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的‘板子磯’。
位列長江二十四磯之首,素有‘吳楚關鎖’之稱,乃古今兵家必爭之地。
再往下游。
一大片未曾開發的江灘地基扎實,盧傳廷準備在此處建造第一個造船廠。
當然不是普通的造船廠,是柴油機驅動的全鋼結構戰船。
而第一座柴油機廠和發電廠,設置在蕪湖的青弋江畔。
當然,只是仿造階段,短時間內不可能生產。
而普通船廠,設在了采石磯,距離應天不遠,這里會制造新型的木制鐵皮戰船,用以過渡。
把現有水師的戰船,改造一部分,其余的發歸民用。
等技術成熟后,會在長江下游打造大型船塢,建造海船。
不是帆船,也不是蓋倫船。
是超越這個時代的艦船。
選址會在沙洲,太倉附近,因為這些地區,可以更好的利用潮水的起落,讓建造好的戰艦無損入水。
基礎建設決定上層建筑,所以盡管要略過第一次工業革命,但很多基礎工業,還是必須要打造的。
但是,比起慢慢的摸索,這個時空的工業發展,簡直是以火箭的速度,往前推進。
第一條柏油路已經開工,是句容至應天。
煉油廠的規模太小,只能選擇比較短的距離,建造第一條試點公路,為將來積累經驗。
而‘物理柏油’南直隸是沒有的,側柏樹分布在東北、華東、兩廣和云貴川地區。
經歷了苦難的人民,在這種大建設中所爆發出來的勞動熱情,是習慣了和平安逸的人,無法想象的。
他們不但不會覺得苦,反而會因為比別人少干了一點,而內疚的睡不著覺、吃不下飯。
用以形容華夏民族的特性時,大部分時候,勤勞會放在首位。
江南大地日新月異。
在這里,掀起了第一波工業浪潮,以此地為開端,這個浪潮必將席卷全國,席卷全球。
應天城外的盧傳廷,忙得不可開交。
進入九月,南下的云團變得白潔若霧,翻滾之間縹緲絕倫,旅途磕磕絆絆的同時,也帶來了冷冽的空氣。
盧傳廷待著的帳篷四面漏風,他在奮筆疾書之中毫無所覺。
很多的事情,只能他親自處理。
比如,工廠運作中遇到的難題,推行中遇到的阻礙,都需要他親自拿主意。
軍隊的改制也迫在眉睫,將領們如何封賞,使用哪種制度的軍銜等等。
各地的奏報如紙片一般飛入了軍帳,他根本就來不及看,江南一地的政務就如此繁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所以,搭建領導班子迫在眉睫。
今天,閻應元匆匆趕來,告知諸事已經安排妥當。
明天,終于可以進入應天城了。
如今定鼎江南,閻應元的意思是盧傳廷進一位,因為漢家軍少帥這個位置,總是有些草臺班子的感覺。
稱帝自然是不可能稱帝的,閻應元給出的是‘漢王’,而盧傳廷覺得自己這點地盤,撐死也就是個州牧、巡撫一類的。
但州牧、巡撫之類的名稱,盧傳廷不太喜歡。
代天子巡狩牧民,總覺得是把人當動物看。
放牧嘛!無非就是牧羊,牧馬之類的。
牧民!
呵呵,欺負老百姓沒文化。
雙方拉扯后,最后決定以‘總督’稱。
盧象升就是總督,也算是子承父業,所以盧傳廷欣然同意。
商量妥當,閻應元就匆匆離去,他的事務,比盧傳廷繁忙了十倍有余。
還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盧三爺和柳如是出現了,應天光復后的前幾天,柳如是、是不信的。
一個三個月前,才開始招兵買馬的少年郎,怎么可能這么快,拿下整個江南。
直至后來工作組進駐后,她才完全相信。
先是派香兒反復的確定,最后才跟工作組接觸,她們隱居的地方,就在觀音山附近。
沈不浪親自來接的盧三爺,兩人見面后,自然是抱頭痛哭。
沈不浪對老督爺的感情,非比尋常。又是跟三爺一起回的鄉,兩人的關系當然不言而喻。
今天,盧傳廷早早的就立在營門前,靜候盧三爺的到來。
三叔是他這個世界最親的人,而且,他對柳如是也充滿了好奇。
馬蹄陣陣,陽光明媚,一隊騎士在遠處駐足。
十幾騎脫穎而出,簇擁著一位老者,往盧傳廷所在的方向而來。
人群中,他一眼就認出了三叔。
趕緊上前幾步,跪倒在地,一聲痛呼,眼淚奪眶而出。
“三叔!”
他自認為見到盧象晉時,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感觸,可是真的當面,這種酸楚根本就抑制不住。
三叔被抓走時,那種天塌下來的感覺記憶猶新。
古有言之,見面三分情,何況是血濃于水的親情。
盧三爺連滾帶爬的翻身下馬,一聲呼喚,慘啼泣血,將盧傳廷一把抱住。
“廷兒。”
爺倆好一頓哭喊,許久才從情緒中脫離出來。
把盧三爺扶起后,盧傳廷鄭重了叩了三個響頭。
“臨風無用,讓三叔身陷囹圄這么久?!?
