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銀喝完了兩瓶啤酒，吃得差不多了，就喊住了一個服務員買單，不想在這里多停留。

他起身走出去的時候，女孩正好端著一盤菜送到門口的一個餐桌，女孩看見他走路的背影，神情一怔，下意識喊道：“小銀！”

王小銀邁出去的腳步一下子定住了，他艱難的轉(zhuǎn)身，微微抬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真的很巧呢！”

女孩愣了一下，突然明白過來，他沒有驚訝地說“這么巧”，那就是他其實早就看到自己了，只是不想見自己而已。

女孩微微苦澀地笑了笑，道：“確實很巧！”

兩個人就尷尬地站在了門口，女孩留意到菜館的客人和服務員詫異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臉上浮起一抹紅暈，輕聲道：“等我一會兒！”

女孩跑了回去跟館子里的人打了一聲招呼就回到了門口，道：“走走吧！”

“好！”

兩個人出了菜館，走在了馬路上，距離拉的有點開，也不知是兩人都刻意回避，還是覺得尷尬，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

曾經(jīng)，是手牽手，肩膀相互依靠。如今，卻有了距離，而且，就如同兩條相交的直線，只會越走越遠。

“最近還好嗎？”兩人異口同聲道。

彼此相視一笑。

“怎么在這里做起服務員來了？”這一笑之后，氣氛就稍微好了一點，王小銀問起了心中的疑惑。

在他的記憶里，這個女孩可是成績頂好的，相貌氣質(zhì)，各方面都沒得說，脾氣又好，人又溫柔，是很多男生那時的傾慕對象。

記得自己當時可是花了好一陣時間才跟她有了進展，當然，最終的結(jié)果也就是牽著手逛逛街，在看到感人的電影時，她會依靠一下自己的肩膀流眼淚。

和她逛街的時候，她既不買衣服，也不看包包。她偶爾會拿起一個漂亮的公仔，說，送給我好不好？那個時候，王小銀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在夜晚坐在公園里的時候，她會挽著自己的胳膊輕聲訴說著兒時的理想，人生的體驗，對于少年時代的懷念和憧憬。可是，卻從來沒有過承諾和誓言，她從來不問他要承諾，兩人也從沒有過山盟海誓。甚至，都沒有說過“我愛你”。

還沒有接過吻，就到了分手。

王小銀記得二人分手的時候，他走到她面前，帶著不安和愧疚，說自己有了喜歡的女孩，那個時候，她的眼睛里像迷霧一樣，呆呆地看了他好久，卻微微低下頭，說：“祝福你們！”

她轉(zhuǎn)身慢慢走遠的時候，眼淚滴到了地上。

她沒有問那個女孩是誰，自己有哪里比不上她，為什么他這么花心，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流淚離開。那一刻，王小銀的手顫了一下，想伸出去，卻還是垂落了下來。

女孩微笑著把手背在了背后，柔嫩的春蔥握在一起，輕邁著腳步，柔聲道：“這里是我的家呀！這家湘菜館是我們家開的，我暫時有時間，就在這里幫忙，你呢？怎么沒有在學校？”

王小銀到現(xiàn)在才知道，她是湖南人。曾經(jīng)，他們兩個是一對很奇怪的情侶，都不知道對方的家庭，也從來不問，像是極有默契一般。王小銀記得，她是自己唯一一個沒有送過玫瑰花的女孩，就連情人節(jié)，都只是她主動要了一個水晶玩偶！豈此而已。

“很早就沒在學校了，有一年了吧！去年就來了明珠市，今天才剛到這里，想不到，就遇到了你！我都在想，是不是緣分？”王小銀微微感慨地說道，他的心里此時涌起一絲淡淡的憂傷。

今天才到么？

女孩的心突然狠狠地跳動了一下，背后的兩只手絞得更緊了。

若無緣，六道之間，三千世界，百萬菩提眾生，為何與我笑顏獨展，唯獨與你相見？

女孩沉默了下來，微微低下頭，腳步依然輕靈，卻已漸漸不自然。王小銀放慢了腳步，同樣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似乎，從前往事在心里只留下了回憶，但這種原本浪漫溫馨的回憶，似乎只有在兩個人相依相伴慢慢變老的時候，才會是甜蜜。

此時提起，除了苦澀和心酸，就沒有別的了吧！

王小銀從口袋里拿出了煙，對看過來的女孩歉意一笑，還是抽出一根點燃，走到了另一邊，不至于讓輕輕的風把煙吹到女孩那邊。

這是他習以為常的動作，女孩卻露出懷念的微笑。

“來天河做什么呢？不是來旅游的吧！這里可不是什么好的地方，工廠多，環(huán)境不太好，也沒有什么讓人向往的名勝！”女孩攏了一下頭上垂下來的一縷青絲，不動聲色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王小銀緩緩呼出一口煙，神色黯然了一下，自己來這里干什么呢？跟一幫小混混打架爭地盤？還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讓楊玉妍刮目相看，或者，只是為了幫姚美麗？那么，自己到底對于這個城市來說算什么？即將站在這塊土地黑暗社會的最頂端的霸主，或者說是向著北方的蕭家邁近的第一步？

