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木那句“我也餓了”尾音還沒散盡,房間里就陷入了一種奇特的安靜。暖氣片在墻角盡職地嗡鳴著,卻壓不住兩人之間驟然拉緊又迅速彈開的微妙張力。莫夕只覺得額頭上被他吹拂過的地方像點著了一小簇火苗,一路燒到了臉頰和耳根。她慌忙低下頭,假裝整理衣角,手指卻不聽使喚地絞在一起。
“嗯…好。”她聲音有點發悶,率先轉身去拿搭在椅背上的羽絨服,動作快得幾乎帶了點倉皇。
司木看著她的背影,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剛才指尖下隔著毛衣感受到的溫熱,還有她發絲間淡淡的、混著一點啤酒麥芽香的干凈氣息,都還清晰地殘留著。他甩甩頭,也趕緊穿上外套,順手把散落在床上的撲克牌胡亂攏了攏。
推開屋門,寒風立刻卷著細小的雪粒子撲面而來。暮色四合,天空呈現出一種沉靜的灰藍色,院子里那根孤零零的鐵絲晾衣繩在漸暗的光線下,輪廓模糊,但莫夕走過時還是下意識地側了側頭,避開了它——額頭上那個包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她剛才的狼狽。
“小心點路。”司木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這回別又撞上什么‘細鐵絲’了。”
“知道啦!”莫夕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等司木走到她身邊。兩人并排走在狹長的巷子里,腳下是踩實的積雪發出的咯吱聲。路燈還沒亮起,只有兩旁窗戶里透出的暖黃燈光,在雪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暈。
沉默在蔓延,卻不再像之前那樣輕松自然。空氣里仿佛飄著看不見的絲線,輕輕撩撥著兩顆年輕的心。莫夕偷偷用余光瞟向司木,他雙手插在羽絨服口袋里,下巴微微縮在衣領里,側臉在昏暗中顯得線條清晰。
“那個…”司木忽然開口,聲音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嗯?”莫夕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額頭…還疼嗎?”他問得有些笨拙,目光直視前方,沒看她。
“還好。”莫夕摸了摸那個小包,其實已經不疼了,但被他這樣一問,那種被關心的暖意又悄悄涌了上來,“就是有點丟臉。”
“噗…”司木忍不住笑出聲,肩膀輕輕聳動,“是挺丟臉的,一罐啤酒就讓你撞出了個包。”
“喂!”莫夕氣惱地推了他胳膊一下,“都說了是鐵絲太細沒看清!而且…而且誰知道那酒勁兒上來那么快…”她越說聲音越小,想起自己在他面前“豪飲”的樣子,臉上剛退下去的熱度又卷土重來。
“行行行,我家的酒厲害,行了吧?”司木語氣里的調侃更濃了,但腳步卻往莫夕這邊靠近了一點,肩膀若有似無地蹭過她的羽絨服袖子,“下次給你換果汁,省得你又撞出個包,我可沒那么多‘補償’給你。”
“誰稀罕你的補償…”莫夕小聲嘟囔,嘴角卻不自覺地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那“吹吹”的觸感和氣息,清晰地烙在記憶里,讓她心慌意亂,又帶著一絲隱秘的甜。
巷子走到盡頭,拐個彎就回到了親戚家。溫暖的燈光和飯菜的香氣透過門縫溢了出來,驅散了些許寒夜的冷意和兩人間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司木快走兩步,替她拉開了厚重的棉門簾。
剛好回來趕上了要吃飯的時候,菜從廚房正在端上餐桌
熱氣夾雜著家常菜的香味瞬間包裹了兩人。今天是司木的媽媽做飯,圍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笑容滿面:“可算回來啦!餓壞了吧?夕夕快進來,外面冷!咦?”她目光落在莫夕額頭上,關切地問,“這額頭是怎么了?”
莫夕頓時窘迫,下意識想用手捂住那個包:“沒…沒事阿姨,不小心在院子里碰了一下。”
司木在一旁接口,語氣帶著點看好戲的戲謔:“嗯,碰得挺有技術含量,跟大爺家那根晾衣繩來了個‘親密接觸’。”
“司木!”莫夕羞惱地瞪他。
司木媽媽嗔怪地拍了兒子一下:“你這孩子,怎么說話的!”她拉過莫夕,仔細看了看額頭,“哎喲,是有點紅。待會兒阿姨拿個熱雞蛋給你滾滾,消消腫。快洗洗手坐下吃飯了,菜都齊了。”
餐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燉菜、炒青菜,還有一盤剛出鍋的餃子。大家都陸陸續續的坐下。暖融融的燈光下,家常的煙火氣似乎沖淡了剛才那點旖旎的心思。莫夕坐在司木旁邊,低頭小口吃著飯,努力忽略掉身邊少年身上傳來的、讓她心跳不穩的氣息。
司木倒是神色如常,跟他爸媽說著話,偶爾還給她碗里夾個餃子:“嘗嘗這個,我媽包的酸菜餡兒,一絕。”
“謝謝。”莫夕小聲說,夾起餃子咬了一口,就是這個味道,東北特有的酸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
“夕夕啊,”司木媽媽忽然想起什么,問道,“聽小木說,你們剛才在大爺家玩來著?大爺家有什么好玩的啊,還非要跑過去玩,這屋不還是挺大的嘛!
莫夕剛夾起一塊土豆,聞言手一抖,土豆差點掉回碗里。她腦子里瞬間閃過司木頭頂書本搖搖晃晃的滑稽樣子,還有自己那毫無形象的大笑,以及…最后那個近在咫尺的“吹吹”。臉頰又開始發燙。
“就…就隨便玩了會兒撲克。”她含糊地說,低頭扒拉著碗里的米飯。
司木倒是坦然,咽下嘴里的食物,慢悠悠地說:“玩真心話大冒險來著。我輸了,還表演了個‘頂書走秀’,可精彩了。”
“哦?真心話大冒險啊?”司木媽媽來了興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倆,“那你們問出什么有意思的了沒?”
大家突然都笑著看過來莫夕這邊,眼神里帶著點長輩看小輩玩鬧的寬容和好奇。莫羽安更是咧個大牙在那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莫夕感覺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那些關于“有沒有男朋友”、“有沒有喜歡過男生”的問題,此刻若在長輩面前提起來,那簡直就是早戀的si罪了
司木側過頭,看著莫夕窘迫得快要冒煙的樣子,眼里笑意更濃,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他沒有回答媽媽的問題,反而拿起湯勺,給莫夕盛了一碗熱騰騰的湯,輕輕放到她面前。
“媽,吃飯還堵不住您八卦的心啊?”他語氣輕松地岔開話題,手指在桌下,卻悄悄碰了碰莫夕因為緊張而微微攥緊放在腿上的手背。
那指尖的溫度很輕,一觸即分,快得像一個錯覺。
莫夕卻像被電流擊中,猛地一顫,差點打翻了面前的湯碗。她飛快地瞥了司木一眼,只看到他若無其事地低頭喝湯的側臉,耳根卻似乎也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窗外的夜色徹底沉了下來,將小院和那根孤獨的鐵絲籠罩在寂靜的黑暗里。屋內燈火通明,飯菜的熱氣氤氳著玻璃窗。那短暫而隱秘的觸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蕩開的漣漪無聲地擴散開,混著飯菜的香氣,發酵出一種只屬于少年人的、酸甜交織的暖意,在這北方的冬夜里,悄然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