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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死生無所懼

“誒,多吃點(diǎn)。”萬弗萱將一筷子肉夾到季伯卿碗中。

季伯卿板著臉,不知該吃還是不該吃。他應(yīng)酬少,平時都是一人一菜,三餐都很簡單。現(xiàn)在府里供著個大小姐,不得不加個菜。兩人同案而食,還得聽萬弗萱不停地嘮叨,真煩。

萬弗萱習(xí)慣了自說自話,也不嫌季伯卿總悶聲不吭。她看看周邊沒人,小聲在季伯卿耳邊道:“我知道,你會發(fā)兵去建康的。打仗很累,你多吃點(diǎn)肉。”

季伯卿抬頭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不要胡說。”

“誰胡說啦!”萬弗萱又做賊似地看看周圍,確認(rèn)沒人,才小聲說,“你每天騎馬從東城門出去,回來頭發(fā)上、馬蹄上都沾著蘆葦屑,身上還有水草的腥氣,肯定是去鄱陽湖的什么小灣灣里了吧!我打聽了,周圍郡縣的船工都被人招走了,嘖嘖,瞞我?也不想想我這一路來靠什么賺錢!”

季伯卿短嘆一聲,也夾了一塊肉擱在萬弗萱碗里。萬弗萱欲開口,他就再夾一筷。總之想堵住她的嘴就對了。

萬弗萱老實(shí)不客氣地吃了,邊吃邊用油乎乎的嘴說:“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哎呀,我居然知道了這么重要的機(jī)密,看來除了殺人滅口,你就只能、只能……那什么了。”

季伯卿瞥了她一眼,問:“什么?”

萬弗萱風(fēng)卷殘云似地掃完碗里的食物,說了聲“沒什么”,蹦蹦跳跳地出了門去。

她走街串巷,問了一路,方向搞錯了五六次,才在傍晚時分找到城西的山神廟。

在門口的神婆手中買下平安符,大步進(jìn)殿,跪在菩薩面前,萬弗萱小聲禱告道:“菩薩菩薩,求你保佑離容的哥哥出征得勝,不要斷手?jǐn)嗄_。他們兄妹相見時,兩個人都要平平安安……”

菩薩的塑像莊嚴(yán)而和藹,仿佛在對這個善良的姑娘露出慈笑。

蕭馥是讓離容去廣陵報信的,但離容不會忘了另一件——運(yùn)糧。距離上次運(yùn)糧已隔了十五天。照理說,她前天就該出發(fā)。

其實(shí)自去年陸南生率軍屯駐廣陵后,那兩萬流民就在當(dāng)?shù)亻_墾荒田,種下小麥。因去年冬天暖熱,小麥長勢喜人,眼看就有收成了。考慮到流民無需納糧,廣陵一帶又土壤肥沃,過了今年春天后,廣陵軍自給自足應(yīng)該不是問題。

離容想著江東要打仗,接下來的日子未必有時間抽身去廣陵,于是自作主張,調(diào)集了比平時多三倍的糧船,一口氣把小麥豐收前所需的糧食全送過去。

船隊(duì)浩浩蕩蕩地出發(fā),順江東下,疾行如風(fēng),不出半天,就到了目的地。

“這!……你在造船?”離容人還沒跑到陸南生跟前,就遠(yuǎn)遠(yuǎn)地大聲問道。

她舉目四顧,但見一大片輕舟小船在晚風(fēng)中隨波輕晃,粗略估算,至少能運(yùn)五千人渡江。

陸南生跟蕭馥的約定是不可渡江,私造船艦,無疑是毀約之舉——

這不是一件小事。

大概因?yàn)殡x容來的日子跟約定的不同,所以廣陵軍的船艦沒來得及全部藏起來。

陸南生大步向離容迎去。他想過了,如果離容因此事而無法向蕭馥交代,那么干脆就不讓她走了。反正每個月這兩地分隔的十幾天,他也等得心焦。

只是,比起跟蕭馥反目,他更怕自己失去離容的信任。正準(zhǔn)備跟她解釋,卻聽她發(fā)了第二問:“你聽說鮮卑的異動了?”

離容語氣中似乎沒有責(zé)怪的意味。陸南生點(diǎn)點(diǎn)頭。

見陸南生神色凝重,離容反倒笑了。她嘆了口氣,說:“唉,你私造船艦,我擅運(yùn)軍糧。雌雄大盜的名分,我倆是要坐實(shí)了。”

陸南生這才發(fā)現(xiàn)離容帶來的運(yùn)糧船比平時多三倍。

“走。”離容拉起陸南生的手,“王爺要見你,就今晚。”

從離容下船到再帶陸南生上船,除了招呼兩個親信同行,陸南生一個字都沒說。直到在船艙中坐定,一片漆黑之中,陸南生方開口道:“你看到這么多船艦,不讓我解釋一下么?”

