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有難』——林毅

“那，帝國元帥，是不是真的？”

平淡的話語中，充滿了威嚴，這是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們鮮少體會得到的。

在城內行兇，冒充財政大臣，冒充帝國元帥……

如果不是瘋子，應該沒人敢這么干吧。

那，那個中年人，像是個瘋子嗎？

從他的舉動上看，像是個瘋子，可從他剛才展現的實力看，似乎不太像。

而且，他身邊那個一直勸解他的女人，肯定不是瘋子！

“這塊令牌……財政大臣的令牌……好像是真的……”

人群中，一個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沉默。

緊接著，人們紛紛離去。

“哈，那邊的那個賣神兵辟炎的，好像是真的，我去看看，你們繼續。”

“我……我也去看看……”

“我去覺得那邊賣的戰技不錯，老板！來十本！”

“我要去買點任務材料了，懶得出城了……”

“呃，我老娘喊我回家吃飯……”

“……”

不一會兒，鳥獸群散，行人們紛紛離去，圍在不遠處的攤位上，裝作買東西的樣子，眼睛卻都看向這邊。

可憐了那些攤位老板，還以為終于有冤大頭上門挨宰，沒想到卻是只看不買的貨色……不，連看都不看，他們的目光，始終盯著那邊。

眼看圍觀的人都離開，商人止住了痛呼，坐在地上，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到底是商人本性，趨利避害是他的本能，一咬牙，收起怒意，笑道：“真的！真的！是真的！”

羅林倒也懶得和他計較，朝他伸出手。

商人見狀，松了口氣，想要把砸在臉上的兩面令牌扣下來，可用盡力氣也拽不下來，臉皮反而被扯的生疼。

羅林一揮手，兩面令牌倒飛而出，落在手中，把那面財政大臣的令牌還給哈莉，面色復雜地看向鐵籠中，那些眼神中充滿恐懼的魔裔奴隸。

“先生……不……元帥，這些奴隸是我的私人物品……”

商人還想繼續說下去，看到羅林臉色有些不耐煩，話鋒一轉，拍著胸口道：“您要是對這些奴隸有興趣，就送給您了。”

說罷，商人實在是不愿意在這里多待，連忙跑向城門口。

平白無故被人欺負、威脅，甚至把那么多價值不菲的魔裔奴隸送給別人，這口氣他米羅諾爾可咽不下。

他要通知城門口的守衛軍，抓住這兩個人！搶回自己的魔裔奴隸！

“哎呦，走路不長眼啊！”

米羅諾爾被路旁忽然伸出的腿絆倒在地，憤怒地看向那條腿的主人。

一個面容精瘦，身穿黑色勁服的持劍男子嘴角帶著冷笑，陰測測地看著自己。

“黃昏？你他媽……”

長劍出鞘，冰冷的寒光照在米羅諾爾的臉上，對于這個以前的主人，黃昏可沒什么好客氣的。

跟在他身旁，身穿女仆裝的黎明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

黃昏這才收回長劍，冷哼一聲，和她離去。

“黎明！黃昏！當初真該把你們兩個都給凈身！”

米羅諾爾看到兩人走遠，這才低聲咒罵，一道寒光閃過，一枚短匕緊貼著他的大腿，穿破褲子扎在地上。

渾身的肥肉都跟著顫抖，米羅諾爾一動不動，被嚇得滿身冷汗。

黃昏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回過頭，發現黎明已經走遠，趕忙跟了上去。

黎明目視前方，語氣平淡，緩緩說道：“這是在城市內，就算你對他厭惡，也不要做太過分的事。我們魔裔的身份是很敏感的，真出了事，我們身為奴仆，作為主人的葉團長他們肯定會為難的。”

“也沒怎樣啊，就拌他一腳而已。”黃昏跟在她身邊，低笑道：“放在以前，我早就提劍捅他了！”

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黎明淺紅色的眸子里帶著淡淡的笑意，一臉欣慰的表情。

“你長大了。”

黃昏一副吃癟的表情，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指著她的臉，認真道：“別再用這副我老媽的態度和我說話。”

黎明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哦~知道了。”

鐵籠中，十多個衣不蔽體的魔裔奴隸，驚恐地看著走向他們的羅林，心中充滿了恐懼。

將鐵籠上的鐵鏈一一扯斷，羅林把鐵門打開，卻發現沒有一個魔裔奴隸走出門外。

“你們自由了！”他大聲道。

沒有人回答他，直到……

“自由……是什么？”

一個相貌出眾的魔裔女孩兒，畏懼地看著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羅林眼角輕跳，只感覺胸口一窒，仿佛被什么東西壓的喘不過氣來，額頭上青筋暴露，眼中滿是怒火。

