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賀哥！”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從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擠出來，一邊驚恐地叫道，“桑、桑娃她……好像被怪物咬到了……”

安蘭菲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

原本畢恭畢敬的中年男子忽然直起腰身，聲音很沉地說道：“別緊張，我現在就去看看。”

然后他看向喬樂容：“您要一起來看看嗎？”

如果是異能者的話，一定對那些怪物造成的傷害有辦法吧？這樣說不定能救救桑娃……

喬樂容點了點頭。中年男子松了一口氣，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那個名叫桑娃的孩子，看起來才五六歲，正努力地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

“桑娃，不要睡，一定要醒著知道嗎？”

“睡過去可就醒不來了，嗚嗚嗚……桑娃你這命苦的孩子，前幾天婆婆剛去，現在又……嗚嗚嗚……”

“要哭一邊哭去，別在這兒哭，來，桑娃，阿姨給你水喝，張嘴，啊——”

周圍圍著一群人，他們看上去不比桑娃好到哪里，臉上的沙土積了一層又一層，干澀的嘴唇，皸裂的臉頰……他們披著破舊的“斗篷”，在這末日里掙扎、生存。

“不、不要了，”桑娃氣若游絲地說道，“桑娃快要死掉了，不能浪費水，那些水……咳咳，桑娃喝了就是浪費。”

那個拿著水的女人紅了眼圈，卻不準自己哭泣，因為這也是浪費水——為了活下去，他們不能浪費任何物資。

她望著手里只剩淺淺一層的礦泉水瓶，顫抖地擰開瓶蓋，把瓶口遞到桑娃的嘴邊。

那薄薄的一層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著。

“好好喝……”畢竟只是個孩子，桑娃睜著眼睛說道，伸出舌頭舔了舔沒有一滴水的瓶口，隨后又露出自責的表情，“對不起，桑娃浪費了水。”

女人摸了摸她的臉，露出一個笑容：“沒關系，桑娃這么乖，這是獎給桑娃的。”

“賀哥來了！”

人群忽然躁動起來，所有人都看向中年男子的方向，大伙的眼睛猛地亮起來了。

尤其是那個給桑娃水喝的女人，嘴唇哆嗦的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賀哥，求你救救桑娃，她今年才七歲……”

賀哥漸漸挺直腰桿，就算在異能者面前再慫，面對這些難民，他必須要做出這番姿態——不是為了震懾他們，而是為了安撫他們。

沒事的，有我在。

這就是他想要表示的意思。

“我會盡力的。”賀哥說道，心臟卻抽痛不已，他比誰都清楚，被怪物咬傷或是抓傷的普通人，最后都會死掉。

他誰都救不了。

因為他不是異能者。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醫生。

小小的桑娃蜷縮在鋪在地上的斗篷上，安靜的不得了，她感覺好困好困，忍不住想要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可是初紅阿姨說，不能睡著，睡著就會死掉，會永遠永遠地睡過去，再也醒不來了。雖然她不太懂“死”是什么意思……

不過她記得婆婆“死”了，就像初紅阿姨說的那樣，永遠地睡過去了，然后她把婆婆留在了那里，帶桑娃離開了。

“桑娃，婆婆走不動，以后你要自己走了，知道嗎？”婆婆睡著之前，還拉著她的手說了一句話。

桑娃還是不太懂，但她點了點頭，然后看著婆婆閉上了眼睛。

再也沒有醒過來。

而現在，她也要睡著了。

“希望能在夢里再見到婆婆。”桑娃心里想著，這樣的話，她又能和婆婆一起走了。

就算婆婆走不動了也沒關系，桑娃會拉著婆婆的手，陪著她慢慢走。就像很久以前，婆婆教桑娃走路那樣。

桑娃越來越困了，她快撐不住了。初紅阿姨的聲音也越來越遠，到最后她聽不到任何身影，天上的紅月亮也逐漸朦朧起來。

“桑娃！桑娃！”女人看著她，手指停留在桑娃的臉頰前，想碰又不敢碰，唯恐輕輕一碰她就碎掉了。

發出壓抑的嘶吼。她不久前才送走自己的親生女兒，如今又要送走情似女兒的桑娃。

對于一個母親來說，這太殘忍了。

桑娃撐著一口氣，斷斷續續地說：“初、初紅阿姨不用擔心，桑娃……咳咳，要去陪婆婆了，婆婆一個人睡著的話，一定很孤獨，桑娃想陪著婆婆……”

女人輕輕地摸著她的臉，干澀的眼里擠不出一點淚水，于是她只能露出一個很丑的笑容，帶著顫音地說道：“沒錯，桑娃是去陪婆婆了，以后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我想救她。”安蘭菲忽然說道，“就算說我爛好人也好，但是我想救她。”

安如雪盯著她，想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卻發現有什么東西從臉上滑過，濕濕的、熱熱的。

是眼淚嗎？

她想，是的。

那為什么會流淚呢？

她不知道，也許是因為感動，也許是因為震撼，也許是因為那個孩子的眼神太過純凈。

為什么在這彼此廝殺的戰場里，她還能保持這樣的天真……為什么不像她一樣，瘋掉呢？

安如雪高傲地揚起下巴，像施舍一般地吐出三個字：“爛好人。”

所以，去救她啊，你這個爛好人。

喬樂容說：“問題是，怎么救？我們隊里有治愈系的嗎？”

她這樣問道，眼睛卻明晃晃地盯著姬御鳴。藥劑師是個萬油金職業，什么功能的藥劑都有，他絕對有治愈類藥劑！

姬御鳴嘖了一聲，目光掃過桑娃，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有些事情，哪怕再感人肺腑，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上前摸了摸桑娃的額頭，然后解開她的衣服。在堪比太陽的血月的光芒下，那具幼小的身體上爬滿詭異的黑色紋路，簡直觸目驚心。

圍著的一堆人嘩啦一下往后退開，唯恐沾染這鬼玩意。只有初紅和賀哥還算淡定，初紅更是眼巴巴地往前湊。

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這群人的不凡，卻不敢確定。

異能者對于普通人來說，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不可觸碰。

末日里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明明是由普通人變異成為的異能者，除了極少數的異能者會幫助普通人外，大多數人都是漠視他們。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