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雄軍本就由鄉黨組成。
其中兄弟表親的數不勝數。馬元良與尤敏就是姨親,楊文亮與楊弘武是堂兄弟,都屬‘太湖楊氏’,黃良忠更是溫良的大舅哥。
江南人宗祠觀念很重,閩越一帶還更加離譜。
親眷同門感情深厚,不來往的少之又少。
盧傳廷聽完后點了點頭,暗自思量。
這事若不問到楚帥也沒個定論,而且當事人出于什么心理才有如此行為,也要了解清楚。
既無定論,不如暫時放下。
看著袁長青擔憂的神色,他瞇著眼睛嘿嘿一笑,拍拍老袁的肩頭安慰道。
“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袁叔無需擔心!”
袁長青為什么著急說出來,自然是擔心若不及時處理,以后會尾大不掉。
聽聞少帥語氣輕松,好像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由眉頭深鎖,一副自家孩子考試不及格的表情。
盧傳廷見老袁這個樣子,知道沒個交待怕是躲不過去。
何況若不處理的話,對其他將領也有很大的影響。
不能寒了眾將士的心啊。
他嘆了口氣,示意袁長青記錄軍令。
“應天事了后,我欲取揚州,徐州等地,自古守江先守淮。如今江北形勢復雜,陸康怕是難當大任,即刻召回江南,任命為中路軍統帥。”
袁長青一聽此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年青人做事就是毛躁,趕忙阻止。
“少帥,直接把黃良忠拿掉,怕是不妥!”
盧傳廷擺擺手,示意他接著記錄。
“從北路軍中,抽調漢家軍精銳600名,并江南義從軍。由溫良統領,即刻西進,奪取蕪湖后,協助許久溟擊潰來援的清軍,掃清應天上游的殘敵。”
“黃良忠文韜武略,深明我軍精髓,于此次伏擊博洛戰役中居功至偉,加少將銜,把江南事務交接后,即刻赴江北主持軍務。”
想了想,覺得沒什么遺漏的了,于是對袁長青說。
“就這樣吧,傳令各部配合,盡快實施。”
袁長青看著手中記錄的軍令,兩眼發直,這小子是個妖精吧。
輕描淡寫之間,就把溫良忠苦心經營的果實,拆了個七零八落。
還把黃良忠即將上任的北路軍精銳抽去一半。
重要的是,這樣做完全沒有損失漢家軍的力量,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還得到了加強,溫良這步棋一出,應天城真該絕望了。
看著袁長青這副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盧傳廷撇了撇嘴。
小爺可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俯瞰世人。
這種軍區之間統帥互調,都是小把戲,灑灑水而已啦!
袁長青兀自在發呆,已經騎在馬上的小爺一聲大呼傳來。
“袁叔,走啦!去收拾劉良佐這個大漢奸!”
“哦,哦!”
他趕緊翻身上馬,緊隨其后。
駿馬奔馳,前方的少年意氣風發,瀟灑不羈!
袁長青一聲感嘆!
試問!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
生子當如孫仲謀!
秋雨淅淅瀝瀝,時斷時續。
昨天還是驕陽似火,今天就穿上了長褲,裹上了綁腿。
劉良佐高興欲死,真是天助我也,今天下雨,江陰佬的火器定然會大打折扣。
天剛微明,他就把眾將招來了軍帳。
命令傳達下去,萎靡的氣氛頓時一震,若是江陰佬沒有火器的話,此戰就更有把握了。
先派了一萬步兵去山中伐木,制作盾牌,尖棒。
再派兩個總兵,各領騎兵五千,騷擾江陰義兵兩翼,劉良佐坐鎮中軍,持盾夾棒沖擊江陰佬的大營。
只要敵軍亂了陣腳,便是騎兵收割的時刻。
一旦勢成,就是摧枯拉朽!
眾人精神振奮,一掃之前的消極情緒,興沖沖的分頭行動。
小雨綿綿不休,云山霧罩。
后營進山伐木的步兵,進入草叢后很快就會全身透濕,他們不但不惱,反而振奮異常。
掃開荊棘大踏步往前,先頭部隊已經抵達了山林邊緣。
已經開始打量山林中哪些樹木適合作盾,哪些樹木適合當棒!
自得之間!
突然一串猛烈的火舌自樹叢間吐出了兇焰,走在前面的百余人,被瞬間擊倒。
變故徒生,清兵皆被嚇尿,一動都不敢動。
是誰告訴他們,下雨時江陰佬的火器會失效的!
