇就蹲在門口，偷偷的瞄著別人打牌，決定等他們牌出的差不多了，再跳出來。

期間還能再攢點牌，這樣底氣也足一些，就是不能跟別的農民面對面。

因此，孟凡蕓和喬光明組織人去迎接光刻機，葉曉奇就只能呆在十幾公里外的郊區小別野里邊，郁悶的打Excel表格。

孟凡蕓發來了一張照片，是她和庫克的合照，背景正是那臺光刻機。

隨后又是十幾張特寫照片。

EUV，這次是真的有了。

可葉曉奇這心里邊，一點也激動不起來，甚至還怨念深重。

幾年前就開始謀劃這個設備，期間發生了數次波折，直到今天才總算是合理合法的把這東西掌握到自己的手里，容易么……重新配套投資的研究所和技術員薪資可貴了。

好不容易弄到手里，還因為別的原因，見不著，這事兒整的……

葉曉奇這心里的怨念……不僅僅是這樣。

軟件開發工程師對硬件的怨念，是融入到骨子里的。

從上輩子未畢業開始，就不斷有老同學和朋友之類的，要葉曉奇給幫忙修電腦，在葉曉奇回懟了無數次“軟件硬件不一樣”無果后，只好硬著頭皮，學會了修電腦，包括更換硬件，涂硅膠，重裝系統，掃灰，擴展內存條，等等。

除了這個，參加工作以后，葉曉奇仍舊還要被硬件的陰影支配，無數次半夜三更驚坐起，只為了電話里那一句“機房掛了”！

除了機房掛了，還有“控制流量”，“優化結構”，“壓力測試”等等。

軟硬件不分家，任何軟件工程師干到后頭，設計項目時不去考慮硬件配套都是不行的。

說到底，硬件是為軟件服務的，軟件工程師卻沒幾個真心會喜歡硬件的。說來說去，都是被逼無奈。

而光刻機，這個制造和研發硬件的工具，葉曉奇也并不是打心眼里喜歡的，只是因為這個東西，是實現一些技術或目標的關鍵性武器而已。

說到怎么造芯片，光刻機原理是什么，反正葉曉奇是不懂的，也不感興趣。只關心結果，關心最后是不是能產出符合要求的芯片。

在這個投入產出周期越來越短的時代，葉曉奇相信，這份投入只要不是被吃了喝了霍霍了，很快就可以得到回報。

這就是另一層怨念了，要不是因為禁運，又不想每時每刻都把公司的小命交在別人手里，至于這么費勁的撲騰么。

葉曉奇著實在家里老實了好幾天，然后等到了約翰，就那個接委托的律師。

葉曉奇在電話里報了地址，讓對方來孟凡蕓家里。在孟凡蕓家門口的馬路邊，葉曉奇見到了開著小車的約翰。

約翰還未開車進院，瞅見葉曉奇，楞了2秒，而后麻溜的下車，“你，你是……”

葉曉奇這幾天并沒有喬裝打扮，雖說老外眼里黃猴子都長一個樣，可是真的原汁原味的時候，約翰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葉曉奇沒正面回答，而是對著約翰說了兩個單詞：“職業操守。”

約翰的態度立即更加熱絡了一些，一進屋，就拿起包，從里面取出資料：“這是你要的資料，都在這里。這還有個電子版的，在U盤里。”

葉曉奇接過了資料，低頭粗略的翻看起來。種類很全，就是自己要求的那些，其中產品單項調查里，葉曉奇默默的拿里面的數字和這幾天超市抽樣調查的印證了一翻，有些差距，出入不大。

走馬觀花，幾十頁的信息也不過十分鐘就翻完了，沒細看。

約翰見葉曉奇翻完了最后一頁，忙熱情的從包里取出一張名片，雙手遞上，道：“先生，這是我的名片。我們bird事務所是全美最值得用戶信賴的事務所，有事找我們，準沒錯。”

葉曉奇笑了笑，道：“全美最好？你這句話信不信會被別的事務所起訴一百次？”

約翰臉不紅心不跳的很是硬氣道：“起訴就起訴，我們bird就沒怕過事的，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行了，東西沒問題就好，有事我會找你的。”

葉曉奇收下了名片，順手揣到了兜里，然后在抽屜下邊的信封里，拿出了幾打富蘭克林，結清了尾款。

在美國，支付要么是現金，要么是刷信用卡，這里并不流行支付寶又或者微信支付一類的支付工具，PayPal主要也只是用于網購，線下支付不流行。也就是尾款不多，不然的話還是要刷卡。

剛送走了約翰，葉曉奇的電話又響了，孟凡蕓在電話里道：“葉總，后天曉潔要來。”

曉潔？真品坊那個？

葉曉奇道：“他來做什么？”

電話里回了兩個字：“路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