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的天氣晝夜溫差大,一早一晚都是頗有涼意的。白承夜坐在輪椅上,傭人細心地給他雙腿搭了條薄毯,將他推到院子中央的亭子里。
男人眉目掀動,望了望還未透出亮光的天,“今日這么這么遲?”
傭人忙遞了杯熱牛奶給白承夜,笑言,“二少帥,不是日出遲了,是您今日起得比往常早。”
白承夜哂笑,狐貍般的雙眸徹底睜開,自從傷了腿,他這些年便養成了看日出的習慣。
光與暗相接的那剎那迸發出的巨大的生的能量是唯一能夠震撼他的了。
男人看了看腕上的表,確實是早了些。
今日很有些反常,白承夜的夢中居然出現了那個照片上的女人,那個他嗤之以鼻總認為是父親強塞給他的女人。
難道是照片看多了,所以魔怔了?
白承夜晃了晃腦袋,在黑夜里嘆息,他想:
我一定是太抗拒了,把對督軍的恨意轉移到了這個未曾蒙面的女人身上,真是可笑。就算那位沈小姐進了我的門,于我而言也不過是多養了個老媽子罷了,也不能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對那女人做些什么。
想著想著,白承夜嗤笑出聲,這么個不相干的女人擾了他的清夢,他還是覺得相當不爽的。
只是…夢里的女人那么溫柔美麗,活脫脫就是個大戶人家養出來的淑女,和他曾經心目中的夫人形象別無二致,在夢境中重疊。
這…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傭人在旁小心伺候著,估摸著二少帥自言自語也告一段落了,于是開口,“二少帥,督軍為您安排的從德國來的醫生今天上午就會到了,您…”
砰——
白承夜將牛奶杯狠狠一砸,乳白色的液體灑落一地,在燈光映襯下有些衰敗的美。
“滾!”
男人體內的暴躁因子在這仲春的清晨顯露無疑,“今日那醫生若是踏入我大門一步,你們就給我全部滾回督軍府,既然這么聽督軍的話,那就安分守己回去做督軍的好奴才。”
傭人端著點心的手抖個不停,哆哆嗦嗦著,“二…二…二少帥,還有一件事,本來督軍讓我們晚點告訴您的,就是…您和沈小姐的訂婚典禮延遲了。”
噢?
白承夜慢條斯理地取了手帕擦嘴,乳白的一圈頃刻間淡去,“原因?”
傭人單手抬臂揩了揩額頭上的汗,“聽說沈小姐的哥哥不見了,沈小姐還在尋找。”
白承夜攥著手帕的手一緊,無甚表情的臉上漸漸浮現淡淡的笑,“我知道了。”
傭人見狀,忙言,“所以督軍想趁著婚期延遲看看能不能治好您的腿,督軍也不希望給您的婚禮留下遺憾。”
白承夜順手將沾染著牛奶氣息的手帕扔到了傭人的腦袋上,手帕隔絕了傭人的視線。
那一瞬,忽然遠方亮光乍現,海天相接的地方壯麗波瀾。
看了這么多次,白承夜還是忍不住喟嘆,呢喃:“新的一天又來了。”
傭人連滾帶爬趁著二少帥沒有注意立馬收拾了地面狼藉,一咕嚕遁了。
……
同樣,普照大地的太陽光也打在了青州城郊一家尋常的客棧的一間不起眼的屋子里。
寧辰北豐神俊朗的五官在溫熱陽光的映襯下愈發絕絕,他伸了個懶腰,習慣性的看了眼對面床上的沈時遇,這才起身。
門外副官聽了動靜立馬敲門進來,“少帥,您要用早點了嗎?”
寧辰北比了個噓的手勢,指了指還在呼呼大睡的沈時遇,這兄弟昨日回到客棧沒有見到自家妹子,急得紅了眼,聽說妹妹是去找他了以后更是懊惱自責,要不是寧辰北按著他,他只怕要把自己的腦袋撞地更傻。
紀思點頭,壓低了聲音,“少帥,昨晚我們的人找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沈小姐的消息。只知道她最后出現的地方是教會醫院。”
寧辰北洗了把臉,溫熱的山泉還透著股香甜,整個人都透亮了不少,那一丁點兒困倦也消失殆盡。
“你看著玉石兄弟,我親自去找那個女人。”
紀思驚駭,“少帥,您…您親自去這動靜太大了,不好收場。”
“哼!怎么?你也想學程璃?”
“不敢。”
“不敢就閉嘴,督軍那里我會交代,還輪不到你們操心。”
紀思鼓臉,心一橫,喊了出聲,“您這樣做會害了沈小姐的。督軍…”
噠噠噠——
呼呼呼——
寧辰北耳朵一動,“噓!”
他聽到有女人的腳步聲,慌亂、無力,呼吸聲很重,疲憊、因為一些原因在硬撐著。
紀思的手按在裝槍的卡包上,神情緊繃。
出乎兩個大男人意外的是,下一秒這間套房的門就被打開,沖進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她似乎還沒察覺到屋子里有外人,一進來就立刻關了門。
整個人靠在朱紅的門面上,身子滑落,無力地坐在了地面上。
寧辰北:……
紀思:……
寧辰北心中有種異樣的感覺,很想將這脆弱的小女人擁入懷抱。
紀思瞪大了眼睛,打量了地上的女人數秒,眨了眨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這些年尋找沈小姐,他沒少在程璃那里看過沈小姐的照片。
時隔五年,雖然照片上的女人更為青澀純潔,就像天邊的白月光似的,可五官還是和眼前的女人相差無幾的。
紀思捂著嘴唇,扯了扯寧辰北的衣袖,側目,發現少帥的眼神一瞬不瞬地膠著在年輕的女郎身上,那里面迸射出來的星光真是迷人的緊。
紀思知情知趣地退后了好幾步。
寧辰北放輕了步伐,向著沈初寒走去。
五年前那夜的場景開始在眼前反復,那糾纏不休的大半個夜晚時常出現在他的夢境里。
如今,這個女人又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了。
他激動地心跳加速,臉上也染了紅暈。
初寒,我從未這樣溫柔喚過你的名字。
初寒,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曾經以為我們無緣,可是我居然陰差陽錯救了你的阿哥,又被你的阿哥帶到你住的地方。
這應該是天賜良緣吧!
沈初寒一路忐忑,從杜笙安排的住處逃出來后幾乎是半點喘息的機會都不敢給自己,一個勁兒地跑,生怕又被抓了回去。
她呼吸平復一些,便也感受到了異樣,渾身一僵,難道…杜笙的人早就在房間潛伏了?
沈初寒拉開門就要跑,寧辰北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擁住了她,“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我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