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安靜地看著她,只覺得她形容靜好,顏如碧玉、氣若幽蘭,相比適才明艷動人的慕容瀠雖則少了份艷麗,卻另有一番幽靜的美,只是她雖然還只是個孩子,眉宇之間卻有著一絲淡淡的清愁,讓人猜不透。
原本眾人只道她會寫詩,誰知她竟是一連寫了好長時間都沒有停下的跡象,皇帝等得有些焦急,便命身邊的太監下去查看流螢到底寫了些什么。
流螢見有太監下來查看,心頭一喜,下筆更加暢快。
“皇上,流小姐寫的是篇政論!”那太監看著不由驚愕道。
“政論?”皇帝與皇后相視一眼,眼中同時劃過驚異,政論那可都是舉子科考的時候方才要寫的文章,她一個小小的女娃兒,能有什么見地?想到這兒君翀開口笑道:“那你快念給我們大家聽聽,看看都寫了些什么。”
“是!”那太監依言將流螢所寫的政論從頭開始念了起來:“今天下太平,圣君仁愛百姓……”
流螢置若未聞,筆下不停地繼續書寫,適才動筆之前,她就將自己原先想要讓梅落塵對皇帝所說的話,在腦海里了重新梳理了一遍,揮毫一一寫了下來,既然這番話梅落塵不肯說,那么便讓她來說好!就算最后皇帝不接受,反而要怪罪她,她也顧及不到那么多了。
念到中間部分,那太監已經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聲音已是越念越小,眾人驚異地看著流螢,不知道她長篇大論稱頌了一番皇帝之后,到底想要表達什么意思,都有些著急下文。
皇帝不耐煩地沖那太監喝道:“聲音大點,哼唧哼唧地說什么呢?”
那太監嚇得雙肩一顫,立刻大聲道:“今藩王割據一方,各自擁兵自重,為保我江山社稷,為今之計唯有削藩……”
“你說什么?”這邊皇上還沒有表態,那邊靖王已經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怒斥道:“流岑,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縱容子女如此羞辱本王!”
“王爺息怒!”那太監嚇得腦袋一縮立刻跪地求饒,流岑隨同孫玉茹等人立刻下跪請罪,如今流岑可是在心底悔得腸子都青了,要是知道流螢會寫什么《削藩論》,他寧可得罪皇上,也不會讓流螢上臺的。
眾人聞言,方知流螢寫的竟是《削藩論》,不由勃然變色,當著靖王的面說什么削藩,難道她竟是活膩了嗎?
君天瀾看著流螢,眼底多了一抹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出來的深意,慕容瀠輕輕拽了拽君天瀾的衣袖,擔憂道:“怎么辦,小螢恐怕難逃責罰了。”
眾人的反應,流螢盡收眼底,然而她卻不為所動,淡淡一笑接著那太監的話,用童稚的嗓音吐字清晰地念道:“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禍小;不削,反遲,禍大!”
念完的同時,她已寫完最后一個字,擱筆站在那兒巧笑嫣然地看著皇帝,不懼靖王眼底迸射出來的濃烈殺意,仿佛絲毫未覺大難將至。
“皇上!”靖王一臉悲憤地領著兩位妃子和君天烈、君天鴻上前一步站出來跪地道:“本王雖為藩王,但多年來一直恪盡職守,從未敢有半點僭越,擁兵自重更是無從談起,請皇上明察,千萬不要聽信黃口小兒信口雌黃,將本王誣陷了去。”
君翀眼神在流螢、流岑、靖王臉上轉了又轉,神色不定地看著流螢道:“丫頭,你可知誣陷王室,是要誅滅九族的?”
“誅九族。”流螢故作震驚地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好似此刻方才知道害怕似的撲通一聲跪地道:“皇上、王爺請息怒,螢兒只是轉述了別人的意思而已,這些內容絕非出自螢兒本意。”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他們原本還以為這流螢也同慕容瀠一樣早慧,竟然能寫出這樣一篇針砭時弊極有見地的政論,卻原來不過是拾人牙慧而已。
那梅落塵一聽流螢這么說,眼皮就是一跳,心頭莫名有種不好地預感慢慢在攀升。
“那么你是轉述了誰的意思呢?是你的哥哥流銘,還是父親流岑?”皇帝的面容緩了幾分,眼神轉到流岑的臉上,現在他倒是希望這一切均是流岑所安排,甚至希望他能將這話題繼續深挖下去,畢竟這些年靖王的勢力越來越大已經到了他不得不忌憚的地步了。
“皇上明察,這一切絕非微臣所教,微臣對此事是一無所知啊!”誰知流岑竟是立刻磕頭如搗蒜,立刻與流螢撇清關系,生怕連累了自己。
皇上面色不變,心底卻不由寒了幾分,他這樣急著為自己表白,到底是害怕他這個皇帝,還是害怕君翔呢?想到這兒,他不由看著流螢冷哼道:“那你告訴朕,你到底是受何人所蠱惑,竟敢在此誣陷靖王?”
“皇上息怒!”流螢雙肩一顫,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梅落塵,一副對他歉疚不已地表情,緩緩道:“是落塵哥哥,適才落塵哥哥將臣女帶出去拿糖果,隨口說起如今天下局勢,臣女見他說得似乎頗為在理的樣子,便記在心里了,適才皇上讓螢兒展示才能,螢兒自知才疏學淺沒有什么可展示的,便將落塵哥哥的原話寫了下來。”
選擇梅落塵來嫁禍,實在也是流螢不得已而為之,因此她眼底的那份愧疚倒也不完全是假裝。畢竟能在場說出這番話,并保護好自己不受傷害的,也就只有梅落塵了,因為他不僅深受皇上喜愛,更是無牽無掛,也無任何的政治背景,在座人人都知道他的言論向來是真實公正、不含私心的,因此就是那君翔也必定不敢太過發難。
此言一出,眾皆嘩然,若說削藩是落塵公子的看法,那么此事倒的確是該引起他們的重視了。流螢口口聲聲叫他落塵哥哥,說明她與他很熟,而梅落塵當著眾人的面將流螢帶出去,這也是眾人皆知的事實,梅落塵向來頗有遠見,此番話確實也像他口吻,因而她這樣一說,眾人倒是毫不懷疑的就信了。
君翀聽流螢說是梅落塵所言,臉上神色頓時變了又變,他將梅落塵邀請進皇宮后,也曾同梅落塵私下商討過這天下局勢,希望他能給自己一點參考意見,但他始終避而不談,讓他頗為苦惱。卻不想,他竟對一個八歲的小女娃說起此事,并且又被她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來,縱然他想對他有所偏袒,又恐怕會招惹靖王忌憚,逼著他做出什么禍事來,真是令人好生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