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市籍
- 笑抽三國
- 紋枰
- 2790字
- 2019-03-16 19:03:01
“錯!于我看來,商君無過,我大漢歷法也無過!但商販奔走以求其利,此乃天性,本無可厚非,所營店鋪買賣又不是善堂,不然,我等還不如在家抱抱娃、把把尿,入了夜早點擁著嬌妻美妾大被同眠……”
“呸!”張氏一聲輕啐,引得人陣陣哄笑,這錦候,還真是有幾分地痞無賴相。
劉誠尷尬咳嗽一聲,理了理思路,義正辭嚴說道:“若無我等賤商之人,光和三年江左泛水,各地米糧何以半月之內悉數送達;若無我等賤商之人,益州蜀繡將朽而無出,橘將永生于淮南、而北人所得永為枳……”
他嗓門一抬,“試問!是誰過河西、穿玉門、出塞外,將繒綢換成錢糧馬匹、蒲桃美酒?又是誰至日南、拓海域、抵黃支,購進大漢之所緊缺?如此豐功偉績,何以熬得白發蒼蒼尚且還低人一等,被人戳著脊梁骨詬病?”
劉誠手指衛家一瞌睡老叟,“諸位且看,衛家長輩年邁至此,尚需四處奔走,可能睡得安身?”
被人一推,那老頭腿腳一彈醒轉過來,嘟著沒牙的嘴暗自埋怨,睡得不好,還不是被你個豎子嚇的!
有人哀嘆,有人嗤笑,議論紛紛。
“商賈之人看似風光,可俗話說得好,那是旁人只見到賊吃肉,沒見到過咱們挨打呀!”
“誰說不是!”
“想來寒心,老夫前月才走商隴西,躲過賊禍,卻無故被官軍罰沒了所有!”
“是??!莫說遣客出塞、交通外國、廣求異物,即便是在大漢境內,有時也需風餐露宿、錙銖必較,而后,還要再被官府稅賦層層剝皮一番……換來的,通常是十走九虧。”
……
陳登覺得好笑,往日趾高氣昂的眾人居然同仇敵愾了起來,摧心剖肝,呼天搶地,怨天不公、怨地不仁,好一番痛訴,說得自己真被逼良為娼一樣……不過錦候所言,的確惹人共鳴,尤其是在而今朝堂紊亂之際。
大漢的商賈,絕對沒有說的那么不堪,尤其是大商巨賈,即便不是族中有人在朝為官,也至少庇護于某位高官要員門下,這便是所謂的官商。
放在以往,廣陵商會能來一兩個阿貓阿狗便已算不錯,絕不可能像今日這般高朋滿座。錦候的時機掐得好,外面賊寇成患,加之庇佑的高官垮了臺,眾人正需要抱團取暖。
東漢末年,行那官商勾結、辜榷民利國產最盛的官吏是誰?豈不就是張讓為首的常侍閹宦,可據陳登所得最新消息,那張讓,死了!
這世道都變了,自然舊的東西會被推倒了重來。
見人交頭接耳左右言苦,劉誠突兀問道:“保叔!這些年走商,可是辛苦?”
和珅答道:“為少爺計,不敢說苦!”本來還是挺苦的,不過現在張超死了,好像,也就不那么苦了……
錦候面含歉意,嘆道:“那便是苦了!我且再問你,這幾年,你可干過囤積居奇、待價而沽之事?”
“自然干過!”和大人眼神幽怨,少爺也是,不如此這般,誰能牟得了利、發得了財,私下說說就好,為何偏要當著人前來問。
和珅答得還算老實,劉誠滿意點頭,“諸位也知,這般事,前秦呂不韋也干過,‘奇貨可居’一詞,便是語出于此,可呂氏同為商賈,何以能位至大秦國相,更被始皇嬴政尊為‘仲父’?”
對啊,同為商賈,何以有天壤云泥之別,在座之人,誰不欲既享榮華又得人尊崇,可一日投身商販之流,仿佛,便永世再入不得大雅之堂。
被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這還算好,至少別人還念得起你,雖說不過是看重自己的錢財罷了,要是萬一哪天傾家蕩了產,更是人人都恨不得啐上兩口。
“蓋因呂不韋散過財,救過民,資過國!”