盧傳廷,字臨風,取自詩經:臨風怳兮浩歌。
只是他一未加冠、二無功名。所以才不在外人面前稱字!
盧三爺仰天長嘯,大呼痛快。
“大哥,大哥!看看你的麒麟兒,快看看你的麒麟兒!”
過于忘形,盧三爺腳步有些踉蹌,沈不浪和柳如是趕緊一邊一個扶住了他。
盧傳廷擦去眼淚,整理衣襟。朝柳如是深深的施了一禮。
“多謝柳先生搭救之恩?!?
柳娘依舊巧笑倩兮,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綿軟動聽。
“小督爺客氣了,妾身...可當不得先生之稱。”
妾身是已婚女子的自稱,面對卓布泰時自稱奴家,完全是為了麻痹對方,不然,如何能引得甲喇額真,遐想不已呢。
盧傳廷畢竟是少年人,連這一句妾身,都差點招架不住。
俊逸的臉龐,染滿了紅霞,更添了幾分少年郎君的韻味。
引得后面的幾個侍女,目中異彩連連,紛紛掩口嬌笑不已。
“柳先生自然是當得起的,就算現在當不起,以后也定能當得起?!?
盧傳廷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一番話說的是佶屈聱牙,更加引得眾女花枝亂顫。
柳如是不由呵斥了一聲,面帶歉意的萬福一禮。
“家中侍女疏于管教,讓小督爺見笑了?!?
“無妨?!?
盧傳廷在前引路,把眾人請進了軍營,一路上盧三爺問東問西,感覺如在夢中。
自然是少不了安慰一番,胡大牛也趕了過來。
“三爺...”一聲大呼,噗通跪地,大哭不止。
盧象觀戰死在太湖,三爺早就知道了,拉著胡大牛一番詢問,希望能找回二哥的遺體。
確定沒有辦法后,只能擇日回鄉,給盧二爺立一個衣冠冢。
亂世相見,難能可貴。
眾人皆都泫然欲泣,欣喜中又飽含悲傷。
把盧三爺安頓在上首坐下,盧傳廷和柳如是攀談起來。
說起了搭救盧三爺的經過,眾人不由得的肅然起敬,連沈不浪都對面前的女俠們刮目相看。
“柳先生俠骨柔情,令多少男兒無地自容。真是煌煌多列士、俠骨讓紅唇?!?
柳如是淺笑嫣然。
“小督爺于這亂世之中,挺身而出,才真的是令人欽佩?!?
“先生謬贊了,這是我輩應盡之責?!?
“小督爺太謙虛了,如你這樣的少年英雄,莫說現在...”
“哈哈...哈哈!”盧傳廷一聲大笑,擺手打斷了柳如是的話。
“先生,咱倆這樣夸來夸去的,可就有些...!”少年郎的眼眸微瞇,含笑望著柳如是:“...過了!”
“哈哈!”
眾人皆都一陣大笑,氣氛也隨之變得融洽了許多。
柳如是道:“倒是沒有想到,小督爺如此平易近人?!?
盧傳廷道:“說了不夸的,先生怎么又來!”
“咯咯!”立在柳如是身后的侍女們,甚覺少年郎有趣,也忍不住嬌笑不已。
聞言,柳如是的神態終于放松了些,不再端著,慵懶的神態突現,對比于浪爺的慵懶,真可謂是降維打擊。
媚眼不需粉飾,就已秋波流轉,靈動中翻滾著激烈的波濤,一顰一笑,奪人心魂。
一點柳腰軟若無骨,身姿未動,就已經隱含著萬種的風情。
不愧是聞名天下的絕色美人。
她似嬌似嗔的說道:“三爺,小督爺可不像你說的那樣,是個書呆子?!?
眾女又是一陣嬌笑。
端坐上首的盧三爺干咳了幾聲,笑著說道:“廷兒長進了許多。”
盧傳廷朝三爺拱手:“謝三叔夸贊,孩兒自當再接再厲?!?
“哈哈!”盧三爺老懷大慰,神情悠然。
眾人談笑風生之際,盧傳廷不由的想起了錢謙益。
對于錢謙益效力清廷的事情,盧傳廷雖然不愿意置喙,但是,他始終是柳如是的夫君。
何況,他雖然投降了清廷,相比于其他漢奸,他所造成的危害,要小上許多。
兩難之中,盧傳廷當然不能讓柳如是難做。
于是,他決定給錢謙益一條活路。
輕咳幾聲,盧傳廷問道:“不知柳先生有沒有興趣入仕,我這里,倒是有一個職位,非常適合你?!?
聞言,柳如是一愣,小爺還真是...
語不驚人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