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覺能和尚
- 鋒行云崖
- 荊無言
- 3065字
- 2019-05-01 00:14:42
青燈黃卷,修戒定慧,堅學般若。
早,丑時。(凌晨三點)
江清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睡了個安穩覺,這樣踏踏實實的感覺很久沒有了。其實也沒有多久,或許是因為這里是個神圣,絕對安全之地,亦有佛法熏陶。
早起的晨光是一整天里最柔和的,東邊兒山頭上升起半個日頭,山頭上那口青鐘‘鐺’的想起,圓潤、渾厚、深沉、悠遠、悠揚,雖然飄飄忽忽,卻似是能響到每一個山上人的心中,就是山下太平村的村民也習慣了用這鐘聲來定時,早早起來,該耕種的耕種,該放牛的放牛,這口青鐘的‘鐺’已經成了開啟新一天的契機。
江清也被這道崇山峻嶺間的悠長鐘聲喚醒,他艱難微張左眼,只見一道金光從東邊兒的窗戶透進來。他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坐起,推開窗戶,便瞧見東邊山頭上那口巨大青鐘后升起一半的微陽。他伸了個懶腰,穿上鞋襪端著銅盆白巾到院里的井邊打水洗漱。
好個神清氣爽!
回房穿好衣袍,背上寒鐵劍,朝鐵索橋走去,準備前往齋堂用齋,然后再去找方丈梯度。才走到鐵橋,遠遠山峰上傳來菩提殿,羅漢堂,達摩院,般若堂里武僧的喝聲!每個山峰‘哼哈’不同,卻整齊如一。中氣十足,直沖云霄,從這兒看去,隱約還能看見般若堂里武僧拳腳的身影。
江清嘆道:“不愧是武林泰山北斗。”
走過鐵索橋,山道上跑來一個黃色僧袍的光頭小和尚,說是小和尚,其實也不小了,應該要比江清大上五六歲。只見那小和尚氣喘吁吁,臉色累的通紅,手里捧著兩個木碗,跑到江清面前,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施...施主,早...呼...早齋送來了......”
江清忙接過這兩個偌大的木碗,不解道:“多謝,可...不知是誰叫小師傅送齋給我的呢?”
小和尚插著腰,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水囊‘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才答道:“呼...是方丈師傅。”
“這多勞煩啊,我可以自己去齋堂用齋的。”
小和尚笑道:“施主不必多想,不勞煩,方丈既叫我來給你送一日三餐,定有他的用意。”他竟認真思索起來,呼的眼睛一亮:“嗯,應該是方丈師傅在考驗我!”
江清啞口無言的看著他,覺得這小和尚倒是挺有趣的,便問道:“不知小師傅法名?”
“哦哦哦。”小和尚趕緊理正衣裳,雙手合十作揖道:“小僧覺能。”他偷偷看了江清一眼,問道:“不知施主名諱?”
江清同樣回禮笑道:“在下江清,字月近。”
小和尚低低重復了一聲:“江月近,嗯,好聽,但是沒我的名字好聽。”
覺能?這名字好像聽過啊,記得南宮二莊主在和舅舅聊天時曾提起過:“那被打上十幾二十個耳光也鼻青臉腫傻笑的覺能小師傅不知道還是不是那副德行。”
二莊主口中的覺能小師傅,應該就是眼前這個覺能小和尚吧。
江清問:“覺能小師傅,你們每天都這么早起來嗎?”
覺能點頭:“是啊,不管什么日子,只要鐘聲一響,所有和尚都得起床的。”
“那玄懷方丈呢?”
覺能小和尚道:“方丈師傅起的比大家都早,我們是丑時起來去齋堂用齋,中旬才到大雄寶殿里做早課,每次方丈師傅都坐在殿里等著我們了。”
江清點頭:“哦,那做和尚也挺辛苦的啊。”
覺能和尚擺手道:“不辛苦不辛苦,大家每天都很開心啊,我也很喜歡這樣。”
江清覺著小和尚有趣,笑問:“你出家多久了?”
覺能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嗯...我從小就待在上山了,多久了,我也不知道。”
江清再問:“你待在上山只是修行嗎,沒有學些武事防身嗎?”
覺能道:“我才不學,師兄師伯們對我可好了,沒人欺負我,就算有人欺負我,我也不跟他打架,干嘛要學那些東西呀。”
江清笑道:“這么說,這少室山上的人,都是你的朋友了。”
覺能理所當然點頭:“當然啦!”忽的靠近江清低低說道:“但是,有一個人我不知道愿不愿意是我的朋友。”
江清跟著問:“是誰?”
“是空善師叔!”
“空善師叔?他怎么了,莫非是個妖僧?”
覺能嚇了一大跳,忙把手指豎在嘴前急道:“噓噓噓,不要亂說!空善師叔才不是妖僧。”
“那你......”