劉誠不給人喘息的時機,再扯下去,呂氏禍亂宮闈、送嫪毐進宮服侍趙姬的丑事就要拔出來了。
他繼續說道:“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正所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恕本候直言,以往諸位的所作所為,多是只顧個人蠅頭小利,枉顧家國大利,如此利欲熏心,自然為世人所不容。當是為富不仁,還是為仁且富,諸位自省……人當懂取舍,是少盈一分利而博得天下美名,還是繼續貪得無厭為人所不齒……若是執迷不悟,劉某還是那句老話,大爺您走錯了門,敬請出門左拐,慢走不送!”
和珅偷偷點頭,少爺這招,真狠,貞節牌坊這么一立,人就算是想,又有誰還好意思當著面兒離席而去。
“敢問錦候,何為為仁且富?”
此人一言中的,道出眾人心中疑惑,孟子曾有“為富不仁、為仁不富”之言,可這“為仁且富”,又是何意?
“問得好!”劉誠笑著一拍巴掌,卻施施然轉身去拉梁上垂下的一條紅繩。
“嘩~”
大紅的綢緞飄落而下,露出一張高掛的鎏金牌匾來,上書“廣陵商盟”四個飄逸大字,金光閃閃,特別引人注目。
“呔!這字寫得好!豐厚雍容,柔中帶剛,也不知何人手筆!”
我去!
和大人真不要臉!
劉誠瞥了他一眼,顧不得鄙視,指著牌匾傲然說道:“諸位且看!此四字,便能佑爾等為仁且富!”
說得輕巧,只一塊牌匾,不當吃不當穿,還能頂了天不成?堂內自然無人相信,個個輕笑。
又有一人嬉笑問道:“我等愚鈍,煩請錦候分說一二,愿聞其詳!”
劉誠道:“我廣陵商盟成立之根本,便是止無謂紛爭,互通有無,以期共贏共利,和氣生財嘛!這中間惠商利民之策繁多,我便不再一一細說,呵呵!待會兒簽了盟約,諸位自然明了,到時候,咱們再剪個彩,晚上還能足浴洗個腳……保證刺激!”
剪彩?足浴?
想來不過宿娼一類籠絡俗事,眾商賈不免失望,原來錦候所說的商盟,不過是將早先上不得臺面的勾連之事,光明正大擺上了明面而已。
大伙歷來干的就是沆瀣一氣哄抬物價之事,有何稀奇?又何須多此一舉,如此大張旗鼓行事,徒添笑料!
劉誠見人熱情不高,面生不悅,沉聲說道:“本候說過,惠商利民之策繁多不便細說,既然諸位不屑,那迫不得已,劉某就拈一兩條無關緊要的來說上一說。”
話音一頓,人皆仰望。
“這第一,便是廣陵商戶,除市籍,占著名數視同良家子,商盟成員享協商本郡商事之權!”
“呼!”
臺下一片嘩然。
陳登手上的茶杯一個不慎,差點灑了出來,放眼看去,左右之人如同打了雞血一般,口干舌燥望著,顯然同樣不可思議。
名數為大漢戶籍,占著名數,即為注錄入籍之意,本不是大事,但除市籍,足以石破天驚!
他嘆了口氣,心中難明悲喜,如此一來,廣陵勢必商貿繁榮,可也僅此而已,士人不罵他錦候欺師滅祖才怪,更哪還有讀書人愿意投效!
廣陵,不足為慮。
衛家那老兒捏著大腿,張了張嘴,忍不住問道:“錦候可知,我大漢名數籍分,自高帝沿襲至今,乃是安民定國之策,數百年未曾變化,可不能妄言!”
商人只能占著市籍,其地位等同于賤民,而今竟能視同良家子!那良家子的出身雖遠不如士族之人,可也不是普通賤業所能比,何況,還享權議政……簡直,破了天荒!
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衛老兒抬手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覺得不夠,又猛抓了一把胯下……嗷嗷直叫……
商人衣食無缺,卻同閹人一般獨缺一樣,便是那百求不得的名。
見人亢奮如此,劉誠不禁有些后悔,廢了個市籍而已,自己可是一個銅板沒花……早知道,何必引經據典聒噪半天,扯東扯西,弄得舌戰群儒一般。
他笑著拍了拍手,自有人亮出一張精美華表的圣旨。
再坐不住,眾人立時上前圍了個水泄不通,又聽錦候悵然說道:“先帝旨我,于廣陵開商利民……想先帝他文治武功,行事豈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揣度……說來,那也是一個春天,有一位老人,曾在中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