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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上官連城?

江單實為不解,這與那位瑾瑜王爺有何干系?雖說這長安城里發生的幾起命案中,偶有上官連城的身影穿插,可說來不對啊…。

江單皺著眉道:“瑾瑜王?他…不是?若說他是下個目標倒有可能。”

畢竟在那顧伯庸在返回長安途中死后,長安城里的顧家就遭滅了滅門,據說那昭王也接了了顧家滅門的旨意。

“眼見,耳聽有時也不一定為實。”

宋恕之輕飄飄落下一句話,便低頭吃著餛飩。

江單想著他的話…宋恕之的意思當年的事還有其他的隱情?可是若是說上官連城參與了那些事,那是為何?傳言中雖那上官連城與那顧家兄弟交好,若說交情有多好,那顧家滿門被滅,他被封郡王好不逍遙,而今他去淌那趟渾水做甚么?

許是見他疑惑,宋恕之吃完放下筷子。

淡言:“那人閑的。”

江單:……

宋恕之又問:“吃完了嗎?走了。”

江單聞言,望了望他見底的空碗,連幾口做兩口,將那碗餛飩下肚。

宋恕之已是起身入了人流,那一抹黑色在人海中頗為耀眼,宋恕之已是起身入了人流,那一抹黑色在人海中頗為耀眼,江單在那桌子上留了銀兩,便起身追著宋恕之而去。

老頭行過來拿了銀兩,側首望著那被人流淹沒的身影,一雙渾濁的眼睛黯了黯。

——

過了最熱鬧的街市,江單追上宋恕之時,他正站街旁,出神的望著某處。

江單站在他的身旁,隨著他的視線所在,那座別府門匾上大大兩字:“葉府”很是顯眼。

江單想起,宋恕之的父親是顧家老將……那他與這顧家……

他有意無意道著:“不僅這顧家故人,便那這長安百姓,似乎對這顧家叛國一事都不相信,都駑定了不可能,我也曾聽聞這顧家盛名,只是……”

宋恕之好一會才接話:“因為信仰。”

他的語氣很淡很輕,那一貫如寒的臉上有些什么裂開了。

江單挑了挑眉。

“曾經”顧家“二字是這景興大國百姓的神。”宋恕之道:“比起那高高的君王,永遠是冰冷的旨意,顧家的存在才是鮮活的,那蕭關外高高砌起世代顧家將士的血骨和那古廟里將軍像,無不受人敬仰。”頓了頓,他側過首望著江單,那眸子黑沉黑沉:“而他們忘記了,這里的王屬上官姓氏,不是姓顧。”

江單愣了愣。

遠在外的敵人忌憚顧氏,這近在城里的君王惶恐不安。

問這顧家如何能存活?

身旁的百姓自他們身前身后穿過,那嘈雜之聲頗是遠去。

江單似乎看到了世人口中那個顧家,讓人聞風喪膽的顧家大將軍,那有驚世之才的朗朗公子與那有著長安第一美人之譽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間,江單突然希望這顧家叛國一事為真,想來就不會覺得悲哀。

“我曾在顧家待過一年……”宋恕之的聲音緩緩。

那時他還尚年幼,概是七八歲的年紀,娘親死后他便一路尋來長安找他的父親。

父親并不待見他,雖將他安在家中,請了隔壁的婆婆幫忙照顧他,可他卻一個月也不見得能見上一面。

父親是那顧懷瑾營下將軍,那時的顧懷瑾也不過弱冠,卻已能帶兵上戰場,戰了一方威名。他初見顧懷瑾,是在得知兩個月未見的父親要遠去景興的北方邊界驅逐荒人。

他害怕極了,也想見見父親,他連哭帶喊極是狼狽的攔了那即將踏出城門的顧家軍。

他站在馬下,一遍遍喊著那無動于衷的父親:“爹,你別拋下我去打戰,我害怕。”

“爹。”

父親臉色很黑,似乎對他的哭聲表示丟人。

冷聲斥呵他:“哭什么!回家去!”

他抹著淚問:“爹,你什么時候回來?孩兒害怕。”

父親很是惱怒:“哭哭啼啼做什么?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要在這丟人現眼!”

當時的顧懷瑾還是青澀少年模樣,著了一身銀甲,騎馬轉頭而來,他問:“宋將軍,這是……”

嚴肅的父親對那少年畢恭畢敬:“回大公子,這是沒出息的犬子宋恕之,初入長安……尚不懂規矩攔了軍隊,屬下馬上就讓他走。”

那是他初見顧懷瑾,那個少年將軍,清嫩五官中的眉眼帶著沉穩,甚是少年老成。

那少年居高臨下的打量了他一番,那黑眸瀝如細水,他道:“宋將軍,你若不介意,就讓他去顧府可好?之恒與之年紀相仿,該是能玩到一起去,將軍此去北方也無后顧之憂,我顧家也定好好照顧他,讓小公子生安可否?”

