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文冬剛剛洗漱完畢,正要晨讀,小翠就過來了。見小翠披散著頭發,文冬便說:“一定是來梳頭的。”小翠說:“梳頭還用到你這里來呀?我那里的鏡子比你這個恐怕還要好呢。”又說:“我是到你這里來拿針線的。我的被子有個地方開了線,需要縫縫,省得去我家里。”說著,熟悉地打開了五斗櫥的抽屜,從里面找出了線又拿了針,仔細穿好了,然后掐斷了線坨,回頭對文冬說:“別走,縫好了就拿過來。”說罷,甩一下長發就出了房。
隔了一會兒,小翠過來了。這會兒頭已梳好,馬尾辮扎得齊齊整整,進房就說:“嗨!每天都能聽到你的讀書聲,今天怎么沒動靜了?”拉開五斗抽屜把針線放了。文冬說:“還不是在等你來?”小翠連忙笑說:“喲!等我來也犯不著不讀書呀?”說著,微笑著來到了文冬身邊。文冬笑說:“也不光是等你來,我是在想你剛才那種披散著亂發的樣子,挺好看的。你一出去,我坐在這里還在回味呢。”看了看小翠,又說:“想再看看,可惜你又把頭發梳好了。”小翠笑著說:“亂糟糟的,別人見了還不定怎么說懶呢,就你會說好看!”文冬笑說:“懶就懶唄。我的小翠懶也好看,不懶也好看,怎么樣都好看!”小翠抿嘴笑道:“就會甜言蜜語!”文冬說:“我說的是實話,不過,懶呢,有一種成熟的少婦之美。”小翠聽了,臉色嬌羞,嗔著文冬說道:“去你的!誰是少婦了?”文冬也沒去想少婦與少女有何區別,所以信口說出,沒想到小翠會有這樣的反應,仔細一想,自己也笑了,說:“現在不是,早晚要是的。”小翠用腳輕輕一踢,羞笑道:“去你的!”說罷,轉身即走,頭也不回就出了房門。
小翠的那句“誰是少婦了”的話令文冬咀嚼回味了一整天,越嚼越有味,時不時露出微笑之意。
下午回到房,坐了坐,覺得無聊,離吃飯又有一段時候,走出房來,左右看了看,想到有些時候沒下棋了,便試著向那邊走去,看看文錦有沒有興致。可還沒到文錦房前,遠遠地有一股中藥味迎面飄來,文冬微微一笑,想道:“還是別去。”轉身又往回走。想到文錦兩口子,忽又想起早晨的“少婦”之說,于是想道:“人家的老婆才是少婦;我的小翠還不是,早著呢!”想到此,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心中的無聊反倒一掃而光,三步并作二步就來到房中,拿了碗興沖沖去了食堂。
吃罷晚飯,院子里漸漸有了鬧意,有嬉笑玩樂的,有追雞罵狗的,也有吹笛唱歌的,更有天橋上聊天說事、嚼舌頭的,種種聲音不絕于耳。文冬靜坐房中聽著外面的喧鬧聲,心中想道:“蠻熱鬧的嘛。”只是沒聽到小翠姊妹的聲音。
正看著書,小翠進來了。文冬說:“剛剛還在想你,你就來了。”小翠微微而笑,說:“我又沒去哪里,你就這樣了!”文冬笑道:“不是那個‘想’,是想外面那么熱鬧,怎么就沒聽到你的聲音呢?”小翠“哦”了一聲,說:“我在家里吃飯,吃完了也沒別的事,就過來了。本來要去我舅舅家,我也沒去。”文冬問:“怎么沒去?”小翠看了文冬一眼,微微而說:“不想去唄。”文冬抬眼看著小翠,回想早晨,心中不由涌起了無限愛憐之情,說:“走,我們樓上散步去。”小翠含情地看著文冬說道:“這么早就上去,上面會有人的。還是在這里吧,不然去我那里,我那里比你這里要清靜。”文冬說:“小燕不會來嗎?”小翠抿嘴笑說:“她這會兒去我舅舅家了。”一說到小燕,就想起昨晚來,便問:“昨晚你去的時候,小燕睡了嗎?”小翠又看了一眼文冬,抿嘴只管笑著,半日沒說話。文冬不由得抬頭看著,眼睛里滿是疑惑;小翠被文冬看不過,便轉身往睡椅里一躺,笑著說:“不知怎的,她沒上來,和我媽睡。”文冬把眼一瞪,假意不依不饒地說道:“好啊!害得我一夜都……”小翠捂著嘴一個勁地笑-----兩眼含光,雙肩微顫,身子抖個不停。見小翠笑得如此可愛,忽然產生了對小翠少女之身百般呵護的無限柔情,心中的憐愛不禁更深了一層。
