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晏拿著咖啡豆在后方研究了一陣,試了好幾種方法,都沒能將它原本的香郁很好的體現出來,她決定先放一陣子,回去查點資料再來研究,她今天和開辦聾啞機構的院長聯系好了要給孩子們送些零食和甜點過去,舒晏系上圍裙,就開始忙碌起來。
她來南城之后申請了一個義工證,每個月定期都會去機構里看望那些孩子們,和他們待上一個下午,教他們學習手語,舒晏每次去都會給他們帶自己親手制作的曲奇餅和巧克力,偶爾也會帶些小蛋糕去。
小靖進來的時候舒晏正在為蛋糕裱花,她想了想今天是八號了,知道舒晏又要去看望那群小孩子,她也沒打擾她,拿了個東西之后就出去了。
等到舒晏將這些東西準備齊全,已經是中午了,她將東西打包好,解開圍裙之后就出去了,臨近中午,店里的客人不多,舒晏剛走到前面,就被小靖拽住了手,示意她看那邊:“舒姐,你看那個女生好厚臉皮啊,都纏著梁昱行好一會兒了。”
舒晏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梁昱行安靜地坐在窗邊的雙人座上,吉他放在座位旁,他的面前攤開擺放著一本書,左上角還擺著一杯咖啡,他的雙手搭在臺面上,對面坐著個二十歲出頭的女生,正用手撐著下巴,看著對面俊朗的男人,嘴里絮絮叨叨地說著什么。
“我走過去,都聽到梁昱行拒絕了好幾回了,那個女生還在不停地講講講,我靠,我都嫌煩了。”小靖沒忍住彪了句臟話。
如果不是秉承著‘顧客是上帝’的原則,小靖早就上前將那個女生趕走了。
舒晏做了個手勢表示自己知道了,禮貌守禮的男人還坐在原位上,出于自身的涵養,他并沒有打斷對面女生說的話,或許是吃準了他這一點,女生才肆無忌憚起來,她伸手去翻他面前的書。
“你在看什么書呀?《人間失格》,啊,我聽過這本書,最近好像很流行的樣子,好看嗎?”說著,女生竟然還把書拿起來,在手里隨意地翻了幾頁,然后才放回他的面前,“這書好像也沒什么好看的。”
“喂,你今天怎么不彈吉他了?”嘴上說著話還不夠,女生還伸出手去碰他。
梁昱行避開了她的觸碰,眸色淺淡,他道:“小姐,不好意思,我看書不喜歡被人打擾。”
這話他已經說了不下三遍,可對面的女生恍若未聞般,她說:“沒關系啊,你看你的書,我說我的話就好了,如果你嫌我煩的話,那要不這樣,你把你的手機和微信號給我,我就不打擾你了,怎么樣?”
梁昱行抿起唇角,眼眸寂靜,沒說話。
女生覺得他的反應很可愛,她從第一天來到這個咖啡店的時候就被他迷住了,這么干凈清潤的男人,彈吉他的時候,嗓音清澈沉潛,白皙俊秀的容顏,加上磁性動聽的歌喉,幾乎是完全符合了她心目中對于完美男友的想象,所以她才會主動上來搭訕,而與他接觸,梁昱行表現出的氣度和涵養都讓她心里好感頓生,第一次來找他的時候就被拒絕了,這次是第二次,她無論如何都要拿到這個男人的聯系方式。
就在她準備再說些什么的時候,舒晏走了過來,她將提前打好的話給女生看。
“小姐,你好,歡迎你光顧本店,但是不好意思,現在可以請你離開這里嗎?你打擾到這位先生,也打擾到其他客人了。”
女生皺起眉頭,看著她,語氣不善:“你是誰啊,我在這里說話是我的自由,你管得著嗎。”
舒晏告訴她:“我是這里的老板,現在可以請你出去了嗎?”
“老板又怎么樣,你還能趕客人走啊,顧客是上帝沒有聽說過嗎,我今天就要待在這里,你能把我怎么樣?”
對于這樣蠻橫無理的客人,舒晏也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看,她快速地打下了一行字:“如果你再不離開,我就報警。”
女生似乎被報警兩個字唬住了,到底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也沒想把事情鬧得那么大,但她稍微一想,就覺得舒晏是在嚇唬她,不敢真的報警,她說:“你有本事就報警啊。”
舒晏點了點頭,真的就當著她的面按了110三個數字。
女生見她來真的,瞪大了眼睛從位置上站起來,放了句狠話:“你這么對待客人,我看以后還有誰敢進來這里消費。”
說完,就拎起包匆匆離開了。
人走了,舒晏這才轉過身來,看著坐在位置上清雋挺拔的男人,從女生剛在的話里,他大致猜到了舒晏跟她說了什么,他抬起眸來,朝她溫和一笑:“其實不必到報警這么嚴重。”
舒晏道:“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她,事實證明,很有效。”她還告訴他:“人一心慌,就不擅長思考,她忘了我說不了話,怎么通過電話報警。”她對他笑了笑,笑容里還帶著絲俏皮。
她這般滿不在乎的態度,梁昱行卻覺得心臟似乎被什么揪了一下。
“多謝。”他誠摯地向她道謝。
舒晏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她看向他擺放在桌面上的咖啡,似乎已經冷透了,她詢問道:“是否要幫你換杯熱咖啡?”
