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后的很長時間，我們都重復著同樣一件事，他伏案抄寫佛經，我在旁邊煮茶。有時候，我們可以一天不說話。但每天早晚都有固定的：“早安”“晚安”。

后來的顧遠舟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他不再抄寫佛經，每天都躺在床上。他每次顰眉的時候，都十分痛苦，我只能抱住他告訴他：“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他后來醒著的時間越來越短了，每天都在沉睡有時候會陷入長時間的昏迷。我每次都徒勞的叫他，他總是不肯醒過來。

他后來只能吃流食。他的身體體重急劇下降著。皮膚皺縮。干枯的像一棵歷盡滄桑的老樹。

月的爸爸后來給他做了一個輪椅，我每天輕輕地扶著他給他披上一件風衣然后去看日出日落。他輕輕地說：“真好。還能看見太陽。”

我捂住他的眼睛說：“都過去了。放下吧。放下吧。太累了。”

他緩緩抬起手，他沒有力氣只是輕輕地動了動我的手說：“這一次，我要看見光看見太陽看見愛。”

“夜。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你的故事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那么我的故事是一個悲傷的故事。”我苦笑了一聲說。

“沒關系。”

于是，我從陸云尋、安寧到中間的變故到最后的莫良羽、沈箏。我講完之后，才發現他睡著了，我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我無奈笑笑。然后把輪椅推進屋內。我輕輕扶起他，他還是沒有醒。我給他擦了一把臉然后給他蓋上被子走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吹風，月亮漸漸地爬了上來。很圓。很亮。

我緩緩走到顧遠舟爬的那棵樹，然后爬了上去。我坐在樹上看月亮。一直看到夜很深很深。

我回到屋子里去，發現顧遠舟已經醒了，顧遠舟望著窗外說：“月亮很大很圓。很漂亮。”

我沒有答話。

“我都聽見了。我都聽完了。夜。那真的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他說。

“夜。你沒有發現，你講完以后你哭了嗎？”

“有嗎？”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哭了。

“是的。很大一顆淚。你太悲傷了悲傷到麻木甚至連眼淚掉下來都不知道。”

“你看。現在我們兩個有故事的人湊在一起了。我們互相治愈吧。負負得正。是不是這樣？”他說著。他在黑暗中朝我伸出了手，我看見了，并且將手放在他的手掌里。如果真的負負得正，那么試一下又怎么樣呢？

他輕輕笑著。

”顧遠舟。我們出去好不好？我們去治療好不好？也許還會有轉機呢？好不好？我們試一試。賭一賭。好不好？”

他搖搖頭說：“放棄吧。那種幸運屬于上天的寵兒。逃不開的。避不開的。”

“你放棄了？”我問道。

“我只是放棄了我自己的命而并非是放棄了愛她。”他說。

我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晚安，該睡了。”

他輕嘆了一口氣說：“但愿，我還有能力對你說早安。”

我用力推搡了他一下說：“說什么傻話！睡覺！”

他笑了起來。然后洗臉睡覺。

我蓋著被子聽見他均勻的呼吸心里默默說道：“顧遠舟。晚安。我們會有晚安就一定會有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