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寒做了個漫長的美夢,醒來時有些怔住。
看了眼墻上的日歷,已是新的一日,充滿了希望又夾雜著絕望。
細聽外間沒了聲響,想必杜笙走了,隔壁的那個男人應(yīng)該也走了吧。
沈初寒下床,推窗,估摸著早餐的時辰已經(jīng)過了。
沒想到自己睡了這么久,也難怪胃中空虛,難受得緊。
她不能坐以待斃,阿哥的事情她必須親自再去找找,左右她是個聰明的女人,曾經(jīng)討生活認識的權(quán)貴也不止青幫龍頭杜笙一人,為了阿哥去求求那些人,也無甚不可。
想清楚之后,沈初寒留了個紙條給杜笙。
這舉動明顯多此一舉,但杜笙會覺得自己受了尊重,于沈初寒而言,只是多花一分鐘的時間,何樂而不為。
換好衣服,沈初寒帶上大大的波浪卷邊兒帽子,壓低帽檐,走了出來。
她下意識地朝隔壁看去,門口的衛(wèi)兵立刻目光兇狠地望著她。
她訕訕,卻還是走近。
似乎有種難言的吸引力,像是一個巨大的磁場將她一步步引入這里。
她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前夜男人溫柔的絮語又浮現(xiàn)在她耳側(cè),她有些激動了。
衛(wèi)兵上前咳了咳,“干什么的?”
“我是隔壁的病友,想來探望探望這間病房的…”
她還未想出合適的詞,衛(wèi)兵就推搡著,“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打著什么名號都敢來接近里面的人,真是稀奇了,如今都知道扮演病友了,我看姑娘你一身時髦打扮,可是半點病態(tài)都沒有啊!”
沈初寒氣結(jié),她不過就是習(xí)慣將自己光鮮的一面露于人前罷了,她沈初寒從開始到現(xiàn)在,從五年前到今日,從來都不需要別人的可憐和施舍。
故而,她出門前化了個淡妝,加上還有帽檐虛虛實實地遮擋,自然看不出她是病人。
衛(wèi)兵見沈初寒杵在那兒,眼神兒一個勁兒地往里面瞟,遂擋在沈初寒面前,這下徹底隔絕了她的視線。
“識相的,快走。”
沈初寒嘆氣,知道今日是見不到了。
“你們是哪家的兵馬?這么大的陣仗?堂堂七尺男兒,你們就愿意屈生于這方寸之地,為這權(quán)貴之人保駕護航?”
“閉嘴,不許你侮辱少…”
“少什么?少爺是嗎?呵——”,沈初寒冷笑,原來昨夜那個男人不過是個紈绔之流,虧的她還…
“再不走我們就不客氣了!”
沈初寒攤攤手,覺得沒什么意思,“我走,我這就走,但是奉勸一句,男兒自當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這樣哪怕是死都是讓人尊重的。”
噠噠噠——
她穿著繡花的布鞋就離開了。
吱呀——
幾乎是同時,屋內(nèi)便有了動靜,寧辰北揚聲道,“是誰在外面,這么吵?”
留下一名衛(wèi)兵,另一位敲門進去。
寧辰北坐在沙發(fā)上,揉了揉太陽穴。
“少帥,是個想要接近您的女人。”
“找我都找到醫(yī)院里來了?”
“是的。”
“人呢?”他倒是隱約聽到熱血的一番話,拋頭顱灑熱血,聽著就不像是那些想方設(shè)法要爬到他床上的庸脂俗粉能說出的高義之言。
“打發(fā)了。”
寧辰北眼神一凝,鎖住衛(wèi)兵。
衛(wèi)兵哆哆嗦嗦的,“紀副官吩咐了,一定不能讓如狼似虎的女人擾了少帥清凈。”
寧辰北氣笑了,“紀思這人,哎!行了,出去吧,好好保護小姐安危,凝凝要是有個好歹,我可不念舊情。”
“遵命。”
衛(wèi)兵離開后,寧辰北也準備離開了,今晨回到督軍府,磨了杯咖啡,堪堪批閱了幾折公文,醫(yī)院就來電話了,說凝凝醒來沒有見著他,大哭大鬧,不肯打針吃藥。
他也是沒轍了,只能帶著公文驅(qū)車趕往醫(yī)院。
也怪他,前夜為了哄這姑娘早日安睡,所以答應(yīng)了這幾夜會陪著她,等她入睡,還會守著她,讓她睜開眼就能見到他。
如此看來,對女人是萬萬不可輕易許諾的,哪怕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妹妹。
他開門離開,衛(wèi)兵有些忐忑,小聲叫喊,“少帥,大小姐不會再鬧了嗎?”