滿心的希望被無情的粉碎,心情由天堂直墜十八層地獄。
這種落差,真的讓人憋悶欲死。
草叢中,披著雨衣的十幾名漢家軍戰士,端著機槍現出了身形。
他們并不攻擊這些被嚇懵了的清軍。
其中一位戰士,對著清兵大聲的喊道。
“回去給兄弟們帶個話,凡是擒住劉良佐來獻的,賞金千兩,生死毋論。漢家軍只誅首惡,其余人無罪還管飯。”
“滾吧。”
清兵如蒙大赦。
連滾帶爬的往軍營逃竄,還未出營門的清軍,一哄而散。
情緒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是,比瘟疫蔓延的速度還要驚人,早上還信心滿滿的劉營,瞬息間便乾坤顛倒。
劉良佐雙目血紅,神態猙獰,指著幾個鐵桿總兵,大聲的命令。
“后山有埋伏,不惜代價也要攻下,這是唯一的生路。”
見部下們愣著不動,劉良佐嘶吼一聲。
“快去。”
兩位總兵趕緊出去整頓兵馬,后營營門大開。
幾千人持著小盾,緩緩往山林靠近。
顫抖之中,腳底不免虛浮。
“哎喲!”
一名清兵仰面滑倒,雨水浸透了泥地,讓他滑出去很遠,不慎驚呼出聲。
把前面領頭的清兵嚇得趕緊趴倒在地,東張西望!
許久,終于弄清了狀況,但再也提不起勇氣沖鋒。
在總兵呵斥下,無奈,只能弓著腰慢慢往前爬行!
站在山腰的盧傳廷,不免心中好笑,放下了望遠鏡,朝李少強吩咐道。
“清營四門,各擊一炮。”
“是。”
隨著標記做好,李少強單手揮下,四枚狹著長長尾焰的榴彈,呼嘯著,在清營的東南西北四個門前炸開。
驅趕著清兵沖山的總兵,突聞呼嘯的炮彈聲,瞳孔猛縮,胯下的戰馬也‘嘶嘶’叫喚,驚懼不已。
不待做出反應,山上的喇叭,傳來了巨大的聲響,大半個軍營都能聽到。
語氣跟嘮家常差不多,大頭兵們都能聽懂。
“呲...叭叭!”
“呃,那個花馬劉啊,小爺今天來跟你嘮嘮!你呢,投降過明軍,后來又不要臉的投降了清軍,如今呢!估計你又要投降我們漢家軍了,但是,你這樣的三姓家奴,小爺我是看不上的!所以勸你啊趁早死了這條心。如果你還要點B臉的話,就拔劍自刎吧!也好保全這幾萬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弟兄。”
“只要你死了,我向你保證,你的這些兄弟們,全都能夠活命。但是!如果你還執迷不悟,想垂死掙扎的話,小爺的炮!可就不留情面了。”
“哎!你這老狗,面子還是挺大的呢,為了對付你啊,小爺我在這五峰山上堆了兩千枚炮彈,告訴你!不用半個時辰,小爺就能把你的軍營夷為平地。”
“好好想想吧,給你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后,若還是看不見你的狗頭,小爺就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話音落下,炮兵連長李少強掃視四周,確定了每個炮架前僅有的一箱炮彈。
不由對少帥刮目相看,難怪今日沒有陽光,原來,少帥把牛全部吹上天了。
此牛真可謂清新脫俗!
盡顯年少輕狂的韻味!
我輩對少帥的敬仰,真是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呀!
身后的袁長青,也是一臉便秘的表情,年青人張揚一些,自然無傷大雅。
吹牛,可不是個好習慣。
準備襲擊后山的清軍聞聽廣播,嚇得連連幾個倒退。
我滴個乖乖,兩千枚!骨頭渣滓都不剩了吧。
士氣已去,總兵只好悻悻得退回軍營。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馬上就要到限定的時間了。
清軍軍帳中的劉良佐,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臉上的橫肉絲絲顫動,兇戾至極。
跪在下首的總兵把總們,大氣都不敢喘。
他‘啪’的一下怒拍桌案,對跪著的將官們大聲嘶吼。
“是不是都想要老子的頭顱,來,盡管來拿!”
下方眾人連連倒退,直呼‘奴才不敢’。
劉良佐抬頭望向了營外,嘴角扯動,目光狠厲,咬牙切齒一字一句的說道。
“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一定要拿下五峰山,什么都不要管,帶上人提著刀,全軍給我沖山。”
“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槍炮,能把我五萬大軍全部干掉。”
說完后提起大刀,當先走出了軍帳。
若論個人武力,劉良佐確實算的上猛將。
但是此人,其實只是外表兇悍,內心卻十分的畏死,不然也不會三易其主。
如今被逼上絕路,自殺是不可能自殺的,唯有裹挾著手下炮灰奮力一搏,方能求得一線生機。
屬下的總兵把總。很多是自農民軍時就已經跟著他了,忠心自不必說,見伯爺已經下定了決心,當然毫不猶豫,各自提刀押著清軍沖山。
牛錄們是滿人,踢打吆喝之中更加的兇殘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