于是文冬說道:“其實你來,我自然高興;你不來,我也不會說什么。只是有時你若不來,我會想你想得厲害,覺都不能安睡,那個時候就會覺得你太無情、太惹人焦渴難熬了!”小翠聽了,不禁捂著嘴嬌笑不已,邊笑還邊說:“是嗎?”文冬說:“是呀!比如昨晚就沒睡好覺,總希望能意外地聽到你的腳步聲,可總也失望!”小翠的眼里放著異彩,臉卻是紅紅的,低低的聲音說道:“我又沒惹你。我若惹了你,還不定會怎樣了呢!”說罷,捂著嘴又是一陣格格地笑。文冬聽了,興頭大發,側過身子,看著小翠那燦若紅霞、嬌俏動人的臉,輕輕說道:“怎樣?一定會把我的小翠……”欲說偏不說,停頓著靜候小翠的反應。哪知小翠這樣說:“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我也知道你不會!”說話的語氣是那樣自信,一句話就說到文冬的心坎上了。文冬笑道:“是啊,我哪里舍得呀!”聽著文冬的話,小翠也沒說什么;看著文冬,臉上露著知足而幸福的光彩。文冬的心情是無限美好的,看著小翠那嬌美的面容,想著回味了一天的那句話,不由得微微笑了起來,小翠笑問:“笑什么呢?”文冬滿臉余味地笑道:“想起早晨你的那句話就想笑-----‘誰是少婦了’!”小翠聽了,說:“這也好笑!難道不是嗎?”忽然文冬眼睛一亮,說:“是!是!是!原來我的小翠就是呀!”聽著文冬的話外之音,小翠瞋目而問:“是什么?”文冬笑說:“你不是說‘是’嗎?我也就說‘是’呀!”小翠噘嘴微微而笑,說:“你這個壞家伙!故意把人家的意思往別的地方理解,真是別有用心!”文冬聽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說:“是嗎?你那話的意思分明是說‘我是少婦’了!”說的小翠羞得站起身,走到文冬背后伸手摟著脖子倒身靠了下去,嘴中昵聲說道:“誰是了!誰是了!”文冬輕輕笑道:“哦---!你不是呀?我還以為你是呢!”小翠輕搖著文冬的身子,低聲說:“人家還不是嘛!”文冬一邊享受著小翠的嬌柔之情,一邊說:“好,好,好!不是,不是!”忽又笑問:“現在不是,那什么時候會是呢?”被文冬這樣一問,搖動的身子便停了下來,半羞半怯細語輕聲地啟齒道:“人家遲早是你的,何必要問‘什么時候’?”說畢,欲要起身,卻被文冬輕輕一拉,便跌坐在了文冬的懷中,嬌笑聲中,臉上的羞澀似乎更濃,眼睛卻是看著別處。
文冬笑道:“說的也是,不問!不問!不過呢-----不知怎的,每每看到文錦兩口子就會聯想到我們倆,……”小翠“嗯?”一聲轉過臉看著文冬,“……有意思的是,每當聽到他兩口子房里的那種笑聲,就會覺得他倆總不如咱倆好。”小翠滿含笑意地說:“你怎么去聽人家房里私下的笑聲?”說得文冬倒是一窘,急忙解釋道:“我哪是去聽人家的什么笑聲?我是經過他房門口偶爾聽到的,哪是故意去聽呀?”小翠抿嘴笑道:“不是故意呀?我以為是故意呢。”文冬說道:“不過聽到了就會仔細去聽,可惜聽不出他們笑什么,……”-----此時的小翠已是白了文冬一眼,嘴角卻是含著笑意。“……但總覺得那種笑聲有點‘妖’,聽起來怪別扭的。”小翠似感興趣地笑問:“你怎么說人家的笑聲有點‘妖’?難道笑聲還有不一樣的嗎?”文冬說道:“有啊!由于情感的不同,同樣一件事情所引發的笑聲輕柔度就不同,所以同樣是兩個異性,夫妻之間由于是赤裸裸的兩性關系,感情上已沒有浪漫可言,所以笑聲里也就沒有那種醉人的羞澀,聽起來就不會那么悅耳;而戀人之間則不同,那笑聲里總是充滿了一種美感!比如說你的笑聲!”小翠聽罷,捂著嘴格格地嬌笑不已,悅耳醉人的笑聲令文冬亦是注目微笑。小翠說:“你把人家說得那么壞,把自己說得那么好。人家真的那么不好,我們真的就那么好嗎?”文冬說:“我也沒說人家不好,我只是說比起我們來,他們倆就沒有我們倆好嘍。”小翠笑道:“人家可是夫妻,我們卻不是,難道夫妻不如戀人好嗎?”文冬笑道:“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倆常會拌嘴,而我們倆卻不會!”