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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禍福相依(一)

  • 大唐王妃傳
  • 綰汐涼
  • 3792字
  • 2018-07-22 15:55:00

李恪在床邊坐著,寬厚的手掌緊緊攥著靜姝的柔荑,曾經(jīng)自詡最是風(fēng)流少年,從未想見有一日會只為一人牽腸掛肚,駐足流連。

許久,等到窗外烏金西墜,滿天織錦晚霞漸漸失去光澤時候,靜姝悠悠睜開眼眸,正對上李恪含了殷紅血絲的眼,一時寂寂無言。

靜姝垂下眼眸,掩去其中流轉(zhuǎn)的萬般波瀾情愫,李恪望著躺在床榻上的美人臉頰從蒼白漸漸紅潤起來,一時也忘了其他。

采薇端了清茶進(jìn)屋,正瞧見靜姝醒了,“呀”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行至桌畔,將手中托著的錦盤放在桌上,一時著急,瓷杯發(fā)出清脆的微響,采薇卻也顧不得了。快走到床邊,不顧李恪在旁,探手扶著靜姝的胳膊,眼中似乎有星辰雀躍閃動,連聲音也充滿著欣喜,道:

“阿姐,你可算是醒了,擔(dān)心死我了。”

靜姝唇邊勾勒出暖暖的笑意,抬起靠里的一只手,握著采薇的柔荑,溫潤白皙,聲音輕柔,恍若不染一絲凡塵。

“阿姐沒事,你放心就好。”

頓了頓,靜姝忽的蹙眉,道: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可有差人回府稟告一聲。”

這些日子尉遲氏身子不適,且別說是高府中的一應(yīng)瑣事都由鮮于氏重新接手,近幾日越發(fā)重了些,連屋門也少出得很,平素總是叮囑靜姝姐妹少往她屋子里去,生怕過了病氣給她們。

“阿姐放心,長樂姐姐早就命人回府知會過了,說這些日子留了你在公主府陪她,阿姐你先把身子養(yǎng)好了才是最打緊的。”

采薇深知靜姝心中記掛得太多,最上心的當(dāng)屬尉遲氏這回瞧不清楚來由的病,都說母女連心,這么些年,尉遲氏握著高府中饋,上上下下,盡管賞罰分明,卻也憐貧惜弱,很是得人心,采薇雖不是尉遲氏所出,這么多年她卻也如同親生女兒一般養(yǎng)著,一應(yīng)事物,從來與靜姝無二,想起尉遲氏,采薇也不禁低頭輕輕皺了皺眉頭。

送藺大夫出去的時候,采薇也曾委婉問了些尉遲氏的情況,藺大夫雖不曾說什么,然而他悵然的嘆息,黯淡的神情,分明已經(jīng)說出了原委,只是采薇并不愿意在這時候告訴靜姝。掩去臉上淡淡的憂傷,采薇恢復(fù)了尋常模樣。

李恪瞧著她們姐妹二人說話,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有些尷尬的從靜姝手上移開了手去,起身走到床邊。窗外,一輪明月漸漸東升,皎潔的光華普照大地,清冷孤絕,那么寂寞,李恪低眸沉思片刻,回頭瞥了一眼床上的靜姝,只見采薇扶著靜姝坐起身子,又取了一只軟枕替她墊在身后,靜姝的目光越過采薇的肩頭與李恪在半空中交匯,卻在目光觸碰到的一刻移開,等李恪再想抓住時候,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李恪退出屋子,采薇側(cè)頭瞧見李恪離開的背影,靠近靜姝,低聲道:

“阿姐,蜀王殿下答應(yīng),等你醒了就送你去長樂公主府了。”

靜姝看著李恪悵然若失離去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有些事情,非親身經(jīng)歷不能體會。

高士廉文官出身,打從出了娘胎,靜姝便是讀著四書五經(jīng)長大的,身在高門大戶侯門望族之中,靜姝見慣了權(quán)貴作風(fēng),三妻四妾的附庸風(fēng)雅,她以為這是尋常,這個時代的男人,有錢有權(quán)的,就可以有妻有妾的大享齊人之福,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也會是這蕓蕓眾生里的一個,像長孫,像鮮于氏,像尉遲氏,像她見過的許許多多的人一樣,心甘情愿的接納著自己的丈夫的一個又一個女人,掌一府中饋,相夫教子,寂寂無聲。

