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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高府不對勁

最近府上有點不對勁。

府,在城南的貴胄群居處,高樓櫛比,桐槐蔭途,背靠尚書府,面對三公宅,右邊可聞國子學學生談笑之語,左邊出入執掌都城禁衛的護軍和郎將,黃門侍郎高衍的府邸是也。

哪里不對勁?

在高府一處不起眼的院落里,一個身著淺色布衫的丫鬟背靠榆樹,看著嬉鬧的黃雀噌噌噌鉆進頭頂的枝叢中,隨之抖落的沙土一時迷了她的眼睛。

眼睛?

離容揉揉眼睛,忽地想起某一天,她剛蒸上饅頭、走出廚房時撞上的那雙陌生的眼睛。那是一個新來的家丁。

彼時天還沒大亮,就著身后廚房的火光,匆匆一瞥,離容也只記住了那雙陌生的眼睛。

府上家丁時有更換,新來幾個人并不稀奇。怪的是其他家丁——或者說,以前的家丁——從來不會起那么早。

起這么早干嘛?這府上只有負責做早飯的離容不得不起早貪黑。

對了,他眼白里有明顯的紅血絲,像是通宵未寢?

暮春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她那洗得發白的丫鬟服上。衣服本是赤色的,很舊。大概從兩年前開始,管家就沒再發給她新的。

三套衣服從十三歲穿到十五歲,當然會褪色。袖子和褲腳都有些短了,胸口處更顯得緊窄。離容這幾天正打算把衣服裁開,拼接一點布料進去,好適應她這已然有所起伏的身段。不過她犯懶了,就一直拖著沒動手。

其實她也不是懶,而是太忙,太累了。

她是府上最慘的丫鬟,因為主人高衍不待見她。

她在高府出生,當然不是如今黃門侍郎高衍的高府,而是高衍兄弟分居之前,其父高章所在的國舅府。離容的父母是高府上的仆役。據說她還有個哥哥,但她從未見過。因為她還在襁褓中時,父母便帶著她哥出逃了,留下她來“償債”。

一個還需人照料的嬰兒如何“償債”呢?所幸高衍的母親崔夫人一直想生個女娃卻始終不能如愿,于是干脆將離容視如己出。離容六歲以前,儼然就是高府上的小姐。

直到九年前,崔夫人不知與高父鬧了什么口角,一氣之下搬回了冀州老家。

她把離容留下了,留在三兒子高衍身邊,說,等她長到十六歲,就把她嫁給高衍。

但是崔夫人一走,離容就開始了端茶送水、燒火做飯的丫鬟生涯。顯然,十歲的高衍把母親的話當真了。他十歲的腦袋瓜想不出其他抗拒母命的方法,只得通過無盡地使喚離容來發泄心中的怒氣。

距離離容十六歲,還有一年。

離容低頭看看自己這身真可以說是“捉襟見肘”的舊衣服,嘆了口氣。

衣服?

是的,衣服不對勁。

昨天府上來了幾個書生,其中有一個人的衣服太奇怪了,明明是簇新的,卻跟她身上穿的這件一般,過小過短。下擺剛好到小腿肚中間的位置,肩膀那塊緊得幾乎讓他行動不便,一抬胳膊……嗯,還有一股汗臭味。

近世文人以寬袍大袖為美,且動靜粉白不離手,一個個抹得比姑娘還香還滑嫩。昨天那人不只快把衣服撐破了,從穩健的步伐、銳利的目光到英武的氣質,都與她平時見到的那些弱不勝衣的書生不同。

雖然他也涂了粉,還很厚。天一熱,腦門邊緣的粉融在汗水里,一條一條的,惹得離容背過身來偷笑。

“哈哈哈!”

離容想到那個男人滿臉斑駁的粉痕,又忍不住笑了兩聲。頭頂榆樹葉叢中的黃雀,似也為應和她的笑聲而開始嘰嘰喳喳叫了一陣。

這院子沒有別人,只有她,她的臥房,和她的榆樹。

院落橫豎三丈寬,不大,但她一個人住就顯得有些空落。崔夫人有一年回京城,特地囑咐高衍把她安排在這個院子里。

那次崔夫人回來得很突然,高衍都沒來得及讓離容把丫鬟服換掉。不過崔夫人看到離容臉上、手上的灶灰,只是掏出帕子幫她抹凈了,并沒有多問什么。看來高衍是怎么驅使離容的,崔夫人很清楚。

那一刻,離容有點失落。

不過在失落中,她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因為崔夫人牽著她的手問:“教你讀的書,讀了嗎?”

做丫鬟是不需要讀書的。夫人讓她讀書,一定是對她別有期望。

于是她花了好幾個晚上,把夫人教她讀的書一字一句全繡在了外衣的里側。繡得很粗糙,有些復雜的字她干脆用自創的記號簡化。都說年紀小記性好,離容和面時把外衣掛在眼前,邊捏邊誦,很快就把四書五經倒背如流了。

她用樹枝在灶灰里寫字,用手指在面粉里寫字,用笤帚在落葉里寫字,蘸了洗衣服的水在青石板上寫字。走火入魔的時候,她甚至覺得灶頭里跳躍的火苗都是時而正楷、時而小篆的形狀。

但背歸背,不懂怎么辦?

這院墻另一側,就是國子學的先生講課的地方。時間正好在離容每天蒸完饅頭回來的卯時,主人高衍尚在夢鄉的時候。

她可以偷聽。

炎夏躲在榆樹蔭里,雨天就撐把油紙傘。不過雨水會沖淡來自隔壁的講課聲,離容不得不閉上眼睛聚精會神,常常淋濕了也不自知。久而久之,倒是把她的聽力練得格外靈敏。

余光瞥見院門口有動靜,離容轉頭去看,只見衣袂一角一閃而過,投在石板上的一道斜影匆匆離去。

她在笑什么?

高衍正想打發離容做事,卻見她坐在樹底下傻笑。他一看到這丫頭傻笑就心頭冒火。

幾年前,母親沒有提前知會一聲就突然登門,看到了灰頭土臉的紀離容。當時母親并沒有責怪他把離容當丫鬟役使,他心中還暗自高興,以為母親默許了他的做法,這卑賤仆役的女兒自該有卑賤的宿命。誰知母親離京后沒多久,就寄來一封信,當中措辭嚴厲,要求他善待離容,并且……要離容每個月給她寫一次信。

寫信?莫不是讓離容監視自己的一舉一動?

好在離容每月寄出的信他都拆開看過,任憑他如何研究,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暗語蹊蹺。

自己何必跟一個丫鬟慪氣?年歲漸長的高衍偶爾也會這樣問自己。其實他恨的不是這個丫鬟,而是這個丫鬟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事實。

他甚至幾番暗示離容,讓她也像她的父母那樣逃離高府。上一次是讓她去城外廟中為染了小病的崔夫人祈福。離容出了城門才發現,包袱里有夠她花兩年的盤纏。

但她沒有一去不返,她回來了,還上交了莫名出現在包袱里的橫財。

想到這件事,高衍更氣。

他并沒有因此覺得這個奴婢忠實可靠,反而認為離容是不滿足于他給予的財物。

是的,當然怎么都比不上做高家的夫人。

面對喜怒無常的高衍,離容倒是安之若素。

她不為自己叫屈,也從沒對他求饒過。好像她心中早已打定了什么主意,為了這個主意,不管當下高衍如何為難她,她都扛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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