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就是麗麗塔呢。”女人笑吟吟地指著自己，寬大的羽翼垂到地上，白色的羽毛反射出類似于冷兵器的鋒芒。

“不過，我是麗麗塔，但麗麗塔并不是我。”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拗口。

喬樂容抿了抿唇，等待她的補充。

“從你們藍星人的角度來說，我患有非常嚴重的人格分裂癥，而麗麗塔就是在一次事故中無意產生的副人格。”女人接住從天空飄落的白羽，溫和而平靜的語氣，十分符合人類心目中純潔天使的形象。

喬樂容看了她一眼，問道：“你逃出來了？”

“沒有。”她一口否決了，依然笑著說道，“除了尸湖，我一無處可去，所以就待在那里吧，只有伊里亞斯親手布下的囚籠，才能鎖住瘋掉的麗麗塔。”

“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只惡魔。”阿姆拉說，“而我心中的惡魔會毀掉這個世界，毀掉我曾經創造的所有美好，包括最茂密的古林與最美麗的天空。”

“我不想那樣做。”

“但是伊里亞斯想。”喬樂容對上她如水光慢慢流動的目光，毫不退讓地說道。

羽毛似乎在這一瞬間下的更加紛紛揚揚。

然后阿姆拉發出呵的笑聲，原本溫柔的笑容似乎帶上了刀刃般的鋒芒，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說道：“他的確想那么做。”

“所以我才來找你。”她說。

“你想讓我殺掉他嗎？”喬樂容在這個時候想起了Queen，她也說過類似的話。

“不可能的。”阿姆拉立刻駁回她的話，“你知道許蘇來是誰弄出來的吧？那你就該應該知道那個人已經超越生死，甚至可以看見過去與未來……喬樂容，他位于死亡之上，是‘永恒’的存在，連時光都無法奪取他的生命，而你更加沒有可能。”

喬樂容知道她在陳述事實。因為此刻阿姆拉的神情莊嚴而肅重——她沒有說謊，每個字都是真的，至少天使本人是這樣認為的。

“我需要你阻止他毀滅新世界，僅此而已。”

“很抱歉，我沒有這個能力。”

喬樂容無所謂地說道，她已經習慣拒絕那些大人物的請求亦或是威脅了。事實上，她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女，要等她成長起來，大概得等到她步入中年婦女的行列時才行。

阿姆拉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后又笑了：“那你可曾聽說過天選之人？”

喬樂容搖頭。

“其實我本來是想找這一代的天選之人的，但那個小家伙一點沒有做晚輩的自覺，非常冷漠地拒絕了我的請求。”

“我覺得，對抗這種能毀滅世界級別的Boss最好還是全民一起上。”喬樂容認真地給出建議，想了想，她又添上一句，“或者好好享受這最后一段安詳的時光，至少在死前，心無遺憾。”

“呵，”阿姆拉又笑出聲，“你果然還是個孩子。”

“我本來就是。”喬樂容提醒她這個事實。

“如果你真正了解伊里亞斯，你就不會這樣想了，人數是毫無用處的，尤其是普通人，他們只適合在強者的庇護下艱難謀生。”阿姆拉不知想起了什么，笑容有些模糊。

“如果世界毀滅的話，所有人都會死吧，包括你和我。”喬樂容忽然說道。

“是的，即使是天使……也是會死亡的呢。”阿姆拉淡淡地說道。

“所以天選之人沒理由拒絕你的請求——為了活下去。”喬樂容問出心中的問題。

“世界上總有一些人，不在意生也不在意死，他們活著只是活著，死去只是死去。這一代的天選之人就是這樣的人，明明身為命中注定要傳承文明的使者，居然連自幼生活長大的世界都不在乎。”

“等一下，我還能問問天選之人究竟是什么人嗎？”

“類似于英雄般的存在，天生擁有尋常人所不具備的力量，是被星辰寵幸的孩子。”

“那天選之人打得過伊里亞斯嗎？”

“完全沒有可能呢。”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事實。”

喬樂容嘆息一聲，揉了揉太陽穴：“我說，能不能不要再繞彎子了，想說什么就說吧。”

對面圣潔美麗的天使依舊淡然地笑著：“我只有一個請求，阻止伊里亞斯，而且這個請求我已經說過了，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果然開始強勢起來了。

喬樂容如此想著，張嘴說道：“那么，你要如何幫助我‘阻止伊里亞斯’？畢竟聽你說，那是一個無法抹去的存在，簡直超越了一切！”

“我也不知道。”這是阿姆拉的答案，“但我知道有人會幫你的。”

“應該說，全世界都會幫你的，只要你去做。”

喬樂容呆了呆。

“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眼’的力量，除了那個小家伙，你是唯一有可能做到這件事的人。”

在白色的大雨里，她看見阿姆拉抬起頭，張開七只美麗的翅膀——沒錯，是整整七只。

左邊四只，右邊三只，不對稱的翅膀在此時看來卻異常和諧。因為圣光掩蓋了一切瑕疵。

七只純白的、沒有任何瑕疵的羽翼伸展開了，美得夢幻。鋼鐵般的羽毛颯颯作響，給她披上一層淺淺的光輝。

喬樂容忽然想起來，某次偶然了解到的、關于十二天使的傳說。

“阿姆拉，耶穌座下的十二天使之一，掌管命運，追求極致。”

她慢慢地說著。

她看見阿姆拉嘲諷地笑了，那笑容很淺，看上去和平常的笑沒有什么不一樣。但喬樂容知道，她在諷刺，在冷笑。

“阿姆拉啊……”天使忽然收了笑，“西方的圣經里根本沒有這個名字，十二天使是假的，只有八天使。”

喬樂容只是把自己想說的說了，現在她不想說話了，于是就沒有說話了。

“喬樂容，你所知道的暗界史不過是兩百年時光的塵埃，真正的歷史沉重而殘忍。”天使又笑了起來，像是剛剛說話的人不是她一樣，“你會明白的，我的名字里含著怎樣的鮮血與絕望，那不是天使的名字，僅僅只是一個卑微的——”

阿姆拉好像說了什么，但喬樂容沒有聽見，她只看見她悲傷的眼神，與淡笑的面容。

在雪花一般的白羽里，被淹沒，被遮蓋，直至消失……

阿姆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