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里并不黑。外面積雪的反光，樹上的冰凌反射的光芒，讓屋里處在一種朦朧之中。

火爐內微弱的紅色光芒輕輕地撫摸著李小紅的面龐，李小紅閉著眼睛，思索這家的以后道路。

劉白氏和劉老實雖不好，但他們不能不管劉二牛和劉文星，也不能讓兩個老的餓著累著。

還有大姐二姐的事，一樁樁一件件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中。

她時常半夜夢回時，清醒好半天，反復地思索，推行每一辦法的可行性。

白日太繁忙，每時每刻總有人找她，打斷她的思維，只有夜晚是屬于她自己的。

旁邊的劉大牛翻了個身，李小紅敏銳地感覺到他也醒著，低聲問：“你怎么還沒睡？”

劉大牛轉身摟著妻子：“你也沒睡啊，我在想，怎么能讓我娘安靜些日子。”

李小紅嘆息，道：“這可不容易，她現在是天天忙著家里地里的事，手里還有幾文三姐的賣身錢，再加上次的禍事，她避著我們，讓我們安靜了幾天。”

想了想，李小紅又說：“二牛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今年，咱家里緩過來了些，小白菜也賣了幾個錢，有能力幫就幫一把，不能讓老實人吃虧。”

妻子的善解人意讓劉大牛很感激，他輕輕地拍拍妻子。

“這人選可得好好挑挑，不能太老實，若是象前二年的你那樣，只怕沒幾年就被阿娘折磨沒了，留下二牛一個人太可憐。”

“也不能太厲害，若是和阿娘天天打架叮咣，日子也過不成，要找個能哄住阿娘，又能把日子過得下去的。”

李小紅忍不住低聲笑道：“你比我還挑剔，這人這么好，哪找去，你去找來個。”

劉大牛撐起了身子，看著李小紅道：“過年回家，讓小嬸和里正奶奶幫忙瞧瞧。”

丈夫的身體壓了過來，李小紅推著他，說：“我這兩年不想懷孕。”

劉大牛按著她，道：“我知道，會小心的。”

后面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月亮都不好意思看，將自己的臉兒隱藏在云朵后面。

臨近過年的頭上，都大年二十九了，二姐才急匆匆地趕回來，過年前點心房的生意特別好，老板給大家發加班工資，讓大家堅持到最后一天。

這幾月連續的操勞讓二姐顯得比以前瘦削許多，許是在外面經歷多了，看上去成熟了些，穩重了些。

二姐帶了些自己做的糕點，讓孩子們吃著玩，啥也沒來得急說，就到廚房去發了一大盆面，說要趕三十前，把這些天要用的點心全做出來。

李小紅看著二姐在廚房熟練地忙碌，居然覺得二姐頗有霸主風范。

第二天大早，劉大牛出發時想把兩個兒子帶上，李小紅不同意，只說要把小牛犢送回去，要腿著回，不肯讓兒子跟上受罪。

劉大牛在帶兒子回和帶小牛犢回之間徘徊了半天，還是決定帶小牛犢回。

一行三人（劉大牛、劉三牛、李小紅）和一只牛，在雪路上困難地行走。

一邊走，李小紅一邊給三牛囑咐：“到了家，別說你大姐二姐的事，你掙的錢也別交你娘，自己存著點，總不能當一輩子挑夫。”

“就說咱幾家搭伙買的這小牛，這禮夠重的了，希望這只小牛能買咱們下一年的平安，讓娘安靜些。”

劉家莊轟動了，窮得天天賣兒賣女，連褲子都穿不上的劉老實家有牛了，還是趕出去的兒子送的。

大家都跑去看究竟，連里正都去了。

半大的小牛犢精精神神地站在劉家老宅院里，油光發亮的皮毛顯示它被照顧得很好，看起來是個好苗子。

劉老實心滿意足地蹲在院里，抽著老旱煙袋，臉上止不住的笑意彌漫出來。

小叔也來了，跟劉老實說：“哥，你出頭了，好好喂著，以后是個家產啊。”

莊戶人家對牛有著特殊的感情，只看劉老實給家里幾個孩子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他多么想要有只牛。

他羨慕了半輩子，嫉妒了半輩子，終于家里有只牛了，他的眼眶濕潤了。

李小紅不能理解，按道理，一只牛的價錢也就五、六兩銀子，劉家也不是沒有過，估計現在給他五兩銀子，他也不會這么激動。

劉白氏也沉默了，她沒想過這頭牛還能帶來這么多光彩。

人來人往中，許多平時看她都不帶搭理的婦人，笑咪咪地和她打招呼：“老實嫂子，你家眼瞅著就起來了啊，有兒有女有孫，現在還有牛了，大家族了啊！”

越是莊戶人家，越是知道凡事留一線，這牛兒明年就能長成大牛，可以出大力的，萬一求到劉老實家，借用牛的時候，關系好一些，終歸好一點。

劉白氏心里終于平衡了，她難得把李小紅帶來的鹵肉擺上了年夜飯的桌上，也難得沒有再挑剔回來過年的人為什么這么少？

要說劉白氏想做起好人來，那真是挺好的，不停的問著，孩子最近好不好，大姐、二姐好不好，李媽媽好不好？把所有沒回來的人都問候了個遍。

搞的李小紅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她本想著今天來肯定喝黑糊糊，舍不得讓孩子來受這個苦，沒想到還正兒八經吃了一頓年夜飯。

吃完年夜飯后的守夜，劉大牛李小紅夫妻倆拉著二牛躲到一邊去說悄悄話。

劉白氏也難得不去管他們，拉著三牛嗑著瓜子兒，聊聊天兒，不停地問三牛最近情況如何？

三牛最近沒有吃她的飯，她看到三牛也多了一份親近。

劉大牛夫妻倆主要是問二牛對于娶媳婦的想法，老實說，劉二牛沒有想到這些。

他只是覺得應該有一個媳婦，至于媳婦應該長成什么樣，什么性格，他倒是沒想過。

他只說，這個媳婦心地要好，能把一個家聚攏住。

劉老實扒了兩口飯，又跑到院子里去照看小牛犢，大年夜的居然要蓋牛棚，自己一個人在那忙活著，要搞這個搞那個。

劉大牛兄弟幾個不得已，上手幫忙。人多力量大，一會也就蓋好了。

其實就和李小紅家的牛棚差不多，借一個院子角，樹上一個一個支柱，上面再搭上一些樹枝和干麥草壓實，又遮風又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