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對于牛二的了解，相當于對自己家糧食的了解。從牛二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東西來，族長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過平日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又打探到什么小道消息了，是張麻子家老婆被人睡了，還是黃老爺家的母狗被人抱走了。”族長一邊挖著鼻子一邊慢悠悠道。

“都不是，族長，我可告訴你，牛二我今天說的可是你聞所未聞的事情，絕對的大事！”

看著挺直腰板的牛二，族長也有些感興趣了，道：“看來，今天還真不一樣了？”

牛二有意識的把自己和小翠那一段掐掉，換成了一個人睡在草垛里，聽完牛二說言，族長整個人都不好了。

“竟有此事？那個長毛鬼子現在在哪里，帶我去見他！”

說完族長便火急火燎的要直奔破廟拿下長毛鬼，想想還是不夠安全，于是又折返回里屋，拿了一把大刀，又悄悄喚醒了村子里的幾個大漢。一行人躡手躡腳的拿了棍棒來到了破廟，要把長毛鬼湯若望活捉。

睡的正酣的湯若望在吃了一記悶棍以后，嘴巴里還沒吐出那句“Oh my God!”便當場又昏睡過去，在一行人的操作下，湯若望被五花大綁的吊在了村口。

一天以后...

在刑訊逼供之下，湯若望依然沒有交代半句。大有一種英雄不怕死的大無畏精神，湯若望不但不交代，且還說自己是來幫助趙家村村民治療皮膚病的。對于湯若望的一面之詞，當然沒人相信。而此時皮膚瘙癢的病癥越來越嚴重，不少村民開始出現了皮膚潰爛的情況。而那些草根和樹葉此時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一個意外闖入的外來者，一個面孔不同于華夏兒女同胞的異族，不論從他的嘴里說出什么來，都很難讓趙家村的村民相信他。這并非是趙家村村民們的無知，而是湯若望運氣太背...在這樣的一個時代，規矩生活的百姓們怎么能夠相信一個異族的話，何況他說自己擁有能治愈他們瘙癢的病癥，這是非常可笑的。

任何所做出的承諾都是需要實踐去驗證的，無知并非是最可怕的事，可怕的是無知的人做出無知的事，卻不覺得自己是無知的。

村民們看著這個可憐的家伙，默默等待著他被族長處決的那一刻，對于某些人來說，人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看別人人頭落地，而非自己暢快淋漓。

“你自稱名為湯若望，可你卻明明長著長毛鬼模樣，我村又遭遇如此惡疾，讓我們如何能不與里聯系在一起？”

湯若望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有如此之下場，往日在言行上雖有些狂妄，卻從未在行動上有所表現。總體上來說，湯若望的行為還算是中規中矩的。

只是在破廟里自言自語的說了幾句話，這樣就被綁縛了，這是湯若望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我有徐光啟徐大人的信！”

湯若望掙扎著，想要洗脫自己莫須有的罪名，手不停的晃動，那份能保住他性命的信此刻正躲在他的長靴子里。

趙家村并不大，認識字的人本就不多，就算勉強認識幾個字，也不能確保能把整封信完整的念完整。別說是一個小小的趙家村，整個鎮也只有一個秀才。

而這個秀才現在也并不在鎮上，到處游走給人寫對聯賺外快去了，想要見到這個秀才還需要提前預約才行。

秀才不再，識字的人又沒有，湯若望的身份無法得到證實。

“長毛鬼說的是真的！”

一個老者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大家紛紛呆呆的轉過頭回望，這老頭平日里總愛在村口站著，望著來來去去的旅客。在村子里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一個人，只是如今村子里的人都把他當成了一個另類。

“黃老頭...你都一把年紀了，怎么還這么喜歡胡說八道啊...這沒有影的事可胡說不得啊？”

湯若望看著這個老者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道：“老翁救我！我是好人，不是鬼！也不是什么長毛鬼子！我是奉命進京為皇帝陛下造大炮的！”

聽到大炮兩字，牛二哈哈樂的肚子都痛了，據說女真首領努爾哈赤就是被明軍大炮轟死的，這事一直是村民們茶余飯后的談論焦點。

大炮是什么，村民們沒有見過，但是能夠把努爾哈赤給轟死，這是給他們很大震撼的事情。以至于大人常常以大炮來嚇唬小孩子，男人用大炮來嚇唬女人...

雖說黃老頭在村子里算是一個奇葩但數他最有學問，于是乎村民們對他還算是有些客氣的。特別是黃老頭念的那些詩文和文章，村子里沒有第二個人能夠聽的懂。

那些聽不懂的文章，總是讓村民覺得很高深，于是有時也讓村民們很佩服。

與湯若望有過一面之緣的黃老頭，緩步來到湯若望的面前。

此刻，黃老頭更老了，且很顯渺小。他用顫抖的手撫摸著湯若望的腦袋，喃喃自語道：“你不遠萬里，來到這里，這又是何苦呢？”

“為了那遙不可及的東西？這天底下沒有比你更傻的人！”

說完這些，黃老頭從湯若望的長靴子里取出了那份信，在太陽底下緩緩打開。

“這的確是禮部尚書徐光啟的手札，每一個字我都覺得像，每一個字都透著傲骨，錯不了！”

禮部尚書，這得是多大的官啊，沒想到在這小小的趙家村，居然還有人使得禮部尚書徐光啟。

黃老頭笑著笑著眼淚就出來了，道：“諸位鄉民，我與徐光啟是多年的好友，萬歷二十六年，我們相約去赴考，卻又雙雙榜上無名，后都各自回了老家，從此以教書為生，想不到如今這徐子先已是禮部尚書。而我卻依然碌碌無為，實在慚愧啊！”

族長聽聞黃老頭的話以后，頓時臉色巨變，竟然不知說什么好。以他的腦子，實在想象不出禮部尚書究竟有多么威風和榮耀。

其他村民更是不知道這個禮部尚書是什么意思，他們只知道知縣老爺很牛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