所以最初的最初,就算李恪風(fēng)流之名名滿長安,靜姝也可以充耳不聞,她以為于李恪而言,她是他想要迎娶的妻,卻也只是妻,護(hù)彼此一世長寧,護(hù)高家安穩(wěn)平順,如此而已。

偏偏在這次驪姬的風(fēng)波之后,靜姝恍然驚覺,原來在她自己的心底深處,對于李恪,竟然不僅僅只是相互依偎的籌碼。在那間陰冷幽暗到知道現(xiàn)在還讓她瑟瑟發(fā)抖的小木屋里,當(dāng)那兩個男人邪惡眼中噴薄出可怕欲望靠近她的時候,她心里浮現(xiàn)出來的英雄,原來一直是他。靜姝期待李恪能將她護(hù)在身后,與她攜手并肩抵擋一路風(fēng)風(fēng)雨雨,李恪也的確做到了,救靜姝于危難之際,美人崇拜英雄,一顆心,無可避免的偏移。

原本這于李恪和靜姝,是一件當(dāng)擊掌相慶的喜事,卻偏偏整件事的始作俑者,是驪姬,這個曾經(jīng)在蜀王府里呼風(fēng)喚雨的女人,也是曾經(jīng)深受李恪寵愛的女人。高府里的安寧和樂,讓靜姝始終厭惡著深宅大院里的搏寵爭愛而無日無休的傾軋斗爭,蜀王府里那么多女人,驪姬似的人物不知凡幾,靜姝深深察覺疲憊。若只是當(dāng)家主母到也是好,偏偏李恪在靜姝心里占了位置,自然希望得到回應(yīng),陷在愛情里的時候,哪里還容得下別人。

靜姝眼底有水光熠熠,低垂下秀頸,將眼底的淚光泯去。去長樂府上的確是個萬全的法子,靜姝既不愿意時時刻刻面對著李恪寂寂無言,又不愿意回了高府叫人窺出端倪再惹家里人憂心,她需要些時間來想清楚,到底何去何從。

靜姝緩緩點了點頭,握住采薇的手,輕柔道:

“那母親那頭就麻煩你多看顧著些,這些日子母親身子總不見好,還得請?zhí)A大夫多瞧瞧,有什么變化,也及時告訴我。”

采薇反握住靜姝的手,開解安慰道:

“阿姐,你就放心吧,承歡膝下本就是女兒的責(zé)任,母親那邊就交給我,再說不還有藺大夫在嘛,不會有事的。”

靜姝輕嘆一聲,在采薇面前,再也不加掩飾自己的疲憊,道:

“我也的確是需要些時間,好好想一想。”

采薇看著靜姝的模樣,心微微疼痛,過去在話本子里也曾經(jīng)讀到過,那些女子,在愛情這片海域里浮浮沉沉,患得患失,從前她還以為那不過是杜撰出來賺人眼淚的故事,都是虛構(gòu)的,如今看到靜姝的模樣,可算是相信了,若是可以,真的希望這一輩子,都不要遭遇到愛情的困擾,該有多好。

靜姝的尾音,飄散在從窗外吹進(jìn)來的風(fēng)里。

不遠(yuǎn)處,傳來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音,李恪沉著臉,負(fù)手在后,看不出來情緒。

跨過門檻,走進(jìn)屋中,在床邊不遠(yuǎn)處站定,清楚看著靜姝眼中含著的清淚和疲憊,心中抽痛,無以復(fù)加。

好不容易穩(wěn)住心神,李恪遲疑片刻,聲線低沉開口:

“馬車我準(zhǔn)備好了,我送你去長樂那兒。”

靜姝抬眸,望著眼前這個在她面前心上,如山聳立的男人,一時之間,心有戚戚。

靜姝抬手掀開被褥,采薇會意,上前扶她起身。靜姝在床邊站定,打量著李恪,片刻對采薇道:

“你先出去瞧瞧,可還有什么要準(zhǔn)備的。”

采薇心知這是托詞,靜姝必是有話要與李恪說,正巧這也是她希望的,明明是登對的兩個人,卻偏偏要存了嫌隙,不知道是不是月老故意開得一場玩笑。

“好。”