他懵懵懂懂,只聽得懂他們要將他送去什么地方,哭得撕心裂肺。

父親對顧懷瑾言聽計從,也未問過他的意見,就直接差人將他送入了顧家。

在顧家的一年里,他過得并不好,他的不好并非是顧家中人帶來的,而是來自他那不可一世的自尊與他的父親。

說來顧府的人極是照顧他,安排他隨著同他一般年紀的顧之恒一起上學,學劍術。

顧之恒年紀雖小但天資聰穎,學什么都極快,他愚鈍,總是很是茫然的看著他,每當那時,那顧家小妹便會笑他:“宋叔叔是大哥手下最厲害的將軍,你這么弱,可是要給宋叔叔丟臉的。”

他自己不怕丟臉,但怕給父親丟臉。

可是無論他怎么努力,他仍然比不上顧之恒的一半。

以至于他們偷溜出府游玩遭人圍堵毆打,還是那顧之恒護著他,他害怕極極了,顧之恒讓他跑,他撒腿便跑。

顧之恒受了傷,那張精致的小臉被人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將那顧府眾人心疼得不得了。

父親知道此事后,卻一腳將他踢跪下,氣急敗壞的拿出那戒尺打他。

“讓你跑的!你竟然丟下二公子跑了,你這沒出息的混賬小子!”

父親重重將那戒尺抽打到他的背上:“你以為你能跟在二公子是為什么!你是他的侍從,從你跟在他身邊一日,你就是要為他擋刀的人!他便是你的命,你的命是他的,那劍在跟前,你就得毫不猶豫的沖上去擋,你死也不能跑!聽見沒有!”

他咬著牙一聲不哼,仍由父親一遍遍咒罵他。

即便在他長大后,父親那些沉重的話仍印在他

心底。

“你死,公子也不能死。”

“不管現在,還是以后,顧家便是你存在的意義。”

顧家是父親的信仰,高于一切,包括他自己,當然那是他后來才明白的。

年幼的他并不懂為何父親所說的命,顧之恒比他厲害,根本不需要他的保護,且他只會拖累他。

顧府里的那么多人,每個人都比他厲害,怎輪得到他去保護顧之恒。

在顧家呆了差不多一年后,他又被送去了姜山,起初的起因是因為他同顧之恒打架。

實際上那是一起十分小的爭執,兩人動手打了起來,你一拳我一拳,打得兩人都是鼻青臉腫的。

他不得不承認,父親的教導讓他有了些反感,這些時間時,他時常都挑釁顧之恒,才有了那起爭執。

父親氣壞了,將他打得半死,即便顧之恒也跑來說情。

父親堅決要將他送離長安,他那父親說了:“這等沒規矩的畜生,不能留在公子旁邊。”

還是顧伯庸的出現留住了他,相比之下,他覺得這顧伯庸比他那父親可親得多。

他道:“之恒過幾日要去姜山學藝,讓恕之同去,兩人都好好磨煉性子,何況此事乃孩子間互相胡鬧所致,你若堅持要懲罰這個孩子,那我不罰之恒也說不過去。”

說著,他就招手:“來人,將二公子關進柴房。”

父親自來便疼那顧之恒,聞言連妥協,想來也真是可笑至極。

姜山隱有世外高人,當今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入門下,而他何其有幸,沾了顧家的光,入了姜山門。

顧家兩兄弟與昭王的二公子上官連城皆是那姜山大師的徒兒。

他進門最晚,是最小的師弟。

與顧之恒,上官連城不同的是,他一待便是十來年,而顧之恒與上官連城十四歲后便下山了,他與父親也再未見過一面,父親曾來信罵過他,說他忘恩負義。

他本該追隨顧之恒下山的,卻沒有,臨下山前顧之恒同他道:“你我是同門,從不是主隨關系,不管過去還是以后,我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同你在沙場上并肩作戰。”

他只是敷衍的點了頭,并沒有什么感觸,只是孤身一人在姜山時,收到顧之恒寫給他的信,信里是說的邊塞與那戰場生活,毫不掩飾那熱血之情,那時他便想,如果同顧之恒一起在遙遠的邊塞并肩殺敵,也許那樣也不是特別糟。

只是…一切都沒有來得及。

師傅去世,他下山,迎來的卻是顧家叛國的消息,他趕赴邊關,見了父親最后一面。

而昔日那位少年長成了一個鐵骨男兒,蒸蒸將軍,他被割了腦袋,掛在了城墻之上,在那布滿尸體,血如河的沙場上,那些故人都死狀凄慘。

站在城墻下,他腦海里響起幼年父親那些話:“他是你的主子,你死也得護著他,即便死,黃泉大道你也得走在他前面。”

他很想問問父親,他沒有來得及怎么辦……

他一直在來不及,趕回長安時,那顧家已被抄了滿門,那對顧家姐妹慘死,而他連一個下人都沒有保住,所有人都死了,唯獨他還活著。

那些年他在江湖上漫無目的漂流,仿佛失去了方向,他曾厭惡的父親給他灌輸的那些命令,在無聲無息中滲入了他的心底,他想不到要去做什么。

回到長安之時,這里已然沒有了那個顧家的半點痕跡,可是這一年里……

“宋大人?”

江單的聲音突然拉回他的飄遠的思緒:“宋大人,你怎么了。”

宋恕之微愣的看了看江單,那些遙遠的記憶瞬間退去,將他拉回現實,他輕應:“嗯。”

江單狐疑的打量著他:“宋大人,你可還好?”

宋恕之搖了搖頭,剛欲說什么,突然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少爺!少爺!”

沖過來的身影一下子橫在兩人中間,宋恕之認得這個小侍從,那是江單在江府中的貼身小童,嗯,喚才子。

江單敲了一下他的頭:“做什么?這么著急。”

才子滿頭大汗,該是跑了一路,他喘著粗氣:“少爺,夫人讓你馬上回府,大夫人回來了!”

聞言,江單難掩喜色:“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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