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昏沉，烏云密布，眼前是一座黑黢黢的高山。

風急，吹著落下的雨滴形成傾斜的角度，如同黃豆大小的雨點打在人身上，還有些疼痛。

咔咔咔！

雷鳴電閃，一時周圍明亮起來，一瞬間，齊然身邊，竄行過十幾條人影。

那些人皆是身披蓑衣，頭戴斗笠，健步飛奔，顯然有輕功在身。

“傳言沈其才他們就在前方破廟處，你等隨我而來，速去！”

隨后，一道偉岸高大之人影越過齊然，從其頭頂飛竄出去。

落地之后，小步連點，那人以極速的身法迅速追趕上前方十余斗笠蓑衣者。匯合之后，一眾人就以此高大偉岸者為首，齊齊前沖。

齊然來到這邊時候，身上莫名多出一副斗笠和蓑衣。

穿戴之后，他看著遠處那群人前去的方向，心里想著要不要跟蹤過去。

這個時候，路旁忽然躥出一道身影，黑紗席席，從斗笠外沿垂落。祂身上也是黑衣，只是看上去體態玲瓏，似乎是一位女子。

此人看了一眼適才的隊伍，確認遠走之后，才轉身而去，與那群黑衣人背道而馳。

就在這時，齊然發現在道旁的樹叢之中，有數道人影也隨著那少女而移動。在風雨的掩映下，他們的行跡更加讓人難以察覺。

心里一動，齊然直覺告訴他這雨中的少女與劍魔有著一些關聯。她適才離開時候，分明是特意注意了一下那群黑衣人的動向之后才小心翼翼行動的。或許是江湖經驗太少，她居然沒有關注到路旁的樹叢中還有埋伏。

展開身法，齊然也竄入了樹叢，遠遠地跟著。

他的腳步落地時候模仿靈貓，勾起之后，腳尖先著地，每次踏步之間，近乎無聲。在風雨雷電之中，這么行動，更讓齊然身形變得隱秘難尋。

唰唰唰……

那些跟蹤者的腳步忽然慢了下來，齊然竄到一顆巨木之后，屏氣凝神，漏出右邊小半身子，暗中觀察。

視野中，披著黑紗斗笠的少女身形已經在一個山洞前停了下來。她四處查看，似乎正在確認周圍情況。

莫非洞中有她的同伴？齊然就在這么想著的時候，少女已經踏入山洞之中，不見蹤影。

跟蹤者做了一個手勢，全體躥出，不再掩飾身形。

碎步連連，他們縱身沖向那山洞。

五六人一起沖出，有前有后。就在第一人要進入其中的時候，一道劍光從洞中刺出！

唰！

雨點打在劍身上，產生水花反濺，少女從洞中黑暗處翻身殺出！

她的劍法奇快，劍身一遞，劍尖就送入了一人喉中。

殺得一人之后，她反身一越，向著遠方就要逃竄。但此時，后面的跟蹤者已經反應過來，手中各自起了兵刃，把那少女團團圍住。

其中一人似乎是主使者，他并無兵刃只靠著一對手指，在少女劍身上彈點夾扯，指上的功夫讓人折服！

嘩啦啦！

少女手中長劍被那人奪下，向下一擲，劍身過半入土！

“沈小姐，得罪了。”雨漸漸小了，主使人撤去斗笠，露出一張儒雅含笑的臉龐。

司徒奇右手一揮，身后的黑衣人上去把少女的斗笠取掉。

她的鬢角有些濕熱，頭發一綹一綹地粘在額上，臉色因激動而有些紅熱。

“果然是沈夫人的女兒，國色天香。”司徒奇拍了拍手，衷心地說了一句贊美之詞。

“卑鄙！”少女被人擒拿，但是四肢還在掙扎。“司徒奇，你居然對你的恩人出手？若不是我爹親，你早被仇家殺了，你也不會奪回你家傳的靈神指！”

“若不是他人委托，在下也不會對小姐出手。”主使人司徒奇還是飽含微笑，并不惱怒。“劍魔對我有恩，此恩此德我畢生難忘。所以若是他有什么不測，每年的清明時候，黃紙白雞，一柱清香，我必定奉上。”

“沈小姐，請帶路。”司徒奇好整以暇地說道：“我需要在今晚結束之前見到劍魔。”

少女怒目而向。

司徒奇伸出右手，端詳著自己的手背。他的手修長白凈，就像是白玉。

“我知道一些手段，或許可以讓小姐你吐露令尊行蹤。只是，那些手段對于女子而言太過可怖，比讓她死了還要難受。”

司徒奇走近，眼中含有慈悲。

“正因為令尊是我的恩人，所以我不忍讓小姐受到這種摧殘。所以，若是小姐肯帶路的話，就可免了這些腌臜事情。”

少女雙手被捆在背后，咬著嘴唇，憤怒之中，已經說不出話了。

“帶走。”

司徒奇一人走在最前，身后的人帶著少女，一路而行。

沙沙沙……

這個時候，在司徒奇身后傳來一陣聲音。

那是刀劍與泥土摩擦而產生的的音色，對于武道上的人來說，再熟悉不過了。

司徒奇轉過身來。

他的眼中有一個披著蓑衣，帶著斗笠的人正在拔出那柄被他擲入地中的長劍。

司徒奇不禁有些頭皮發麻。

他適才在追蹤沈家小姐的蹤跡，分了些心思，但是自己居然沒有發現一行人身后還有一個人。司徒奇成名是在靈神指大成之后，游走于正邪兩道，專為錢財而活。可以說，他的心思縝密，最是細心，此時他的腦海中正在產生諸多猜想。

