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刀就在師傅的尸身旁靜靜地坐了一夜,這個世界給他的愛太過短暫。他才剛剛對師傅有了些依賴,師傅便匆匆離他而去了。
他心里苦楚得很,這個讓他期許著能給他父愛的男人,再也不能教他習武,灌他喝酒,為他烤魚,甚至是罵他兇他了。
小刀就這么呆坐了一整夜,他開始思索自己的人生,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處。是回鐵匠鋪?或者去嵩山?亦或是四處流浪?
“這天大地大,何處才是我的安身之所啊?!”小刀看著寂寥的夜色,一聲嘆息。
次日一早,小刀整理了師傅的遺體,在師傅腰間他找了師傅所說的信物,那竟然是一片金葉子。這信物喻合了師娘葉子青的姓名,想必是她送給師傅的定情之物。
即便邢耀祖如此的窮困潦倒,他也一直好好珍惜著這枚金葉子,可見這信物對他是何等重要。
邢耀祖懷中還揣著那小半截洗魂刀,外面裹著那羊皮卷。小刀心想,這真是害人的東西,若不是這刀,師傅也不會死。他越想越氣,于是把這半截刀連同那羊皮卷扔到了鄰近的河溝里。
隨后他將師傅的遺體背到了他們臨時的住所——那間破敗的土地廟。然后又花了幾兩銀子,請了殯葬師焚燒了師傅的遺體,收起了骨灰,裝到了骨灰壇子里。
他準備先依師傅之言,把他的骨灰送到嵩山派,之后再另作打算。
小刀臨行前,特地回了趟小鎮,他先是找到了鎮上唯一的一家當鋪,贖回了師傅的黑袍。這當鋪的伙計看他是個毛頭小子,愣是訛了他三兩銀子。小刀也沒在意,出了當鋪,就想著回鐵匠鋪再看看。
或許是近鄉情怯,小刀遠遠地看見鐵匠鋪的大門時,便再也邁不動步子了。他只是躊躇的站在遠處,默默地看著他生長了十幾年的“家”。
不知過了多久,徐大刀連同幾個學徒駕著馬車出門了,想必是要采購一些材料。小刀怕被撞見,于是就扭頭匆匆離開了。
……
小刀也不知此去嵩山究竟有多遠,更不知該走哪條路。只是順著邢耀祖所講,一路向東,就這么邊問邊走,一日也不停留地往前走著。
他餓了便找沿路的村民討半個饃饃,渴了就喝點井水或是河水,晚上天黑了,就隨便找個地方一躺湊合一宿,白天睡醒了,便繼續趕路。
這么走走停停,約莫半個月后,小刀摸到了當時的大都市——長安。
這長安作為前朝的都城,雖是略微破敗了些,可依然能看出當年的繁華模樣。小刀之前去過最繁華的地方就是白水鎮的集市,可那跟長安比起來簡直是判若云泥。
小刀抵達長安時已是戌時,天已經快黑透了。可長安城內還是燈火通明,門庭若市,好不熱鬧。
這大城市的人,無論貧富貴賤,穿衣打扮都頗為講究。
小刀就這么一身破衣爛衫的進了長安城,還披了件極不合身的黑袍,他身邊走過的人都對他一臉嫌棄。有個別矯情的還故意掩著口鼻,匆匆加速從小刀身邊走過。
小刀也是要面子的人,看著自己這么不招人待見,不禁老臉一紅,額頭都滲出了不少汗珠。好在當時天色已暗,而且他臉上也確實不干凈,倒也看不出來什么。
小刀經過連日的奔波,此時已是饑腸轆轆,剛好一陣羊肉湯濃郁的香味從不遠處飄來。
小刀順著肉香尋了過去,見是一家裝修頗為考究的酒樓。此時由于天色已晚,已經沒了什么生意,只有幾個年輕人圍在門口的一張桌子上吃著羊羹(注:泡饃)。
這是一種西北獨有的美食,一般人家卻是消費不起,小刀也只在逢年過節時嘗過一兩次,至今都是記憶猶新。
這幾個年輕人想來都是富家子弟,這羊羹才吃了幾口,就放在一邊了,再也沒人動過,幾個人正興沖沖地閑聊著什么。
小刀就這么目不轉睛的看著那羊羹,但見上面薄薄的漂了一層油脂,更有青的蔥碎,白的饃饃,摻著紅的辣椒粉,想必是美味無比。小刀的口水滴到了胸口,他都渾然不知。
忽地他被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拉回到了現實中來,他看到一個紅衣少女正掩口對他笑著,那少女生得極其甜美,一雙眼睛笑成了彎彎的月牙,雙頰上更是露出了兩個淺淺的梨渦。
小刀從未見過如此令他沉醉的人間美景,盡管他此時已是饑腸轆轆,可眼睛卻像釘在了那少女臉上一樣,再也不肯不望向那羊羹了。不知不覺間,又有幾滴口水滴到了胸口。
那少女被他看得不覺臉紅了,便收了笑意,向他說道:“那小叫化,這羊羹我只喝了幾口,實在太過油膩了,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吃了吧。”
小刀聞此,注意力又轉移回了那羊羹上,于是他咽了一口口水,點頭如搗蒜,欣喜地回道:“謝謝姑娘!謝謝姑娘!”
正當小刀上前去端那羊羹時,卻被突來的一腳踹在了胸口,他退了幾步后,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原來是與少女同桌的一個男子起身把他踢倒了,那男子想必是個習武之人,身上佩戴了一把寶劍,劍鞘上鑲嵌了不少青的白的紅的玉石。
看這身裝扮,必是個名門之后。這一腳力道極猛,一般人怕是當場就廢了。
少女有些嗔怒:“林哥哥,你這是做什么?”
顯然那男子跟她關系非同一般,他說道:“姝妹,這種低賤之人怎么配吃你剩下的食物?那豈不是玷污了你的冰清玉潔?”
想必這男子愛慕這紅衣少女,覺得這羊羹里有這少女的口水,不舍得讓他人喝,他自己想喝又不好意思開口。
紅衣少女卻不理會他,惱火地瞪了他一眼,扭頭看向了小刀。她見小刀已經站了起來,正在拍打身上的腳印,好似沒事人一般,不由得奇了。
原來這青年男子喚作林懷玉,是當今京兆府(注:長安)都尉林慎的獨子,自幼文武雙修,是這長安城排得上的青年才俊。而這少女則是京兆府尹蘇西坡的愛女蘇婉姝。
這蘇家和林家歷來交好,蘇婉姝和林懷玉自幼便定了娃娃親。
此番二人約上三五好友在此一聚,是因為林懷玉要進京趕考,蘇婉姝特地為他餞行,盼他金榜題名,一鳴驚人。
蘇婉姝知道林懷玉功夫了得,看他一腳下去又用盡了全力,怕他惹了性命官司,所以才惱他做事沒有分寸,更是惱他不知憐惜他人性命。
小刀起身后,見那俊朗男子氣宇不凡,自己卻臟乎乎的,還帶了些汗腥味。自覺形穢,轉身正欲離開,卻見那紅衣少女捧著那碗羊羹走了過來。
林懷玉正要阻攔,卻被蘇婉姝一個眼神釘在了原地。小刀見那紅女少女把羊羹遞到了自個面前,忙把雙手在身上抹了抹,伸手接了過來。
他的指尖不小心觸到了少女的手指,那觸感如同美玉般的溫潤,頓覺一股電流從他的指尖導入,讓他有些恍惚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