采薇應(yīng)下,走到李恪身邊時候,停下腳步,深看了李恪一眼,淡淡嘆息,舉步離開了屋子。

支開了采薇,偌大的屋中只余了李恪和靜姝兩個人。李恪按捺不住心中的沖動,上前兩步,雙手握住靜姝的肩膀,用力將她帶進(jìn)懷中,那力道大的,似乎要將她揉碎了似的。

李恪沙啞了聲線,聲音在靜姝的頭頂徘徊,道:

“靜姝,你終于醒了,你毫無征兆的暈了過去,我多怕你會有事。”

一聲一句,都是在傾訴著他的心,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靜姝已經(jīng)占據(jù)了他全部的喜怒哀樂,似乎李恪生來,就是為了等待有朝一日能夠遇見她,守護(hù)她的。

靜姝淡淡一笑,眉間卻是驅(qū)不散的陰霾,伸出藕臂環(huán)住李恪的腰際,柔聲道:

“我這不是沒事兒了嘛,我……”

萬語千言,卻不知從何開口,靜姝心中遲疑猶豫,李恪慢慢放開她,抬起雙手,捧著靜姝的臉頰,如同稀世奇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么會知道你在那兒?”

誠然這對于靜姝而言,的確是心中的疑問,她相信心有靈犀,卻不信能心有靈犀至此,忽的抬起眼眸看著李恪,只見李恪似大海深沉的眼眸中不見一絲躲閃,只有安靜的坦誠。

“我不想瞞著你,這些日子湘子就告訴過我,那日我?guī)慊馗惨婓P姬之后,蕭蓮和驪姬在后花園里謀劃了許久,我摸不準(zhǔn)她們在謀算什么,只隱約揣測與你有關(guān),又擔(dān)心告訴了你會給你平添煩惱,所以就命兩個暗衛(wèi)日夜保護(hù)你,幸好能來得及,我答應(yīng)過你會護(hù)你,幸好沒有食言。”

如今再聽他說起時候輕描淡寫,靜姝卻深知他夙興夜寐的擔(dān)憂,而她自己懵懂不知,那些日夜卻也安樂。可她卻在疑惑,脫口而出道:

“暗衛(wèi)?”

從今上和昔日的隱太子爭奪皇位伊始,兩人斗智斗勇,各自培養(yǎng)了心腹的暗衛(wèi),打探對方機(jī)密,李恪曾說過他無心,靜姝卻不知既然無心,為何要這些暗衛(wèi)。

李恪明白靜姝的疑惑,耐心的解釋道:

“靜姝,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只不過我對你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是發(fā)自肺腑的,從不曾有半句哄你,這些暗衛(wèi),曾經(jīng)的用處,你我心知肚明,只是在我手底下的,我不過是希望不會有一日走到窮途末路,到最后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多么可怕的字眼,靜姝不禁心里一顫,身在帝王家,外人瞧著是占盡風(fēng)光孤絕,卻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那是日日提著腦袋的潑天富貴,念及此,不禁收起周身漸生的凌厲。

靜姝緩緩點頭,說不清楚是贊同還是反對,卻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李恪看著靜姝,她依舊在猶豫,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貝齒輕咬下唇,這是靜姝習(xí)慣的動作,卻讓李恪心生悸動,抑制著想要一親芳澤的沖動。

半晌,靜姝開口,道:

“那驪姬,你打算……”

終究,她還是沒有問出自己最想問的一句話,或者說在靜姝心里,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她最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是李恪的一句承諾還是別的什么,這世上滄海桑田,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連滄海都能變成桑田,又有什么是不變的呢,一句誓言一句承諾,能輕易說出口的,要來又有什么意義,等有朝一日變了,誰又還記得曾經(jīng)許諾下的山盟海誓。

李恪握住靜姝的手,一手挑起靜姝的下巴,逼視著靜姝的眼眸,眼神中滿是堅定,道:

“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還得要慢慢來,不能讓人起了疑心再探查到你身上,不過驪姬既然做出這樣的事情,我必還你公道。”

靜姝輕嘆,到底現(xiàn)在的李恪,還是把她放在心上的。驪姬原是蜀王府里的寵姬,既然被李恪親自下令連累父兄,必然會有有心人想要探尋個中原委,妥善處理的確不易,靜姝不想再想,或許她該相信這個男人的,應(yīng)該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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