他是誰？

他為什么跟著我么你？

他是怎么跟著我們的？

司徒奇想著的時候，發現那人已經朝著這邊走來了。左手持劍，劍尖斜斜指著地面。

轟隆隆地，雷電交加，劍身明晃晃地反射著電光。

“閣下高姓？”司徒奇走到前面，收斂笑容，謹慎問道。

蓑衣人脫去斗笠，左手一扯，就連身上的蓑衣也被取下。

他一身藍衣勁裝，頭發半披半束，面容俊俏，眼神銳利，看上去有些陰翳。

“齊然。當然，如果要稱呼用劍時候的我，請叫我‘阿飛’。”齊然惡趣味發動，忍不住說道。

自稱為齊然，又名‘阿飛’的蓑衣人繼續向著司徒奇走來，這讓司徒奇更加篤定：此人定是為了沈家小姐而來。

“閣下可知道我司徒奇的靈神指，天下一絕？”

齊然繼續向前，有些苦惱地說道：“在下甚少在江湖上行走，你且說說看。”

司徒奇此時也靜下心來。

他右手食指中指并攏，也向著齊然走去。

“靈神一指，為天下拳掌的第一等功夫，專破天下刀劍之術。年輕人，你若是為了成名，何必找上我來？”

司徒奇右手探出，身邊氣勢放出。這是他十年以來成名武道養成的高手氣度，武者若對自己的武學沒有自信，也就不配和敵人作戰。

“心若不正，手也不會正。”齊然笑了笑。

“歪理邪說。”司徒奇搖了搖頭，“這種事情你難道也會相信？你自己長了一副有些邪氣的臉龐，難道你就注定是邪派中人？”

齊然想了想，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當然不信，只是眼下我卻是‘正道人物’，需要說些場面上的漂亮話。好了好了，我姑妄說之，你姑妄聽之就可以了。”

他在戲弄我，讓我惱怒，好沉重的心機……司徒奇聽了之后，反而讓自己更加冷靜。

“不管你是齊然也好，還是阿飛也罷，以刀劍挑釁我，這是你最大的錯誤。”

兩人越走越近，只差三步就碰到一起。

“賭一賭？”齊然建議說道：“看看是我的劍先穿刺你的胸口，還是你的手指先夾住我的劍？”

司徒奇和齊然對立而站。

“這對我很不公平。”司徒奇慢悠悠說道，此時他習慣性地把右手翻轉，帶有沉迷之色地打量著自己的手背。“你若贏了，我要賠上一條命。而我要贏了，你卻什么都不會失去。”

齊然嗯了一聲。

“似乎真的如你所言，那這樣好了。你若贏了，夾住了我刺向你胸口之劍，我這條命也送給你。”

一個新出江湖的小輩，想拿我祭劍，好在武道揚名……司徒奇臉上含笑，儒雅非凡。

“甚好……”司徒奇右手食指中指重新并攏，右手彎著，兩指斜擋在胸前。“你隨時出招。”

他要刺我胸口，我只要小心，在這一帶多加小心……這么想著的司徒奇，右手兩指的位置又不自覺地下挪了些，讓其更加接近于心口之處。

劍法中的刺擊，速度極快，若是說刺胸，心口是不二選擇。

深諳此道的司徒奇這么做，再加上家傳的靈神指是專破刀劍兵刃的指法，他絕得已經萬無一失。

“不知道你的心頭血，是否也是熱的。”齊然感慨一句，唰地揮動長劍。

來了！

司徒奇全神戒備。

齊然開始動了。

他右腳猛踏，真氣汩汩而出，讓他的身體陡然竄動！

好猛的氣息！司徒奇瞬間判斷齊然的境界比自己略低。

還在我的應對之中！

他的右手微微探出，雖然是一個小動作，但是加上手腕的靈動，可以說已經覆蓋了心口周圍數個方位，防御得極為嚴密！

一個剎那，齊然長劍已經由揮轉刺，正對司徒奇心口！然而此時，司徒奇右手兩指微微張開，已然封在了齊然的劍路之上。

抓住了！司徒奇雙指合攏，自信已經制止了齊然的這一劍。

然而雙指的手感卻讓他心涼：雙指并攏，感受到的并非是冰冷的劍鋒，而是自己帶有熱度的體溫。

齊然的手腕轉動，角度向上，長劍斜斜刺向司徒奇咽喉！

噗嗤！

側身而過，齊然一甩長劍。

一道殷紅順著劍身被其甩出，濺射幾步之外。

司徒奇喉嚨中劍，此時他右手茫然地在空中，雙指保持夾并的動作。喉嚨中央，一道劍痕，鮮血正在汩汩流出。

他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響。

他不是說要刺心口的嗎？這是司徒奇的最后一個念頭。

“我可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齊然搖了搖頭：“對不起，我并不想刺你的心口，我說謊了。”

沈家小姐目瞪口呆。

這算哪門子的正道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