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堊紀五層小會議室，兩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時不時的偷偷的抬眼偷瞄對方。

過了一會兒，戴眼鏡的開口了，試探性的問了句：“兄弟，你也是來，面試的？”

圓臉小胖回道：“對啊，難不成，你也是？”

戴眼鏡的點點頭，想了下，再次問道：“你……也是關系戶？”

“對啊，你也是？”

戴眼鏡的詫異了一下，轉(zhuǎn)而高興道：“哎呀，沒想到還有伴……王磊認識嗎？那是我叔！”

說著站起來，伸出了一只手，“你好，自我介紹下，我叫王興。”

小胖愣了兩秒，很快反應過來了，把手握了上去，“你好你好，我叫初志學。曉潔知道嗎？那是我表妹！哎呀，沒想到是一家人……”

王興附和道，“那可不，我磊叔都跟我說了，一家人一家人……”

重新坐下，又是一陣沉默。但此時倆人不再是畏畏縮縮的模樣，似乎是找到了組織，都很激動。

又過了一會兒，小胖嘶了一口氣，試探的問了句，“我說王興兄弟，我問下啊，你……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啊……”

王興聞言思考了一下，回道，“煤老板知道嗎？”

小胖點點頭，“知道知道，狗大戶嘛……所以你是挖煤的？”

王興撇撇嘴，“我倒是想挖煤來著，可我家里沒礦。我呀，是做工程設備技術支持的。”

初志學很感興趣的樣子，傾聽狀：“說說，具體做什么的。”

“具體……”

王興又想了下，“我們公司在天津，主要是搞礦山設備研發(fā)和生產(chǎn)的，還挺大。公司名字我就不說了，反正你也沒聽過。我是給客戶搞技術支持的，常年天南海北的跑，去客戶現(xiàn)場提供設備維護和代碼修改。平頂山知道吧？”

初志學很有捧哏的天分，立即道，“知道知道，那有礦，煤礦。”

“嗯”，王興繼續(xù)道，“最近兩年我就擱那出差。”

初志學道：“喲，那不是還是挖煤的，拿不少錢吧？”

王興倆眼一瞪，“什么挖煤的，跟你說了我是搞設備支持的，不是挖煤的！挖煤的那叫甲方，我們是乙方，挖煤只是我們其中一項業(yè)務……呸，我們不挖煤！”

初志學馬上道：“沒事沒事，剛對不住，剛口誤，對你們這行不太了解。你接著說。”

“接著說啊……”王興道，“要說掙錢，也不算少，就是沒少受氣了！”

初志學更感興趣了，“挖煤的還能受氣了？對不住對不住……老哥詳細說說。”

王興沒好氣的白了小胖一眼，“怎么就不受氣了，腿毛拔下來比大象腿還粗的那是甲方！詳細點啊……我們不止是要做售后支持這么簡單，還要跟客戶搞好關系，這個你知道吧？”

初志學點頭，“嗯嗯。”

王興繼續(xù)道，“就說平時，人家老板說，生三胎了，這啥意思？意思就是要去給人家隨禮，這禮隨少了還不好意思，至少三千起。不隨禮可不行，搞工程設備的這么多，把人惹不高興了，隨時可以換廠家。你說我一做技術的，天天干的叫啥事啊……”

初志學感覺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還這樣！”

“那可不”，王興道，“生三胎算什么，人家侄女嫁人了，兒子上小學了，搬遷新居了，甚至偷偷養(yǎng)了個二房，都會告訴你！啥意思，就是跟你說，趕緊來送禮！”

初志學喏喏道，“這……”

王興沒理他，繼續(xù)道，“這還不算啥，婚喪嫁娶逢年過節(jié)喬遷裝修的，你不都得表示表示？這送禮，送多少是個頭？它就沒頭！可送多了，公司不給報銷，送少了，甲方胃口那么大，不滿意。就說去年年底，他們廠長說，新家的餐桌舊了，想換個新桌子。咱能咋辦，麻溜的跑家具市場去給人家置辦一套新的，紅木的，漂漂亮亮的一張飯桌外加四把椅子，整整花了四千多！”

初志學嘴巴合不攏了，半晌道，“這也太過分了……”

“呵呵……過分？”

王興不屑道，“這才哪到哪，家具給人拉到家里，搬上三樓，連句謝謝都沒有，轉(zhuǎn)眼跟我說，這家具太土了，不合意。第二天就在廠里開會，批評說我們的設備最近故障比較高。”

初志學：“……”

王興自顧自的接著說道，“最后沒法，又送過去五千塊錢才搞定。結(jié)果跟公司匯報了，天津這邊說我辦事不利，應該一開始就送錢的，買桌子的錢不給我報銷，讓我自己挨。”

初志學同情的看著王興，“這你都能忍……”

王興一攤手，“混口飯吃，忍不了也得忍著，這事兒還不敢跟我爸說。這不，前不久我磊叔打電話跟我說讓我別干了，他這邊要人，只要忠厚老實肯吃苦，平時不怎么受窩囊氣，我這就請假過來看看。”

“哦……”

初志學恍然大悟，隨后翹了個大拇指，端起紙杯，“來，咱哥倆走一個。”

“行！”

王興舉起自己的紙杯，兩人就著紙杯里的純凈水，碰了一下，豪氣的一飲而盡。

喝完，王興問道，“剛凈是我再說了，兄弟你是做什么的？”

“我……”

初志學想了下，“我跟你情況差不多，也是請假過來的，現(xiàn)在在建筑工地上的。”

“哦”，王興點點頭，“知道，搬磚的，看你一雙糙手就看出來了。”

“呸”，初志學啐了一口，“說相聲呢？什么搬磚的，我是做建筑設計的，平時沒事跟著總工在工地上轉(zhuǎn)悠，看看哪不合理什么的。這活簡直不是干的，一天天的風吹日曬的，我就恨不得自己是個女人，這樣就可以留在設計所里了。工地上土大啊，你看我這鼻子……看鼻孔，里面都是土。”

王興仔細瞅了瞅小胖，又指了指自己，“你看我鼻孔，里面全是煤。”

說完倆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小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個職業(yè)打扮的女孩，脆生生的問道：“哪位是王興？”

倆人止住了笑，一臉嚴肅的表情。王興起身道，“我是。”

女孩說了句，“面試”，做了手勢，“跟我來，這邊請。”

王興亦步亦趨的跟著女孩出去了，臨出門前，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初志學握拳狀跟自己比劃了一個“加油”的手勢，鼓勵的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