“謝謝,不必。”梁昱行微笑道。
她點點頭,臨走之前看到他放在一旁的吉他,心里忽然有了個注意,她頓住腳步,回身問他:“你下午有空嗎?”
梁昱行點頭,眼神詢問她怎么了。
“你可以和我去個地方嗎?”舒晏問。
梁昱行莞爾:“好。”
舒晏看著他臉上干凈清朗的笑容,還有清亮如水的目光,她的臉忽然有些發燙。
“舒姐,三號桌的客人,麻煩你幫我送下,我去個洗手間,急!”
舒晏剛回到吧臺,小靖就對她說,說完之后一溜煙地跑了。
這個小靖……
舒晏無奈地笑了,端起準備好的托盤,就去往三號桌。
三號桌在最角落的位置,坐著一個蓬頭垢面穿著灰色大衣的中年男人,舒晏走過去,忽然覺得這個男人有點眼熟。
好像在哪里見過。
舒晏一時想不起來在哪里碰到過,她也沒多想,端著托盤到男人面前,將他點的東西一樣樣放在他的面前。
男人忽然抬起頭來,他的臉有點邋遢,胡子也已經很久沒刮過了,在嘴唇周圍長滿了一圈,乍一看到男人的面容,舒晏有點微微驚訝,但她很快就反應過來,在手機上打字,對他道:“先生你好,這是您點的東西,祝您用餐愉快。”
男人的眼睛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他的頭發也已經很久沒有修剪,長到都遮擋住眼睛了,那雙幽深的眼藏在頭發后,看見她之后眸光突然變得深沉起來,但很快就被他低下頭掩飾過去,他的喉嚨里驟然傳出一聲奇怪的壓抑的聲音。
舒晏沒察覺到他的異常,只當是附近的流浪漢,她微一點頭,就轉身走了。
只是剛走沒兩步,她就想起在哪里見過這個男人了,是那天田昕搬家的時候,她和梁昱行受邀去她們家里吃飯,在樓道里遇到的那個醉漢,巧了,這里離田昕她們現在住的地方也不近,竟然也會在這里碰到。
想著,舒晏回頭看了眼角落里的男人,然后就看見他一直盯著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她心里有絲怪異的感覺劃過。
男人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眼睛里閃過了某種近似貪婪又渴望的光。
下午要去的那家聾啞機構在靠近關口的地方,舒晏帶他去坐了地鐵,大概在路上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他們才到達。
來之前已經提前跟院長打過招呼了,門口的保安也得到了指令,在他們出示身份證之后就放行了。
舒晏在路上也跟梁昱行說明了要帶他來的地方是南城唯一一所專門為聾啞兒童設立的教育機構,這里的孩子有部分是因為身體殘缺而被父母拋棄的,而有一部分是被父母送到這里來進行學習的,她來南城舉目無親的時候,曾經在這里當過一段時間的老師,負責教孩子們學習手語。
舒晏告訴他,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這里的孩子們至純至真,因為身旁都是跟自己一樣的人,所以相處起來并不會產生自卑或者害怕等負面情緒,他們會互相照顧,互相學習和玩耍,都是一群很可愛的孩子。
舒晏邊打字的時候,臉上的神情溫柔明朗,梁昱行看著她,也溫和笑了
舒晏帶著他先去了院長辦公室,院長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和她年齡差了整整十歲,但相處起來卻像是姐妹一般。
她每次都是一個人來的,這會兒她多帶了個人,還是個年輕男人,袁真不免感到好奇,和她打了聲招呼后,她看向舒晏身旁的男人,挑了挑眉,用手語問:“男朋友?”
舒晏一愣,笑著搖搖頭,同樣用手語回道:“不是,是幫手。”她指了指他身后的吉他和左手拎著的蛋糕和餅干。
袁真明白過來,朝梁昱行伸出手,開口道:“袁真,幸會。”
“梁昱行。”梁昱行朝她頷首。
招呼打過了,袁真就帶他們去到一間寬敞的教室里,有老師正在幫孩子們上課,教室里很安靜,二三十個孩子,每個人都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認真地聽老師講課,只聽風聲沙沙,鳥雀鳴叫。
不知道是哪個眼尖的小朋友先看到站在門邊的人,課堂秩序一下子就擾亂了,孩子們爭先恐后地往門口跑過來,圍在他們身邊,大多數臉上都露出愉悅興奮的笑容。
梁昱行的目光落在被孩子們包圍在其中的人,忽然想起了和她第一次見面,她的臉上也帶著親切友善的笑容,讓人很安心,也十分樂意去親近,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忽然發現每當自己看到這樣的她,心臟總會不受控的一點點的柔軟下去。
這樣的變化是他在來南城之前未曾預料過的。
他挪開視線,看向遠方,清朗的天空白云純凈,蒙在云霧中的連綿山峰若隱若現,就像他此刻朦朧未知的心境。