“不用說了,聽天由命吧。”離容道,“如果這次的危機(jī),王爺靠自己安然度過,你就別想再呆在廣陵了。若是他自己搞不定,得靠你,那么等他讓你造船,黃花菜都涼了。是吧?”

三言兩語,明白通透。陸南生才知道,自己根本就不用解釋。千言萬語,也無法表達(dá)此刻他心中的感覺。

“你不怕……我連累你么?”陸南生問。

要逆流行船到約定的河段,還需兩三個時辰。船艙里沒準(zhǔn)備油燈,只有從外漏進(jìn)來的一點(diǎn)月輝。搖櫓聲如此和緩,平添愜意的氣氛,但實(shí)際的情況卻是緊張又糟心。

“說實(shí)話,我不知道你做得對不對。”離容腦袋后仰,靠在艙壁上,先是若有所思,后又語氣輕松地說,“但我想,兩個人要在一起一輩子,那么長的時間里,做那么多決定,總會有出錯的時候。將來誰害死誰還說不定呢,哈哈。之所以要找個伴兒,不就是怕自己搞砸的時候,一個人兜不住嗎?”

小船在平靜的江水中奮力向前,時而遇到一點(diǎn)風(fēng)浪,船艙里的兩人不得不跟著左搖右晃,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起。陸南生順勢將離容攬在懷中。

真奇怪,從前一個人的時候從不覺得有什么寂寞孤單,看著別人娶妻,還笑他們自尋麻煩。現(xiàn)在他身邊有了一個女子,竟真感到自己一個人是不完整的了。

一個人生活的感覺太虛無了,好像時光不停從身上滑過,沒有留下一絲印跡。雖然他也有同僚,有同學(xué),有屬下,有朋友,但那些人發(fā)出的聲音,都好像是包裹著自己的隔膜之外的喧囂,沒法打破他心中的寂靜。

寂靜有寂靜的好處,寂靜使人專注。習(xí)慣了寂靜的人總是能達(dá)到超過平庸者的成就的。

但他現(xiàn)在不習(xí)慣寂靜了,因?yàn)橛幸环N聲音能進(jìn)到了隔膜之內(nèi),在他的胸膛中發(fā)生回響。這仿佛是世界上最動人的旋律,使冷清的生命有了溫度。

“你真好。”陸南生想了半天,只說出這三個字。

“我運(yùn)氣好。”離容笑道,“遇到陸公子這么個瞎了眼的,不嫌棄我是丫鬟出身,還覺得我有很多優(yōu)點(diǎn)。”

“我可不瞎。我只看重我認(rèn)為值得看重的東西。別人看重什么,與我無關(guān)。”

“你看重什么?”

“呵……怎么說呢。”陸南生頓了一下,認(rèn)真地說道,“我前半生手握書卷,后半生提起屠刀。雖是為世情所迫,但午夜夢回時,也曾不禁懷疑,自己究竟是人是魔……你,你讓我相信,我可以是更好的人。”

“你不是說我‘用心若鏡’嗎?我只是照出了你原本的模樣而已。”離容從陸南生懷里鉆出來,用自己的臉頰貼了一下陸南生的臉頰,然后又幫他整整衣冠。

“不管這次的事情結(jié)果如何,你都別回去了。”

離容點(diǎn)點(diǎn)頭。

“……”

……

船到約定江段時是寅時整,船上除了離容和陸南生,只有兩個陸南生的親隨。

離容已經(jīng)乘船乘得暈乎乎了,外加時值深夜,困得要命,便在陸南生懷中昏睡了一路。

陸南生的親隨之一叫朱邁,他舉著火把在船頭張望。另一個叫郭儉,他剛把船固定在磊磊島邊。這島果然是十丈見方,一覽無余,坦坦蕩蕩,磊磊落落。

江霧依然濃重,月色亦是清冷。幾人在涼颼颼的風(fēng)中等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這種被無邊夜色裹得緊緊的感覺,就好像飄蕩在鬼境,周遭渾然不似人間。

朱邁張望了半天,忍不住問陸南生:“陸公子,這周圍什么都看不見,王爺?shù)拇瑫粫濆e方向?”

陸南生回說:“江南多的是經(jīng)驗(yàn)老道的船公,不會出這樣的錯。”

時間繼續(xù)流逝,朱邁火把上的油膏都快燃盡了。

等到卯時一刻,江霧變薄,天色已有發(fā)白的跡象。

離容感到情況不妙。三人都望向陸南生,等他發(fā)話。

閉目養(yǎng)神的陸南生終于睜開眼睛,說了一句:“回廣陵,準(zhǔn)備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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