覺能解釋道:“我是不是說空善師叔是壞人,我是...哎呀,我是說師叔他脾氣古怪,我平時看見他就躲得遠遠兒的,害怕他。”
江清不解道:“他既不是妖僧,那你怕他做甚?”
覺能四處看了看,小聲道:“你有所不知呀,我跟你說。空善師叔是羅漢堂的酒僧,嗜酒如命,平時就逼著我下山給他打酒,要是沒有酒喝,那他可要大發脾氣,鬧上半天也不消停。”他繼續道:“師叔以前是廣西鷹爪山綠林盜匪頭目,后來醒悟,遁入空門。個性爽直,聲若洪鐘。喜歡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痛恨卑鄙下流的手段。”
江清道:“如此說,他也是個懸崖勒馬,立地成佛之輩了,這樣也沒什么啊,怎么就讓你這么怕了。”
覺能吞吞口水,嘴硬道:“我才不是膽子小,主要是空善師叔聲音很大,每次我走著走著被他喊一聲,都會嚇個半死!跟人家說話的時候也是,師叔那眼睛跟銅鈴般大小,要被那雙眼睛瞪著,一肚子的話也說不出來呀。”
江清笑道:“哈哈,原來是這樣,聽你這么說,空善師叔倒真是個男兒漢,爽朗耿直,不許有半點作偽。”
覺能一拍自己點著六個結巴的光亮腦袋,道:“哎呀,壞了,我還要去做早課,我先走啦。”說著就急急忙忙的朝大雄寶殿跑去,江清在后面大喊:“哎,早課幾時結束啊?”
遠遠傳來覺能的聲音:“寅時后!”
江清看看手里的兩個偌大的木碗,再看看消失在北邊山頭的小和尚,笑道:“這小和尚倒是挺有趣的,也不古板。”轉身回去把木碗放在水井蓋上,再去另外一間寢居里搬了一張四方木桌和木椅出來擺在院子里,然后輕輕打開兩個木碗。
江清拿起筷子翻了翻,苦笑道:“果然是出家之人,真是這般清淡啊。”他邊翻邊道:“荇、苕、苞、冬葵、藿、韭、蔥、菠菜、扁豆、茭白、白菜、胡蘿卜、還有兩塊白面饃饃,一碗米飯,雖然都是素菜,好在不少,填得飽肚子。”
看著東邊山頭漸漸露出面貌的太陽,江清狼吞虎咽,坐在這兒還能看見下面山峰隱隱約約走動的僧人,倒真是個好去處。
吃到一半,江清跑進屋子里拿出酒囊,猛地喝下一大口。這次上山還是匆忙了些啊,帶的酒也不多了,省著點喝還夠撐兩天,只是這也無濟于事啊。僅僅兩天時間,接下來可是要度過整整三百多天啊,要是沒有酒可不得了!
得想辦法下山買些酒水回來,剛才覺能小和尚說空善師叔嗜酒如命,隔三差五就差他下山買酒,如果我和覺能小和尚打好交道,是不是也可以沾沾光呢!江清邊想邊笑,心中已有了算盤。酒水缺少的憂慮也消了許多。
這一年來闖蕩江湖,什么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酒。他算是走到哪兒喝到哪兒,從華北到蘇州,再到嘉興,周莊,霧竹門山下,成都,煙雨莊,洛陽等地方,凡是遇見有賣酒的,幾乎都被買了個遍。
回想過往一年,最最讓他難以忘懷的還是在霧竹門山上的幾個月,在那兒,有一個期待著承諾,等著他回去的師姐。記得自己的臨走前一晚,師姐的眼睛,他永生難忘。她每一字的囑咐,字字不敢忘記,她的一顰一笑,深深銘刻心中。
那天晚上,師姐看著他的眼睛說一年后一定要回來,江清記住了,深深的記住。但是,師姐,對不起,我可能沒法守約了。下山已經半年,如今我上山學藝,至少要一年才能下山,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我會回來找你。
師姐先暫且不提,嬋靈姐,我最最對不起的人,還是你呀。當初我不聽勸,執意離家闖蕩,全然不顧及你我多年姐弟情深,我這般行徑是否會傷及你。后你不遠千里北上尋我,雞鳴驛距燕京千里之遙,一路磨難重重,其中艱苦他深有體會。
更何況當時還是寒冬臘月,雞鳴驛又在北方,男兒尚且勉強,她區區一個不會半點兒武事的弱女子哪里撐得住啊?但她還是執意北上。吃盡苦頭,風塵仆仆,千里迢迢趕到時,得知自己早已離開失之交臂時想來是傷心至極,難過之至吧......
如今自己又害怕離別傷心不告而別,想來又會傷了你的心。但是姐,你別怪我,我不是沒心沒肺,我是怕當面告別,難免傷心流淚,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就再原諒我一次吧......
這么多年了,這句話,想必聽得你耳朵都出繭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