小翠笑道:“這樣說來,那我們就只做‘戀人’嘍!”文冬不由得抱緊了小翠,瞪著眼說道:“那哪行!我們還要做‘夫妻’,我還等著把你……變成我的婦人呢!”初聽此話,小翠滿臉含羞地白了文冬一眼,輕聲笑道:“去你的!誰叫你說‘拌嘴’的話!”說著,二人歡笑不已。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說笑了半天,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天橋上也已人去橋空,走廊里又是一片寂靜。興頭中的文冬此時卻也沒有忘記提醒小翠,問道:“今天你的功課又做完了?”小翠嫣然一笑,雖情性正濃,但還是說:“沒有。不過,不用你催,我會去做的。”文冬笑道:“,恐怕是明天早晨做吧!”小翠把嘴一噘,說:“誰說的!我現在就去做。”說著,跳下膝笑著往外就走,也不回頭,出了房門,踏著她那輕盈的腳步穿過天橋往那邊去了。聽著小翠的腳步聲,文冬心想:“剛才還笑嘻嘻的,怎么說去就去了呢?!”然而小翠過去沒多久,文冬哪里坐的住,胡亂做了一些功課便也忍不住去了那邊。
進到房中,小翠回頭笑道:“屁股才剛坐熱,你就來了?還催我呢!”文冬笑道:“都是你惹的,弄得我哪有心思做功課呀?”是啊,剛才的弄情逗笑還猶繞心頭,想想也不能否認,于是小翠含笑說道:“我惹了你嗎?”面對小翠那雙溫情含態的目光,文冬訕笑了笑,只得又說:“一個人怪寂寞的,沒有伴。”小翠則忍不住笑道:“讀書本來就是要清靜,哪里要什么伴?那現在是不是我要催你呢?”文冬“哦”了一聲,笑道:“只有老師管學生的,哪有學生管老師的?你是不是要管我這個老師呀!”小翠抿嘴笑道:“有你這樣的老師嗎?”說完,兩人齊聲哈哈笑了起來。有文冬在,小翠的功課做起來似乎比平時要快,在靜悄悄之中不知不覺就完成了。此時夜色還不算太深,正是大家圍在電視機前看節目的黃金時間,小翠把筆一擱,說:“請老師批閱!”說罷,抿嘴笑著站了起來,看著文冬,又走到鏡前,雙手輕輕拍著自己的雙臉頰,說:“臉有點發熱。”文冬站在桌前大略看了一遍所做功課,一面點著頭,一面表揚進步不小,沒什么錯誤。回頭看見小翠正拍著自己的臉,那臉色紅潤富有光澤,垂下雙手,那雙手如水般黑亮的眼睛又癡癡地欣賞著鏡中的自己,微挺了挺身子,輕輕擺動一下,嘴角含笑。看著鏡中,小翠說:“不知老了以后會變成什么樣?”說罷,轉過身反背雙手站著,見文冬癡癡地看著自己,不禁哧地笑道:“哎!問你呢。”一聲笑,卻笑得文冬反不好意思起來,說:“問我什么?”這一問,卻把小翠問樂了,不由得捂著嘴笑,走到文冬身邊,說:“走,去你那邊。”文冬問:“怎么又去我那邊?你不是說你這邊比我那邊要清靜嗎?”小翠笑道:“去你那邊,你不會發呆!”說著,抿嘴又笑,邊笑邊向房門走去,回頭又說:“燕子就要來了,她要寫作業的。”文冬這才“哦”了一聲,跟了小翠一起走出了房。
有意思的是,小翠邊走,邊伸手捋去辮上扎的橡皮筋,煞時烏云飄散,飛瀑直瀉,滿頭長發飄飄灑灑襯著小翠的身姿真有如初嫁的新娘一般美麗動人。回到房中,文冬第一句話就是“果然好看!”小翠抿嘴笑道:“又說呆話!”文冬說道:“我又不呆,怎么會說呆話?”小翠抿嘴笑道:“你不呆嗎?我覺得你有點呆。不然,問你話還不知問什么呢!”說著,格格笑著往桌邊走去。文冬跟在后面說道:“誰說我不知道!你不是問‘老了以后會變成什么樣’嗎?”小翠回臉笑說:“噢,你還聽到了呀?那你還不說!正經問你的你不說,沒問你的倒說得那么好聽。”文冬看著小翠那秀發飄飄的漂亮模樣,說道:“現在好看,將來老了肯定也好看。”小翠拿眼看著文冬,忍不住捂著嘴又是笑,說:“從沒聽過人老了還會好看的。你這不是呆話又是什么呢?”文冬說道:“別人是這樣,你卻不同。”小翠很感興趣地笑問:“是嗎?怎么不同呢?”文冬很鄭重地說:“因為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年輕,永遠都好看,就是看上一萬年也看不厭!”桌邊的小翠收起笑容,滿目含情地看著文冬,似有了一層新的認識,然后抿著嘴向著文冬輕移了半步,低低地說道:“一萬年,能看嗎?那還不知成什么了呢!”文冬上前伸手一擁,把小翠緊緊摟在懷里,說:“只要我們倆永遠在一起,管它成什么呢!”小翠點著頭,雙手用力摟緊了文冬的脖頸,閉著眼,兩片飽滿的嘴唇微張著,尋覓著……