她……竟然問我，自由是什么？

奴隸的思想已經根深蒂固，他們根本就沒有想過反抗……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羅林無力地閉上眼，面色悲痛，他不知道他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哈莉站在鐵籠門口，朝她伸出手，微笑道：“自由就是你可以想做你想做的事，沒有人會讓你做要你做的事，不用聽任何人的命令。”

鐵籠中的奴隸紛紛后退，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一樣躲避著她，就連那個魔裔女孩兒，也退到鐵籠邊緣，搖著頭，聲音中帶著哭腔，“可主人說，我們要聽主人的……”

哈莉想要走進鐵籠，“不用再聽他的話了，你們已經自由了。”

“你不是主人！我才不要聽你的！別過來！”魔裔女孩兒仿佛被她的舉動嚇到了，蹲在地上，哭著喊道。

其他魔裔奴隸也畏懼地躲在一邊，緊張地盯著她。

哈莉無奈地退了出去，看向羅林，“怎么辦？他們根本不聽我的。”

羅林睜開眼，目光復雜，無奈道：“我們……走吧……”

見他自己都放棄了，哈莉急忙道：“或許，可以把那個胖子抓回來，讓他對他們說。”

“抓得了一次，能永遠抓著他嗎？”

羅林指著鐵籠中那些恐懼地看著自己的魔裔，怒聲道：“他們的思想，已經被那個死胖子固化了！我救得了他們的人，救不了他們的心！”

充滿怒火的話語落在哈莉耳中，卻是那么的無力和失望。

哈莉想要安慰他，卻怎么也想不到該如何勸解他。

“羅林……”

“自由啊，出了鐵籠就是自由！就像我這樣！”

忽然響起的聲音驚醒了羅林，他看了過去，一個身穿女仆裝的魔裔女人，正對著鐵籠里的奴隸說話。

沒用的……

羅林想這么告訴她。

可他卻看到剛才一直畏懼著他們的魔裔奴隸們紛紛看向那個女仆，那個魔裔女孩兒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好半晌，才疑惑地開口，“黎……黎明姐？”

走到鐵籠前，黎明朝她伸出手，點頭道：“出來吧，貝貝，我記得你的名字。”

“可是……主人……”

黃昏抱著一大摞衣物跑了過來，樣式不一，把衣物放在地上，他拍著衣服，道：“出來！一人一件衣服，還有晚飯管飽，那胖子再回來，我幫你們揍他！”

黎明贊賞地看了他一眼，再次伸出手發出邀請：“出來吧，我帶你們吃飯去。”

貝貝猶豫了一下，想要走出籠子，一旁的魔裔奴隸想要拉住她，黎明眼中忽然紅光一閃。

羅林眉頭一皺，剛準備出手，卻發現那個想要阻止貝貝的魔裔奴隸，像是被定身了般，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

惡魔能力？定身一類的嗎？

羅林心中默默思量。

貝貝走出門外，黎明拉住她的手，走向黃昏，“沒有其他人的話，我就帶著貝貝走了。”

原本還猶豫的魔裔奴隸們，看到貝貝已經在黃昏的幫助下換了一身干凈的衣物，紛紛走出了籠子。

眼中紅光微閃，解除了自己的惡魔能力，看到那個剛才被自己定身的奴隸也走了出來，黎明開心地笑了起來，朝羅林點了點頭。

“您好，羅林先生，您可能不認識我，我是葉團長家中的仆人。上次您去找主人時，因為擁有重聽能力，所以不小心聽到了您的聲音，剛才您一說話，我便認出來了。希望我沒有多管閑事。”

“不不不，你做的很棒！你有可以安頓他們的地方嗎？”羅林贊賞地看著她。

“唔，上次傭兵團執行任務追回一批逃跑的魔裔，事后宋副團長出錢，將他們買了下來，他們現在在一個田園里幫人工作，每個月都可以拿到一筆錢……不多，不過足夠生活。”

羅林翻了翻錢袋，發現自己并沒有帶多少錢，這讓他有些尷尬。

“如果是為了給我補償那些衣服和晚飯的錢的話，就不必了，葉團長對我們很好，這些錢我還是承擔的起的。”

黎明朝他恭敬行禮，“那么，我帶他們去吃飯了。”

“好！”

看著黎明和黃昏帶著眾人離去，羅林感嘆道：“真是個不錯的女孩兒。”

和年輕時的你一模一樣。

看著哈莉，羅林并沒有說出后半句話，正準備帶著她去找信使，卻發現那個胖子帶著一隊守衛跑了過來。

“就是他！”米羅諾爾指著他，大聲道。

守衛們正準備動手，一個管家模樣的老頭兒跑了過來，趕忙制止了他們，這才扭頭朝羅林恭敬行禮。

“抱歉，元帥！我來遲了，沒有保護好您。”