寧辰北笑了,仿若百花盛開,桃林的嬌媚都比不上他粲然一笑,就像是荔枝剝離了生硬的外皮,露出珍珠似的皮肉,誰能抵擋這樣的魅力呢?
走廊上正好路過的小護士羞紅了臉,卻還忍不住半遮半掩地盯著寧辰北。
少帥好帥啊,比報紙上刊登的照片還要帥。
寧辰北拍了拍衛(wèi)兵的肩,“難為你們了,她不會鬧了,若還鬧就給我打電話,我有空總是會來的。”
“少帥對大小姐真好。”
“自家妹子不疼還要去疼誰呢?你們也別沮喪,紀思能挑中你們來保護凝凝,這證明你們是最值得我信賴的人,好好盡職盡責,以后會有上陣殺敵的機會的。”
熱血,一瞬間就被點燃。
方才因為那陌生女子的一席話而生發(fā)出的一點點忿忿也被奇跡般地消除了。
……
寧辰北下樓,紀思驅(qū)車在醫(yī)院門口等候。
從醫(yī)院正門的落地窗能一眼看到桃林的美景,又是一年桃花盛開時。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紀思見寧辰北駐足,便也熄了火,下車。
“少帥,有何事?”
“紀思,你說當年的事情,我是不是做錯了?”
紀思渾身一個激靈,少帥這又是開始走什么路線了?
好在,寧辰北也并沒有逼著他回答的意思,自顧自地繼續(xù)說著,腳步朝著桃林,也是未停:
“那年,她才十六歲,你想想凝凝十六歲的時候在做什么呢?她錦衣華服,天真爛漫,想要什么都能得到,可她,卻為了籌錢給阿哥治病付出了一個女人最為寶貴的貞操,讓人唏噓的是,她的付出卻沒能來得及挽回一切。”
“少帥,這不是你的錯。”
微風(fēng)拂面,載著淡雅清香絲絲縷縷鉆入人的鼻翼,沁人心脾。
寧辰北閉上眼,貪戀地呼吸著,“可是我卻做了那個劊子手,我那是落井下石,也不知道她是否還安在,是否過得順遂,是否有人欺負她,身側(cè)還有沒有人保護她。”
紀思一驚,“少帥,您付了酬金的。”
寧辰北睜開眼,冷笑,“只付了一半不是嗎?”
“但沈小姐也沒有如約為您生下孩子啊!”
“那是她沒有機會。”寧辰北胸中郁結(jié),本能地想要為沈初寒辯解。
“少帥,銀貨兩訖,您這些年一直在尋找她,也是仁至義盡。況且她不過是個雇來的女人,能得少帥牽腸掛肚五年之久,已經(jīng)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閉嘴!”
紀思捂上嘴巴,眼睜睜看著寧辰北孤傲的身影遠去,他軍靴踏在花瓣之上,發(fā)出細微不易察覺的聲響,他難受極了,不愿旁人用金錢捆綁他和沈初寒的干系。
可除了不爽,他寧辰北也拿不出什么足以辯駁的理由。
一紙協(xié)議,捆綁了誰的心,束縛了誰的路。
……
沈初寒站在密斯崔的辦公室窗前,也望著這桃花翩躚、滿地落紅。
就在剛才,她下樓梯的時候,居然撞見了密斯崔,故友相見,少不了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