正當二人纏綿繾綣的時候,小窗外響起了輕微細碎的腳步聲,未等二人作出反應,門外便響起了小燕的叫喚聲:“姐姐。”小翠對文冬微微一笑,忙答應一聲:“唉!”趕緊過去開了門,小燕站在門口說:“媽在房里等你呢。”說完,轉身就走了。小翠回身對文冬說:“我過去看看。”說畢,也過去了。文冬孤獨地站在房中,想道:“不會有什么事吧?”然后忐忑不安地走出房門,朝那邊望了望,曲廊深深,悄無聲息,哪里望得著什么。來到走廊的護欄邊,遙望著點點繁星-----今夜的星光是如此燦爛,只因是沒有月光,文冬突然領悟到,在沒有月光的夜里,星光更加燦爛。回過身,斜靠在護欄上,很自信地等待著小翠的到來。過了一些時候,那邊樓里響起了一陣腳步聲,聽起來不只一人,應該是小翠和她母親,聽得出,她母親下了樓,而小翠卻朝著這邊走來。很快,小翠就走到天橋邊,黑暗中的文冬依稀看著長發飄飄的小翠眼望著這邊,邁著她那秀美的雙腿,踏著她那富有節奏的腳步輕盈地穿過天橋向著這邊走來。雖在暗處,但還是能依稀看見,果然小翠還未到房門口就對著這邊先“哎”了一聲,聽聲音還是蠻高興的,走過來立在文冬面前笑吟吟地說:“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文冬說:“替你擔著心呢!”小翠抿嘴一笑,甩了一下長發,說:“與你無關。走,到房里去說。”說著,扭身自己先進了房,文冬隨后也進了房。
關好房門,文冬頗感興趣地問:“既與我無關,那叫你過去說什么呀?”小翠往睡椅里一躺,說:“是我舅舅家的事。”文冬又說:“你舅舅家的事也用不著特意上來與你說,明天也可以說呀。”小翠說:“也不是特意上來說的,她是跟燕子一起上來看看,順便也和我說說話。平常在家我媽最愛和我說話,拉拉家常,什么都說。有時幾天沒和她說話,她還會說我沒理她呢。”文冬說:“說了那么久,難道就沒說到我嗎?”小翠白了一眼文冬,笑著說:“說你干嘛?全是我們家的事,八桿子挨不到你。”文冬笑了笑,又問:“你媽下樓,你卻來我這邊,你媽沒說你呀?”小翠笑說:“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也沒說什么,就只說了一句‘不要待得太晚’的話。”文冬說道:“你媽現在是徹底默認了我們的關系,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由不得她的。”小翠說:“我媽有時會在我們姊妹中嘆息‘女大不由娘’,又說將來燕子可不能老早找朋友,那樣她會提心吊膽睡不著覺的。”文冬笑道:“那你媽現在睡得著覺啦?”小翠笑道:“現在不也是提心吊膽的?”文冬笑道:“都是你這個乖乖女鬧的!”小翠把腳一踢,噘著嘴說:“你還說呢!”鬧完,兩人相視著笑了。笑罷,文冬忽然問道:“你愿意做我的婦人嗎?”小翠先一愣神,然后羞笑著說:“不知道!”說罷,捂著嘴望著文冬直笑不已。小翠的嬌情含態令文冬癡迷沉醉,半日文冬又說道:“你若做了我的婦人,一定比別人更漂亮!”小翠那本已羞紅的臉滿含著光彩,可嘴上卻依然說:“還是不知道!”文冬輕輕笑道:“不知道?那今夜我們就……”未等文冬把話說完,小翠打斷說道:“去你的!你真想讓我媽提心吊膽呀!”一句話,兩人又是一陣笑,笑聲里充滿了無限歡樂。
兩人說說笑笑直到夜深人靜時才各自睡去。文冬做了一個夢,夢見小翠披散著長發做了自己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