王小銀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蕭索，略帶傷感地道：“也許，我只是一個過客吧！”

女孩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回轉(zhuǎn)了視線。一年多不見，他似乎變了，從前的他意氣風發(fā)有點不可一世，面對女孩子總是開朗自信、笑顏溫醇的。可是現(xiàn)在，卻有些落魄傷感，就連頭發(fā)，也長了一些，是為了遮住你曾經(jīng)的那張臉嗎？或者，是不想回憶起過去的時光？

過客！

其實，我也只是你生命你的一個過客吧！可是，你走過去了，卻帶走了我的心。

王小銀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深入，這讓他的情緒有些低落，這樣的談話，似乎只能給人帶來沉重，他想了一下，決定找個輕松的話題，一個很多久別重逢的朋友見面都經(jīng)常會問的問題。

“有沒有男朋友？”

女孩聽到這句話，腳步頓了一下，很快便掩飾過去了，可是背在后背的手卻放了下來，一邊自然的垂下，另一邊王小銀看不到的地方，卻揪緊了自己的牛仔褲邊。

王小銀問這個問題的時候，語氣很自然，可是，女孩卻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問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若說沒有，他會為了我，不再成為一個過客嗎？可是，這可能嗎？也許，他只是隨便問問罷了，他的語氣是那么的隨意。可是，若要說有，為什么自己又說不出口？是還對他懷有希望嗎？

女孩的心里在流淚。

當初，你說你有了喜歡的女孩子。記得那個時候你的臉上有幸福的笑容，你的眼里的神采是那么的迷人，我覺得你像是孤獨的浪子找了到家的感覺。所以，我默默地祝福你們。

可是，如今，你說你只是一個過客，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孤獨的浪子。

是不是你們之間有了不愉快？

我知道你是不會再回頭的，你不是那樣的人，不會失去了那個女孩，就想起我，這樣對你，對我，都是不尊重。否則，為何剛才會不敢見我呢？鏡子破了，再怎么補回來，總是有裂縫的，那么，何必要補呢！

王小銀感覺到了她的不自然，頓時暗自后悔問了一個這樣的問題。

“我有男朋友了！”女孩收起了萬般思緒，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似是幸福，似是歡喜，只是眼中卻無半點戀愛中的女人那種神采，她咬了咬下唇，道：“我爸媽都很喜歡他呢！下個月我們就要訂婚了，如果，到時候你還在這里，來喝喜酒哦！”

女孩說完這句話，看著他微微錯愕，卻沒有一絲失落的表情，心里頓時狠狠的揪了一下，她倔強地抬起頭，嫣然一笑，道：“不祝福我們嗎？”

王小銀隨即坦然一笑，由衷的為她高興，道：“祝你們幸福！”

女孩從他臉上看到的是真誠，他真的是為自己感到高興。

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

“謝謝！”女孩轉(zhuǎn)過頭，臉上仍然掛著笑容，眼里卻分明有著落寞和憂傷。王小銀看在眼里，心里微微苦澀，他悄悄轉(zhuǎn)過了視線。

前方是一大片的工業(yè)區(qū)，機器的轟鳴聲遠遠都聽得見，不少來往的工人穿著或綠或藍色的廠服往來，在燥音污染聲和微微刺鼻的氣味中，這是一副平淡安寧的生活畫面。

“前面太吵了，我們往回走吧！”女孩似乎已經(jīng)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溫聲提醒道。

二人轉(zhuǎn)身，繼續(xù)走過這條來時的路。

錄相帶可以倒放，人生能有幾回？走過的路，可以再走一遍，腳印，卻永遠也不會再重疊！

女孩沒有再提起將要訂婚的事，似乎，對于很多人來說，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以時不時地掛在嘴邊，可是對她來說，卻并非如此，她沒有勇氣再受一次那樣的煎熬。

一路走回，一路無語。

到了湘菜館的時候，王小銀停下了腳步，面對著女孩再次認真地說了一句，“沐夕，祝你幸福！”

他終于喊出了她的名字。

沐夕凝望著他轉(zhuǎn)身離開的背影，一如當初她的離開。她的右手指輕輕握了一下，就如同當初王小銀想伸手，開口說挽留，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沐夕的眼淚漸漸滑落。

再次相見已是緣分，可若是有緣，待到燈花百結(jié)之后，三尺之雪，一夜白發(fā)，至此無語，卻只有灰燼，沒有復燃？

這一次，就是永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