羅林哼笑道：“這句話從你家少城主最里說出來還有點意思，你一個年紀比我都大的老頭兒怎么保護我？”

見他沒生氣，諾恩松了口氣，站起身問道：“這個胖子頂撞您，怎么處理？聽您的。”

隨意揮了揮手，羅林無所謂道：“讓他滾吧。”

米羅諾爾真是欲哭無淚，本以為可以報仇了，沒找到這個城主家里的管家跑了出來制止自己，而且聽他的語氣，好像這個中年人還真是元帥……

“別打我，我自己滾！”

米羅諾爾蹲下身子，腦袋埋進腿間，呈一個球狀滾了出去。

周圍的人哄然大笑。

羅林卻沒什么心思跟他計較，拉住諾恩，道：“正好，我也懶得去找信使了，你幫我送封信。”

“沒問……”諾恩正準備答應，忽然想起一事，道：“元帥，我這邊今天剛收到送給您的兩封信。”

“送到你哪兒？”

羅林微皺眉頭，自從隱退后，基本就沒有人用書信聯系自己了，而且把信送到火云城……是不知道自己的具體住址嗎？

還沒等他想出答案，諾恩把那兩封信拿了出來，“是林毅將軍寫的，原本我打算親自給您送過去……”

一把拿了過來，羅林干脆利落地打開了第一封信。信封極厚，取出來的信紙大約有十幾張，這讓他皺了皺眉頭。

這是寫信？寫書還不差不多！

隨意瞥了眼第一頁的內容，羅林就不耐煩的把信紙揉成一團，重新塞進信封，嘴上嘀咕道：“都已經隱居了，跟我扯國事干嘛，扯就扯吧，一整頁你都沒進入話題……”

把信扔給諾恩，羅林不耐煩道：“扔了！”

說罷，看向第二封，一看信封上的署名還是林毅，羅林連打開看的興致都沒了。

“一起扔了！”

一旁的哈莉無奈地從手中把那封信奪了過來，教訓道：“阿林，起碼也要看一看，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阿林……

羅林眼角一跳，趕忙側過頭掩飾自己的情緒，向她伸出手。

信被放回手中。

不去看哈莉此刻的表情，羅林沉默著打開了信封，這次只有一張信紙，字也不多，只有四個。

看到羅林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哈莉疑惑道：“怎么了？”

看到一旁的諾恩還沒走，從他手中拿回原來扔給他的那封信，羅林剛想打開，手卻停在半空中，沒有下一步動作。

緩緩地呼了口氣，羅林轉過身，仰起頭，不去看哈莉。

“沒怎么，帝都有些事，我要回去一趟，你的信給我吧，我幫你帶過去。”

回帝都？

這輩子，從小到大，離開鎮子，離開火云城……他只離開過那一次，那一次，他離開了很長時間，那……

這一次呢？

沒有聽到回答，羅林低下頭，看到哈莉復雜的目光，心里一痛，沉默著從她手中把她要送給卡多的信拿了過來。

轉過身，羅林大步走向城門外，頹廢了十多年的他，抬頭挺胸，目光深沉，曾經屬于帝國元帥的氣勢，在他身上……

重現！

就在他要出發的時候，哈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活著回來！阿林！”

羅林腳步一頓，眼神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清晨……

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清晨，有一個美麗的女孩兒，用一個承諾，換了自己一個承諾。

她會等自己。

而自己，則要活著回來見她。

此刻的場景，與那個清晨，逐漸重疊。可不同的是，當初還是少年的他，有勇氣向她討要那個沒有完成的承諾。

人至中年的大叔，已經沒了那份勇氣……

“好！”

中年男人沉聲低喝，湛藍色的光輝沖天而起，萬龍咆哮，聲震城邦。

這一日，震天的龍吟響徹于火云城南城門，城市的居民們被這聲音吸引，走出家門，以為有巨龍要攻打城市。

入目所見，滿天湛藍！

日落西下的火紅云彩，全都被染成湛藍之色。

于湛藍云彩中極速穿梭的中年人低下頭，看向地面。

地面上，四個少年結伴而行，一個個頭壯實的小伙子，扭著頭對身后的丫頭許諾著什么。

那個丫頭看著小伙兒，沒有說話，只是在笑……

“等我回來……”

云彩中的中年人與地面上的少年同時開口。

一轉眼，少年與那丫頭的身影消散不見，云朵之中，中年人的身影也已遠去。

只留下這句話，消散在萬里高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